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慢慢密謀的前提是即將被宮變的那個人被瞞得嚴實, 若后者開始懷疑自己的處境是否不太安全了,那么再嚴重的拖延癥患者也會瞬間化為行動派。
公卿貴族們帶著各家私兵組成的聯軍攻進了臺城,臺城并不好打, 因而他們靠的不是強攻, 而是買通了看守臺城城門的禁衛。
過了城門便是甕城, 聯軍大半進入甕城, 甚至一部分過了甕城后, 城門突然關上了,將聯軍切割成了三個部分。
無以計數的火油從天而降,緊隨而來的是綿延的箭雨, 每支箭矢上都綁了易燃物,且已點燃, 火借風勢, 落入甕城的瞬間便帶起燎原之火。
整個甕城都仿佛化作了窯爐。
殘留在外與穿過了甕城的小股叛軍根本不是早有準備集結等待的禁衛們的對手, 倉皇而逃。
井雉站在臺城最高的地方望著甕城方向的沖天火光,夜色都給燒紅了。“挺好看的。”
聞著夜風帶來的烤肉味的閔惠:“....”上千人為薪, 能不好看嗎?
鎮壓了叛亂之后自然是怎么處置那些公卿貴族的家族。
除非天煞孤星,不然沒人是沒有宗族的,貴族尤其如此,氏族格外的枝繁葉茂。
謀逆之罪,全部株連下去的話。
涉罪的貴族名單多達七十幾位, 株連之下, 要砍的人頭超過一萬, 這還不算不用砍頭的部分。
盡管井雉很想全部殺光算了, 但還是得考慮現實條件, 可不殺她又不安心,最后折中了一下。
直接涉案的, 以及知情者全部殺光。
考慮到各大家族核心成員肯定知道,這一標準下,家主與家主的宗子們基本人頭落地,沒了話事人,自然要推個新的。
井雉為這些家族指定了繼承人。
根據葛天國的繼承法,嫡長子的繼承權是第一位,第二位是非長的嫡子,第三位是嫡女,第四位是合法庶子,但庶子若是表現得特別優秀,也可以越過嫡女;第五是合法庶女們。
這導致大部分被砍頭的宗子是男性繼承人,女性繼承人還活著。
井雉也不管繼承人中還有沒有兒子活著,非常干脆的讓嫡女越過嫡子庶子繼承家主之位,若無嫡女便讓庶女繼位。
閔惠對此頗為不解,這有什么好處,總不能單純因為小君你是女的就看女人的繼承權靠后不順眼吧?而且這些女人繼承家業,能活幾天?
原本繼承權排在她們前面的男性繼承人看她們不要太不順眼,肯定變著法弄死她們,而她們死了,家業自然會回到更具備法理的繼承人手里。
“所以孤才讓她們繼位。”井雉解釋道。“她們無法服眾,而家主無法服眾便無法掌控家族,家主的控制力不足必有內憂,讓它們內憂總好過找孤沒法。”
“那要是掌控了家族呢?”
井雉道。“若有女性繼承人繼承家主之后能夠掌控家族穩住家族,她必定是殺死了所有反對自己的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必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在意血親之仇,說不定還會感激孤。”
閔惠無法反駁。
就貴族的習性,確實可能感激井雉殺了自己的血親。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井雉還是給了公卿貴族們做了更多的安排。
想活命。
請做兩道選擇題。
第一題:
置換封地,吐出現有的封地同別的土地進行置換,鑒于汝等是待罪之身,新的封地面積肯定不如之前的,也會很貧瘠。
不干?
好,井雉表示我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來人,將其三族拖出去斬了,所有家產充入國庫。
第二題:
能做這道題,說明大家第一題選對了,都是聰明人。請吐出貴家族累世積攢的半數金銀財寶奇珍異寶,半數,不是全部,考慮諸位去了貧瘠之地,想要將貧瘠落后的地方給發展起來,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寶,故而給你們留一半。
拒絕?
來人,夷滅三族。
不算烤肉們,人頭只收了兩千多顆,饒是如此,最終的收獲也豐厚驚人。
資源是向王侯貴族聚攏的,一個貴族家族累世積攢的金銀財寶奇珍異寶非常可觀,沒被砍的吐了一半,被砍了的吐了全部。
井雉拿著清單想想沒被砍的那些人頭帶走的財富,頓覺肉疼。
不,是真的疼。
肚子疼!
井雉隱約能感覺到腿上有什么東西在流淌,有點像生稷的時候羊水破裂的感覺,但現在才六個月,哪怕預產期提前也沒這么早的。
比起因為肚子隆起無法看到自己腿上什么情況,侍女們倒是在井雉捂著肚子時眼尖的看到了井雉青色衣服上洇染的血色。
“御醫!”
“傳御醫!”
井雉的懷相不好,更別提她從懷上到現在就沒真正精心養過胎,思慮過重,精神更沒松緩過,因而御醫一直隨時待命。
井雉忍著肚子疼看著臉色蒼白汗出如漿的御醫。“胎兒如何了?”
“胎胎兒胎兒....”白發蒼蒼的老御醫吭哧吭哧不能言。
“不論多糟糕,我不會殺你,但你若瞞我,我必殺你全族。”井雉冷冷道。
老御醫的診脈的手哆嗦了下。“胎兒,多半保不住了。”
之前便已經感覺胎兒不太好了,這幾天的情況,胎兒多半是要胎死腹中。
“多半,也就是還有希望?”井雉問。
老御醫無言。
不確定自己要是說沒希望井雉會不會殺了自己。
“盡你們最大的能力去保住它,若保不住....”井雉沉默須臾,終是道:“將它取出來。”
六個月的胎兒已不可能用藥物正常流出,若不想危及大人性命,便只能將死胎給剖取出來。
老御醫忙不迭道。“喏!”
為了身家性命,御醫們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井雉也享受了沒有最苦只有更苦的湯藥伺候。
根據御醫們的判斷,努力十天,十天根據胎相判斷是剖取死胎還是催生早產,雖然六個月就早產是活不了的,但對大人而言,早產的風險比剖開肚子取胎兒小一些,不是每個醫者都有剖腹取胎不傷母體性命的能耐,而且之后的傷口感染這些都是風險。
若胎相平穩下來,那就可以暫時沒事了,只要井雉接下去幾個月不安安靜靜的不折騰,理論上不會再有什么事。
井雉喝苦藥湯子喝到第五日時兆終于平亂歸來。
“胎兒還在,我也還活著,你不要一副愧疚得我好像死了的鰥夫樣。”井雉喝著苦藥湯子不悅的看著兆。
兆怒:“呸呸呸,什么鰥....你說點吉利的。”
井雉點評總結:“迷信。”
“只要你們母女平安,我馬上去跪神像。”兆內疚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在....”
“若你在,外頭的叛亂失控,我們一家三口都會死。”井雉沉郁的道。“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
哪怕出事,失去的也只是一個胎兒。
兆聞言只能在井雉喝完藥后抱住了井雉,想痛哭,又怕影響到井雉被井雉罵,只能忍著。
井雉沒罵兆,但嫌棄的推開了兆。“我要用膳了。”
兆哦哦的松開井雉。
寺人們在井雉喝完藥后便開始傳膳。
老鴨湯、燒鵝、燉羊肉、魚羹、熊掌、烤魚、烤全羊、水煮野菜....林林總總二十幾樣,連最后做為主食呈上來的粟粥都是雞絲粟米粥,雞絲占了半碗。
兆有點疑惑,這幾年和他一起吃飯,井雉的奢侈貴族病治好了不少,雖然還是十幾道菜,但每道菜的分量不多,加起來剛好夠兩個人吃飽,不會有浪費,但現在呈上來的飯食不僅種類多,分量也很多。
而且現在也不是用膳的時候。
不過孕婦不是一個人在吃,是兩個人在吃,一天吃個七八餐兆覺得很正常,不能餓著孩子,雖然這回的分量夠十七八餐的量了,但兆也沒問什么,而是很自覺的在井雉用膳時抱著奏章在一旁處理。
御醫表示井雉必須靜養,所謂的靜養的就是,除了偶爾散步走兩圈保持身體最基本的運動量,其它時候能躺著別坐著,能坐著別站著,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越靜越好。
奏章什么的自然也不能碰。
批著奏章,不時抬頭瞅瞅井雉,兆很快明白了為何飯食分量那么足。
井雉吃東西的速度不快,細嚼慢咽,但她一直在吃。
兆批奏章第一次抬頭的時候,井雉在吃一盆魚羹。
兆批奏章第三次抬頭的時候,吃完魚羹的井雉正在吃一盅老鴨羹。
兆批奏章第五次抬頭的時候,井雉抓起了一只熊掌。
兆批奏章第九次抬頭的時候,啃完了三只熊掌的井雉大概有點膩,將水煮野菜拉到了面前一根一根的品嘗。
兆批奏章第十五次抬頭的時候,啃完了一盆野菜的井雉開始對烤全羊下手。
兆批奏章第不知道第幾次抬頭的時候,井雉舉箸夾烤魚,烤魚的遇刺都剔掉了,吃起來非常輕松。
兆批完了所有奏章時井雉還在吃燉羊排,兆瞅了瞅天色,一頓飯至少吃了三個時辰。
忍了忍,兆最終還是沒忍住。“梓潼你確定你是胎相不穩”
揣著三胞胎的孕婦都沒這飯量。
“我也不知,就是感覺很餓。”井雉有些恍惚的道。
看飯量她也很難相信自己的情況有問題,但時不時的肚子疼,以及脈相都顯示自己如今很危險。
不論如何,有驚無險的渡過一旬后御醫宣布胎兒暫時安全了,接下去就是好好養著,至于食量增長,孕婦飯量大增很正常。
一個人吃的分量趕得上三四個人的,身上卻一點都不長肉,甚至還瘦了?
能吃是福。
兆總覺得御醫不靠譜,忍痛放血請了巫彭殿的岐黃祭巫來為井雉診脈。
祭巫的答復仍舊是母女平安。
至于飯量與不長肉,前者能吃是福,后者的話,這世上有一些人是怎么吃都不長肉的。
井雉表示自己長過肉,只是后來日日習武鍛煉,持之以恒,肥肉才消失的,并非不長肉,但懷孕這段時間她吃飯都在床上,都沒習武了。
岐黃祭巫:“....但小君你確實很健康。”
健康得都不像孕婦,而且還是一個前不久還差點胎兒不保的孕婦。
兆實在不放心,便邀請祭巫在葛天國小住一段時間,住到孩子出生。
不著急回寧州,且兆給的診金過于豐厚,岐黃祭巫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