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是契丹話翻譯成漢語的話就是翰林學士之意高強對耶律大石的第一印象而言此人剛強有余細膩不足任怎樣都難以和翰林學士這個詞聯系到一塊:蔡攸葉夢得這幾個都是大宋的翰林學士誰能把耶律大石這么一條赳赳猛漢劃到那堆里去?
反過來說亦可說這耶律大石文武全才罷……心中沉吟面上帶笑高強起身迎迓:“大石林牙久違了!只是林牙要見高某一句言語遞出來高某自當登門又何苦懸紅緝拿?”
耶律大石微微冷笑且不回答大馬金刀地往桌上一坐也不須人勸酒端起來一飲而盡跟著也拿起一把酒壺斟滿了酒杯復又飲盡如是者三。
高強看的有趣也不答話揮手叫石秀與曹正都坐了自己也拿起酒壺來跟著耶律大石的節奏你一杯我一杯很默契地拼起酒來。包廂里一片寂靜四個大男人默不作聲只有很有節奏的吱嘍吱嘍喝酒聲。
不片刻兩壺酒都喝了個底朝天耶律大石晃了晃酒壺聽不見半點水響了往桌上一頓忽而開言:“高兄海量啊!”
“哪里林牙亦是好酒量。”高強沉住了氣反正是你出暗花要用這種方式來見我不怕你兜***總是要說正題的吧。
耶律大石見說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道:“不敢當啊。高兄之海量。大到了要一口吞下我大遼東京的地步小弟只能瞠目其后了。”
在這種場合若是玩什么虛的。那純粹是浪費別人地時間和自己地時間。高強也不避讓微笑道:“遼東大亂那可不是我高強弄出來的罷?鄰家失火我據墻自保如此而已。”
“好一個據墻自保!”耶律大石霍地瞪圓了雙眼身子前傾。以他的身量這種姿態頓時顯示出強大地侵略性來:“敢問鄰家失火是該救火呢還是該趁火打劫?”
高強巍然不動絲毫沒把耶律大石所展現出來的氣勢放在眼里自打到此以來多次親自面對白刃刀鋒生劫死危。高強的神經堅韌已經殊非常人可比了:“鄰家失火自然當救只是火與我不相鄰鄰家不開大門。我如何救之?只好圖一自保爾!”
耶律大石與高強緊緊對視環眼瞪的都快圓了。一瞬也不瞬:“好一個只圖自保如果火勢大了是不是也想趁機奪回舊地落井下石一番?”
高強仰天打個哈哈:“去一舊鄰添一虎狼智者不取也!然而鄰家之事我實難插手若是鄰家肯信我時但有緩急我亦當援手救火只是這救火可也不是白救的那救火鋪丁也得收點腳錢吶!”所謂鋪丁就是當時城市中擔任救火任務的廂兵也就是后世所說地消防隊了在開封這樣的大城市已經配置了上千名專業消防隊。
耶律大石神色一動又與高強對視片刻沉聲道:“一諾千金?”
“勢所必然爾!”高強身子向后舒展了一下又拎起一把酒壺來慢條斯理地斟滿了自己的酒杯又待伸過去給耶律大石斟滿卻被大石伸手攔住:“不必我自有酒。”待得他環視桌上卻現只得高強手中一把酒壺有酒了。
高強一笑:“你無酒我有酒須酒時只管將酒杯來我便斟與你也。”
耶律大石端著空酒杯瞪視著高強手中的酒壺半晌忽地冷笑一聲道:“天無絕人之路!這一杯酒大石能否喝到口端看天意罷了!”說罷將那酒杯向懷中一揣長身而起向高強拱一拱手更不多言大步向外便走。
石秀看了高強一眼亦趕忙跟著去了這耶律大石身為遼國使節其安全乃是最高級別也就是高強手上的實力驚人才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來一趟。
高強坐在原地不動默默地看著對面的空座位手里轉著那個酒杯也不知想些什么。過的片刻石秀便回見高強仍坐在那里忙上去稟報說道一切順當已經將耶律大石送回了鴻臚館驛并未驚動他人。
高強點頭看了看石秀笑道:“三郎你可是見我二人適才打啞謎多有不解?”
石秀笑道:“北地諸事小人都不大理會是以只隱隱曉得衙內說的是我家如何應付北地亂局地態度卻不曉得備細亦不大懂得。”
高強哈哈一笑將手中的酒杯向桌上隨手一頓拂了拂袍袖也出門回府去了。
卻說耶律大石回轉館驛雖然是夜半三更無人時他房中卻有一人在相候見到大石回來那人急忙問道:“大石林牙那高樞密有什么言語?遼東是否果有宋兵出沒?”
這人名喚耶律余睹本是遼國契丹宗室中人其妻妹嫁給當今遼主天祚帝為妃封號叫做文妃生下一子乃是天祚次子封為晉王甚是有寵。余睹為人豪雄算得上契丹宗室中少有的人才此番混在使節團中前來卻是隱瞞了姓名為的就是這宋兵出現在遼東一事。
耶律大石粗中有細先出門四下張望無人方又進門來將房門掩好窗戶遮上才壓低聲音道:“那高強聽我問及遼東之事時并未一口否認卻說什么鄰家失火他據墻自保而已我說他不來救火反而趁火打劫他卻說是鄰家不開家門想救火也無從救起。”便將他與高強地對話一一復述一遍。
這幾句話都是用的隱喻旁人若不知說地是什么事時不免聽地一頭霧水。因此耶律大石一字一句。說地分毫不漏連動作表情都要說將出來。那耶律余睹亦是有韜略之人聽過一遍。已知就里不由得沉吟道:“聽這高強言下之意倒似并無背棄盟約前來攻打于我的打算但若是我國當真大亂局面難以收拾時卻又另當別論了。是也不是?”
耶律大石冷笑道:“余睹你莫信這廝所言他一聲不響把兵都派到我家遼東來豈能毫無覬覦之心?只不過礙著兩國百年盟好他出師無名罷了想那燕云十六州膏腴富庶又本是他漢家江山。如何不存恢復之心?”
余睹驀地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踱步嘆息道:“連年兇災百姓輾轉難活。陛下卻仍舊寵信那蕭奉先不肯勤政恤民。如今女真起兵累戰皆勝眼見得國勢危矣如何怪得這南朝覬覦我家江山?說不得說不得也!”言語中盡是憤懣之意。
耶律大石將桌子一拍呼地站起身來怒道:“人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方今都說女真出河店一戰得勝兵已滿萬故而人心惶惶我卻只是不信!當日太祖龍興之時遼東不但有女真人渤海人更強盛于他又有高麗白衣兵俱號驍勇還不是都
丹將士一一蕩平了?莫非當年女真人也不滿萬?”
余睹亦是著惱攥緊兩只拳頭道:“大石你所言極是我契丹雄踞北地垂二百年萬里疆域中盡多強兵雄城還不都臣服于我腳下?說到底我若不能自強人便來欺你了倘使今日我契丹之主仍舊是太祖那等雄主我便作那斜軫你可作休哥憑他女真再多幾萬也都一一掃平了南朝又豈敢窺我疆土耶?”耶律休哥耶律斜軫俱是契丹名將當日宋太宗北伐燕云之時此二人一個作南院樞密使一個為大將統兵殺的宋兵血流成河不敢北顧連太宗自己都中箭受傷端地威風了得。余睹以這兩人比諸自己和耶律大石可說其志不小。
耶律大石亦是豪強之輩聽說余睹提起契丹往日的英雄心中一股火熊熊燃燒起來:“余睹你說的煞是!當年歷代祖先血戰得來的江山今日若喪在我等手中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見得太祖皇帝之面?待得回轉上京便要一力打平女真震懾群小再塑我大遼聲威!”
余睹聽到這里神情卻忽地一黯:“大石你我雖有匡扶社稷之心奈何主上昏聵信用奸臣不用我等為將如之奈何?我離上京之時聽說那來流河路都統蕭嗣先在出河店一戰全軍覆沒八千將士只得十七騎生還那蕭奉先身為其兄卻有意為他開脫想要求主上赦他無罪如此軍令不明有功不賞有罪不罰諸軍如何心服?往后有誰還肯為國家死戰?”
大石呆了一呆怒氣陡盛咬的一口鋼牙咯咯作響:“叵耐蕭家狗子竟要將我大遼江山盡數送與女真奴輩乎?奸臣不除大遼危矣!”
余睹冷笑道:“蕭氏自然須得除去待我回轉上京便即著手。只今南朝若能袖手盟約不與女真約定夾攻于我卻是大大有利倘若兩家聯手則真個大事難說了。方今南朝便是這高樞密用事若此人果真愿意仍舊守盟倒不妨拉他作個盟友金帛子女盡可與他只須叫南朝莫要背后捅我一刀。此人如此年輕便做到樞密院高位想必是個寵臣幸臣必定貪財好收買的緊。”
倘若高強在此聽了這話定是笑地要死放眼當今天下比別的他未必強似于人比錢多的話高衙內認第二只怕沒人敢認第一了象他這樣的人難道還會被金錢收買?只不過他那些理財的手段大多都是越了這個時代人的認識比如錢莊這種東西到底能賺多少錢又是為什么能賺錢有幾人能完全說的清楚?因此上也就沒多少人能弄清衙內的身家幾何了也難怪余睹會有這樣地念頭南朝文官貪財武將怕死此乃契丹人在與大宋打交道過程中所得出的一般結論。
耶律大石好歹是和高強見過兩次面的多少對這位南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樞密使地器量有所了解遲疑道:“我看這高樞密倒不似那等鼠目寸光之人。他當日出使我大遼之時言語之中便隱有大志其時還只弱冠年紀而已。如今宋兵出遼東我這里也只是隱約收到些風聲那復州以南數百里竟是風雨不透一點確鑿的消息也打探不到可見其布局非小。似這等人縱然能用金帛收買那值價恐怕也不比尋常人以你我如今之力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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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睹聽到這里不免焦躁:“女真大敵當前若是這南朝又在背后窺伺如何抵擋?適才聽你言語之中他卻說及救火之事不知何意?莫非他有意借兵助我掃平那女真不成?”
大石“呸”了一聲:“你道他有這等好心么?豈不聽他說地明白救火便是救火這腳錢可少不得若是真個向南朝借兵縱使打平了女真我家燕云十六州亦難保全矣!這山前山后之地民殷國富兵精糧足我家正因得了此地方能雄長北地二百年一旦失了燕云便與亡國相去不遠矣!”所謂燕云十六州乃是分別以燕京和云州為中心的兩塊地盤中間隔著一座太行山因此稱為山前八州和山后八州。
此地是契丹國本所在余睹又如何不知?只不過南朝畢竟是文采風流千年大國那北地女真卻本是契丹奴輩往日都是予取予求不敢反抗的兩者權衡之下余睹倒還情愿便宜南朝了說到底這燕云十六州原本也是漢地不是?只是見大石如此憤激他也不好說出口。嘆了一息便道:“說到底終究是自家朝政不修之故當務之急還是回轉上京斥逐蕭奉先為要憑我大遼百年基業若能由你我兄弟掌握大權料想區區女真亦不能跳梁矣。”
大石點頭稱是又說了會南北大勢直到快四更時分二人方散了。
卻說次日天寧節那朝中自有一番熱鬧高強身為樞密使又是得趙寵信御前一刻也少不得的人如何得空?直忙到晚間方得脫身又到博覽會來。
到得此間看罷帳目許貫忠問起昨日與耶律大石見面的經過高強便一一說了引得許貫忠大笑不止:“酒者救也!衙內向他敬酒說的乃是愿意出兵救援之意。衙內這啞謎打的妙耶律大石亦是個妙人揣起酒杯便走彼此都留了點退步當真有趣。”
高強亦笑道:“咱們只要收復燕云誰理他北面異族誰家稱霸?若是依我心意最好塞北各族打個生生死死永世難分高低那時節咱們才能過安生日子了否則的話北地土地貧瘠人民困苦若不向外攻殺掠奪如何得存?”按照現代地質學家竺可的理論這北宋末亦是一個寒冷期中原還算好的北邊卻是一年冷似一年出產會越來越少那些異族除了向溫暖富庶的南方掠奪之外更無其他出路。說到底這也只是爭取更好的生存空間罷了后世有人不明其意愣說什么狼圖騰牛圖騰的當真狗屁不通。
許貫忠點頭稱是卻道:“衙內咱們現在已經往遼東派兵倘若再要索回燕云那便是遼國五京得其三那契丹如何肯應?”
“要他應許作甚?我這里只要一個出兵的借口而已若不是要讓燕民心服本衙內才懶得去管那狗屁盟約哩!”這收復燕云牽涉極廣根本就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事問題因此高強才謹慎從事并沒有指望單純用武力就能解決。
倆人正議論間忽然石秀到來一進門便笑道:“衙內這可有趣了昨日剛剛收進了黃金兩千兩今日又有人出了同樣的暗花也是要見衙內一面只在今夜便行。衙內不是小人說嘴那豐樂樓白行枉稱大宋第一名妓渡夜的纏頭卻也無有你這等行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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