眼前情景,忽然讓高強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略一回想之下,便想起他剛剛來到這時代,在東京所發生的事來:當日我設計與林沖和魯智深結交之時,那陸謙本與我無甚干系,卻及時把握機會,為我一刀殺了富安那廝滅口,又將性命交托于我,可不是與這宋江類似?此等人亦堪稱一時的人物了,在功名上頭如此熱衷,為了一個晉身的機會肯把性命都豁了出去,委實叫人可嘆!
想到自己投胎投的好,輕輕巧巧就能平步青云,又能得到眾多人才的襄助,高強自慶之余,卻也對于宋江產生了些微的同情,倘使易地而處,這么一心要向上爬的人換成了自己,我能有這樣的表現么?我能這么幾年甚至十幾年如一日地,將一點一滴的努力累積成攀登的階梯么?多半是不能的,因為我前世看的最多的,不是一夜暴富的神話,就是白日夢式的則啊……
“你且起來說話?!备邚娊K于開口,語氣竟是令宋江意想不到的溫和,他本來是下定了決心,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因此到現在都鎮定如恒,只是聽到高強的語氣,似乎有了成功的希望,心中患得患失的意念一生,手腳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好容易鎮定了些,宋江長長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垂手而立:“應奉相公請示下。”
“你這等求我收納。用地本不是正途,倒像是綠林道上外路好漢來投托入伙一般,本官說的可是?”
沒料到高強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宋江打了個愣,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黑黢黢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應道:“卻不正是如此,應奉相公見笑了?!?
高強見他這么一笑,不見一點陽光,卻叫人分明感覺到絲絲陰寒。心中暗自搖頭,心說憑你這賣相,定是沒得主角作了,真是可憐,一面搖頭道:“不是笑你,本官用人不拘一格。你今日這么破釜沉舟前來投靠,本官倒敬你勇決果敢,是個可造之才……”
宋江猛地抬頭,又驚又喜,難道這高衙內居然真的肯用自己?他年屆三十,眼見時光流失,自己八年經營之下,除了些許銀錢窖藏之外別無起色。心中日漸焦急,只是看不到出路。這次高強以雷霆之勢突然出現,幾乎一擊就令他死無葬身之地,若換了別人,對高強必定是恨之入骨,夢里都想著要將這大惡人剝皮抽筋,挫骨揚灰。然而在正處于心理上的焦灼狀態地宋江看來,這卻又是一次難得的機遇,首先雙方到現在并沒有結下什么不可解的死仇。其次高強既然和自己為難,就說明自己擋了他的道,反過來一想,也就說明自己能夠對高強有用不是?重重思慮之下,最終還是骨子里向上爬地欲望戰勝了一切,令他可以冒著殺頭的危險來面對高強,其勇氣絲毫不亞于面對百分之三百利潤的資本家了。
現在眼前出現了一線希望,宋江立刻就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人生的十字路口,在這一刻忽然就來到眼前了,教他怎么能不激動?用顫抖的聲音,他巴巴地向高強道:“小人投靠之心,可昭日月!應奉相公但有吩咐,無有不從!”
高強點了點頭,不去管一旁面沉似水地許貫忠,自顧說道:“你與本官素不相識,要使本官信用于你,原本是件難事。”許貫忠之所以傾向于殺人,也是因為這一點,宋江這樣的人,素來不知根底,如何加以任用?倒是殺了以絕后患的好。現在見高強說到這點子上,他便也靜靜聽著,不置一辭。
“本官素來聽說,你綠林道上好漢投靠入伙時,有個投名狀的規矩,是也不是?”
宋江一聽這三個字,臉色頓時一變,勉強道:“應奉相公博學多聞,是有這么個規矩,若有人初次落草,盜伙中必定要這人去作件人命案子,以后便不能回頭,是為投名狀。不知應奉相公……”
高強忽而笑了起來:“宋公明,你是聰明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不明白么?你若要為我所用,也得有個投名狀,本官才能信用于你,用人不疑。否則……”
他一面微然笑著,口中的語調越發溫和,內容卻叫人發寒起來:“就算你準備好了若干后手,要令本官為難,在本官看來也只易與爾,本官殺你也只當殺個螻蟻!”他手按腰間,只聽嗆啷聲響,久不見天日的寶刀彈出鞘來,刀鋒在室內一閃,宛如打了道電光也似,恰好停在宋江的喉頭,刀尖離他的喉結不過分毫,絲絲寒氣激的宋江頭皮都發麻起來。
高強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宋江,你可明白了么?”
宋江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衙內,早就遠遠不止于他所想像的聰明自詡,年少得志了,這人的殺伐決斷,決計不在自己平生所見的任何人物之下,就算是許多綠林豪杰,也多半不能及地←想要點頭,卻懾于喉間的刀鋒,只得用最誠摯的眼神望著高強道:“小人明白,小人要得應奉相公信托,自身地一點小聰明不能仗恃,也不能對應奉相公有所脅持,必得有誠心獻上才可?!?
高強哈哈大笑,老氣橫秋地說道:“孺子可教也!”他手腕一抖,長刀游龍般又隱回腰間,仿佛從來不曾出鞘一般。這一手耍的甚是漂亮,在身后站立的韓世忠脫口便叫了一聲“好!”
高強也不回頭,將手向身后招了招算是對韓世忠示意,雙眼仍舊緊盯著宋江道:“既然如此,你的誠心在哪里?”
沒了刀鋒指向,宋江的心思也活泛起來:“所謂的投名狀,要的是入伙之人不能回頭,因此是要殺人的案子;這位高衙內所要的投名狀,意在保證我日后別無他路可走,只能一心為他效命,這投名狀,我該去哪里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