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兆好奇的問。
“然后她就很生氣的將我趕了出來。”井雉頗為無奈的道。“說謊也就罷了, 問題是她編得也太差勁了。”
“她才兩歲,要是能編出將你騙過的謊話,那就不是稚子而是妖孽了。”兆幸災樂禍道。“但你居然會被她瞧出真實心思, 你的表情那會兒該多明顯?活該你被趕出來。”
年紀越小的孩子越討厭被自己信賴的大人不當回事, 井雉不偏不倚的踩了敏感點, 還不是一點兩點, 不被趕出來才怪。
“我沒有。”井雉不悅。“我表情管理得很好, 誰知道她那么眼尖。”她都有注意不流露出不信任避免傷害到崽崽幼小的心靈,誰知小家伙還是看出來了。
簡直是天生的人精子。
“天才年紀再小那也是天才。”兆道。“小孩子最討厭被大人騙。”
她先騙我的。
井雉無力腹誹。
“她有沒有說既然能說話,為何一直都不開口裝啞巴?”兆好奇的問。
“忘了問。”井雉無奈道。“但我猜, 她多半是不想說話,所以不說話。”
“不至于吧?”兆不太能相信。
“你明天用膳時問問不就知道了。”井雉翻了個身背對兆, 不想理這個幸災樂禍的家伙。
兆摟住被自己氣得背過身的井雉:“既然她會說話, 還這么聰明, 明天起就讓她和稷一起讀書習武,這么聰明的崽崽, 將時間和精力花在樹葉骨頭雞爪子上太糟蹋了。”
井雉對此沒意見,婧本就到了讀書習武的年紀,只一個問題。“婧不許人近身。”
隨著年歲的增長,婧的生人勿進也愈發變本加厲,除了三個血親, 其余人都不能近身, 且最開始只是一尺之內不許有人, 睡覺時宮室里必須清到沒有任何活物, 發展到如今已變成身邊三尺之內不能有活物, 包括人。
哪天發展成三丈距離了,井雉估摸著自己都不會覺得驚訝。
“那就讓所有先生和她保持三尺距離。”兆道。
“她與稷一起讀書習武, 先生必不會再只是讀書給她聽,時刻保持三尺距離...”井雉沒法想象那會有多不方便。“我再與她談談,看能否弄明白怎么回事。”
不搞清楚怎么回事,她懷疑婧遲早重度自閉。
“那就明天用膳時一起問。”兆道。“希望她這回編個像樣的,你也別太明顯。”
井雉:“...”沒完了是吧?
***
大野澤煙波浩渺,少年井雉坐在水邊垂釣,她喜歡這種感覺,很安靜,靜靜的,沒有心思比絕經期的女人還難測的父親,也沒有與她互相嫉妒的弟弟,很適合做為閑暇時放松身心的活動。
若能垂釣上魚,那就更美好了。
大野澤里魚鱉肥美,非常鮮。
這一次身邊多了一個人,確切說是一個兩三歲的稚童,白白胖胖的,甚是可愛,小家伙學著她的樣子做出垂釣的模樣,愈發的可愛,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親一口。
井雉也不覺稚童的存在奇怪,只是矯正了一下稚童拿著魚竿的姿勢,趁機親了小崽崽一口。
白白胖胖的小崽崽矜持的回親了井雉一口。
井雉說:“真可愛,我以后要生一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崽崽。”
“我就是你生的。”小崽崽說。
真可愛,井雉又親了小家伙一口,沒當真,她才十一二歲,離生崽崽還早著呢。
“你現在在夢里。”小崽崽說。“夢外面你已經三十三了。”
井雉毫無懷疑的接受了這一說法,將小崽崽抱到懷里又親了兩口。“原來你是我生的,難怪這么可愛。”
小崽崽懵然的看著對自己動手動腳的井雉,不太理解為什么夢里面的井雉這么熱情,她都兩歲了,不是小嬰兒,怪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小崽崽決定還是先問問題,時間有限,她的精神力支撐不了太久,哪怕同井雉之間的血緣可以讓她多停留一會兒,但也只是一會兒。
每個人的精神島嶼都是一座宮室,只屬于自己,抗拒旁人進入。
不過難不倒她,她想進就能進,就是精神力會損耗得很快,而精神力一耗盡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但比起現實,她更喜歡精神世界,沒有噪音,每個人口中說出的話也是百分百的發自內心,心口如一。
小崽崽問:“阿母,你覺得一個可以在別人的夢里跑來跑去的人是什么人?”
“不是人。”井雉回答。
小崽崽肉乎乎的臉蛋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井雉捏了捏小崽崽肉肉的臉。“人怎么可能在別人的夢里跑來跑去?又不是伯奇。”
“婧不食夢。”小崽崽扳著臉說。
“嗯嗯,小家伙不食夢。”井雉笑說,小家伙扳著臉也好可愛。
小崽崽遲疑了須臾,又鼓起勇氣問:“那你覺得,能夠聽到別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是什么?”
“不是神祇就是妖魔,總歸不是人。”井雉回答。“人不可能聽到別人心里在想什么?”
小崽崽疑惑的問:“妖魔食人,可婧不吃人,婧不是妖魔,那婧是神祇嗎?”
井雉親了一口小崽崽。“你是人,是我的孩子。”
小崽崽聞言松了口氣。“你也永遠是婧的阿母。”
***
兆穿衣服時發現井雉一直坐在妝臺前走神,便問:“怎么了你?”
“昨夜我做了個夢。”井雉有些恍惚的回答。
“什么樣的夢?”
我夢到了大野澤,井雉猶豫了下還是將這部分給略了略,兆不會想聽到她說夢到了大野澤和井邑。“我夢到了婧,我夢到年少的我和她一起釣魚,說了很多話,但說了什么,我想不起來了。我就記得,真不愧是我生的,崽崽真可愛。”
“你也夢到她了。”兆笑道。“她可愛是我們生的。”
“也?你也夢到她了?”井雉訝異。
兆點頭。“我夢到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你不知道你那會兒有多美,讓我心跳都亂了,然后她就跳了出來。”
“然后呢?”井雉好奇的問。
“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我們三個說了會話。”兆笑說。“大概是因為我們睡之前一直在提她,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她就跑我們夢里來了,不過夢里的她活潑多了。”
井雉估計也是,昨日里與婧的交流太讓她驚訝了。
一家四口用朝食時兆對兩個孩子宣布以后一起讀書習武的事,婧對食物的興趣遠大于讀書習武的,吃到什么感覺格外好吃的,也不管自己已經咬過一口了,或用手或用勺拿給井雉與兆嘗嘗。
最早的時候也給稷分,但婧分享的食物多半已經啃過一口。
第一次吃黍米糕,感覺很好吃,將啃了一口的黍米糕拿來與家人分享,井雉與兆還好,前者不好意思拒絕,婧的心思太好看了,就是啃了一口發現很好吃,所以想讓他們也嘗嘗,后者對食物沒要求,幼時都與狗搶過食物,自然也不會嫌棄崽崽啃過的糕餅。
自小飲□□致嬌氣,又沒井雉眼力的稷卻無法接受吃別人的口水,發現這一點后婧便沒再分他吃的。
兆才說完便收到了一塊啃過的桂花糕,看了眼食案,井雉覺得朝食就應該吃清淡的好消化的,糕餅這類東西只適合飯后偶爾嘗嘗,因而用正餐時案上是不會出現糕餅的。
不用問也知道小家伙又去廚房淘骨頭和雞爪子鴨爪子了。
這個毛病得想辦法讓崽崽改掉,一國少君這么搞著實不成體統。
稷捧著碗問:“婧不是有先生嗎?”
“那個先生只是給她讀書聽打發時間,算不得正式發蒙,你當年兩歲就正式讀書習武,她現在也兩歲了,也該正式讀書習武。”兆解釋道。“稷是兄長,要照顧一下妹妹。”
稷挺著小胸脯保證道:“我不會讓人欺負婧的。”
兆覺得,婧未必會被人欺負,雖然還沒學武,但為了收集藏品,婧每天都在臺城里亂跑亂爬,身體不要太結實,哪怕打不過別的孩子,也不可能有誰追得上她。
當然,也不可能有人欺負婧,身份地位在那擺著呢。
若國君有幾十幾百個孩子,其中不受寵的自然會被人欺負,但國君就倆孩子,還是一母同胞,奴仆們得多想不開才敢欺負兩個孩子?
不論得寵與否,這倆孩子未來都會一個繼位為國君,一個成為公卿重臣。
但不一定會有人同婧說話。
這孩子太自閉了,幾乎不與他們三個之外的人說話。
兆贊許的對稷點頭。“我相信稷。”
稱贊完了稷,兆問捧著被切成肉丁的鵝腿在啃的婧。“婧有什么要說的嗎?”
婧搖頭。
兆是鐵了心是要讓她去讀書習武,她不去也得去,能有什么要說的?
“不要點頭搖頭的,也吱一聲啊。”兆道,有點懷疑井雉昨天白天是不是也做夢了,這只崽仍舊不會說話。
婧配合的回道:“吱。”
兆:“....”
正在喝湯的井雉差點噴出來,臉上全是笑。“這是哪來的耗子?好大一只。”
婧道:“你生不出耗子。”
稷驚訝的看著婧。“婧你不是啞巴?”
婧點頭:“我會說話。”
“那你以前怎么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
“不想說。”
兆與井雉聞言對視了一眼,還真是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