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是蘇青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但是形勢容不得她多想,因為從側面繞過去的那一騎眼看就要超過尚香,把她當頭攔住了。蘇青的馬雖快,但也來不及趕上去相救了。
蘇青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從馬鞍下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弩來,上面的弩矢卻是普通的弓箭,看著有點不搭調,但蘇青卻張手就射出了一支□□,正中那個從側面要夾擊尚香的人的頸項。那人應聲而倒。
尚香一驚,抬頭看時,看到蘇青正持弩立馬在前方,面上頓時顯現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來。
當下也不顧身后的人追得緊,撥轉馬頭就往這邊來,后面的人更是趁勢斜著追了上來,更加縮短了與尚香間距離。
蘇青又拿出以支箭來,放到弩上連連射去,當真是箭無虛發,那些追著尚香的人紛紛倒撞下馬來。但畢竟先前距離已經縮短了不少,蘇青已經來不及裝填箭矢,在射倒了數人后將弩一扔,摘下戟就沖了上去。
還好這些人只是普通的盜匪,蘇青一上去就干掉了兩個,再加上之前她射倒了三四個,本來剩下的那幾騎完全還有一戰的可能,但居然就這么給嚇跑了,讓蘇青也是倍感意外。
尚香那邊倒更是危險,居然像是馬驚了的樣子,幸虧諸葛亮早有防備,看準來勢策馬上去將尚香的馬籠住,月英也從另一邊將尚香的馬帖住,好不容易讓尚香的馬止住了腳步。
蘇青看著尚香驚魂未定的樣子,將馬過去,正要問尚香如何來到這里,尚香卻顧不得與蘇青細說,下了馬轉身向先前第一個被蘇青射倒的那人跑去。
蘇青一愣,便也下了馬,跟著尚香跑去。
尚香跑到那人面前,蹲下去看了看,整個人都呆住了。蘇青跟在后面,不知是怎么了,忙拉她的衣角:“尚香,怎么了?怎么如此緊張?”
尚香抬頭對蘇青道:“你也太魯莽了,這個人是來救我的!”
蘇青一愣:“你說什么?”
這時諸葛亮和月英也趕到了,聽到這話,也都愣住了。
尚香道:“我被這群賊人追趕,正急迫間,這人帶著百十名步卒正巧遇見,便拍馬上前相救,不料我馬受驚,反而將他撞開,一路跑了開去。這匹馬本已經跑了有近兩個時辰,漸漸也慢了,所以后面這群人還是急追不舍。那人被我撞開,不但不見怪于我,反而再度策馬上來,想要籠住我的馬。誰知道,你不分青紅皂白就一箭射死了他。這下可是錯殺好人了!”
蘇青也是吃驚不小,正要再細問,那邊又有百十人逼近,當先一人也是騎馬而至,遠遠看見眾人,立即加快了速度,奔到眾人面前。一見那人頸部中箭,倒地而亡,當即下馬,口呼“叔父”,撫尸痛哭。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足足哭了有半晌,連后面趕上來的那百十號人也都趕了上來,他才漸漸止住悲聲,抬起頭拭著淚問尚香道:“請問這位小姐,你叔父為救你而來,如何卻被人射死?”
尚香嘆了口氣:“你叔父被盜匪用箭射死,這幾位是我的故交,正好遇上,卻來遲了一步,沒有救下你的叔父,但是也為他報了仇,殺了幾個盜匪。”
蘇青心道,這幾話說得雖不圓滿,但也可蒙騙一時了,就不知這人相不相信。
結果那人對蘇青等人拱手長揖:“在下張繡,隨叔父從關中入荊州立足,前日圍攻穰城,城破就在旦夕,不料卻出了這樣的事,真是天意欲亡我涼州士卒也!”
蘇青不由得暗自心驚——這才知道,原來剛剛自己射死的,居然就是涼州兵三大首領之一的張濟。
諸葛亮看起來也是大為驚訝,不過很快就道:“無妨,我等與劉荊州略有一面之緣,當為你與劉荊州說項,將軍若能通好劉荊州,則可穩居南陽。”
張繡一愣,旋即大喜:“既如此,那真是多謝諸位相助了!繡之軍營就在不遠處,請各位至我營中相坐片刻。”
蘇青有點訝異,但心想剛才的對話中并沒有什么破綻,再看張繡神情,也是喜色多于哀色,便也就點頭答應了。
不疾不離地跟著張繡的部隊,一路上尚香都狠狠地瞪著蘇青,讓蘇青皺眉不已,又不好當著諸葛亮與月英的面細問,只好約略問了她怎么會到此處的。
尚香卻直截了當地回答:“還不是為了你!”
一句話把蘇青噎在當場,半晌才道:“那你怎么會到這邊來找我?”
蘇青看了一眼諸葛亮與月英:“我猜你要到襄陽來,但是二哥看得我緊,我若直接西行,走不多遠便會被追上,只有先往北走,再折向西,從汝南至南陽,再從南陽去襄陽。”
蘇青不由得以手加額:“天哪!你這膽大妄為的小丫頭!你知道現在汝南有多亂么?怎么能如此胡來?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么?”
尚香挺起略顯鋒芒的小胸脯:“我已經十四了,才不是什么小丫頭!你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夠做到!”
蘇青道:“我十四歲時可不像你這么胡鬧!”
“可是誰讓我十四歲時遇上了你這個混蛋!”
尚香的話讓蘇青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好怔怔地看著尚香發呆。
尚香也瞪視著蘇青,兩個人都看著對方,神情都漸漸地變了——變得想哭。畢竟都是女人啊!蘇青也不過只是個剛過二十歲的女子,正是悲花傷月的年紀,而尚香,則更是不用說了——雖然她一直表現得都很堅強。只是蘇青是因為感動而想流淚,而尚香卻是因為委屈——找尋多時的人就在眼前,這些天來的惱怒、受驚、急躁、憂慮、慌亂,全都一下涌上了心頭,化做了無盡的委屈想要沖破眼眶的束縛,讓眼前這個讓自己如此痛苦的人來撫慰自己的一切。
還好諸亮這時打破了這份快要決堤的情感——遞過一支小□□:“蘇兄,這是你的么?制作得還真是精良呀!”
蘇青這才省起,剛才忙于去救尚香,丟了這弩,又遇上誤殺張濟,心情慌亂,居然忘了把弩收回來,幸得有諸葛亮撿了回來。
蘇青接過這支小弩,看了看,嘆了口氣,放回馬鞍下面。
“你的馬鞍還真厲害呢,什么都有。”月英忍不住道。
蘇青笑了笑:“是我的一個朋友做的。這支弩也是她做的——因為我練箭時,因為臂力不夠,不能長時間地發箭,她就做了這弩給我,很小,很精致,很適合我。”
“真好啊,真想見見你的這位朋友。”月英發出一聲贊嘆。
蘇青卻嘆了口氣:“自從董卓死后,她就失去了消息,恐怕是再難相見了。”
“她是誰?”月英又問,“也許將來能夠遇到,我會留心的。”
蘇青道:“嗯,那告訴你也無妨。她姓蔡,名琰,字昭姬,是名士蔡邕的女兒,比我小一歲。”
月英道:“我一定會留心的,這么好的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蘇青一愣:“怎么你平時經常見到弩的么?”
“只是見到各種兵器和用具的設計圖而已。我父親有很多書,其中就有這些東西的制圖。我閑來無事時也會看看。”
蘇青點了點頭,卻道:“不過,這弩好是好,卻有一點不如弓——我沒法發連珠箭!”
看著三人有點愣愣的樣子,蘇青笑道:“世上之物,大多有利有弊。雖然我用這弩發不了連珠箭,但是卻已經可以讓我連發數箭了。如果我用普通弓箭,便是發出了連珠箭,也最多只有前面的二到三枝箭就準頭,我的臂力不行,不能長時間地抬弓,端著這把小弩倒不成問題。”
尚香道:“你臂力不行么?我看你上陣殺敵時很強啊!”
蘇青笑道:“那是借力。借對手的力來打,我也教過你的,可惜你們都不聽,只愛用蠻力,不注重技巧。”
尚香分辯道:“你說的那些技巧太難了!連叔弼都說很難做到啊!”
“可是丁奉不是做得很好么?”
——沒錯,要不是丁奉年紀太小,恐怕也不會這么用心學蘇青這種借力打力的技巧,這一點蘇青也明白,只是想教訓一下尚香而已。
果然尚香嘟起了嘴,不說話了。
一邊沉思的月英卻道:“弩就不能連發么?我一定要研出可以連發的弩來!”
諸葛亮也在旁插言道:“連發不如多發。如果能一下子射出數支,增加殺傷范圍,那樣才夠威力!至于發箭的速度,完全可以靠人手來彌補。就算是單人作戰,一發數枝的弩矢,也足以讓人膽寒!”
月英拍手笑道:“孔明大哥說得對,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家里的那些圖,研制個新的弩出來。”
諸葛亮笑道:“那時,就叫它黃氏弩,讓你也名揚天下!”
月英臉上羞紅:“孔明大哥取笑了,月英一介女子,豈敢望萬古流芳。”
蘇青心道——你真是不知女孩家的心思,月英對萬古流名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恐怕此時心里想的,只有你了!
卻見諸葛亮與月英還在爭執,連尚香都忍不住插上話了,便道:“不要爭了。孔明你也算是提出了這個建議,若沒有你,月英也不會有這種想法。如果月英真的能造出這種弩來,就叫它諸葛弩好了。”
月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蘇大哥說得對,諸葛弩!這名字也好聽得緊!”
諸葛亮卻道:“我怎么能貪人之功?分明與我無關的,我豈能做這偷梁換柱的事!”
蘇青見諸葛亮有點發火了,便改口道:“本是句頑笑話,怎地都當了真?我不過是隨口說說,這名字是我起的,與你無關。月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東西,你來起名最好了。就是叫諸葛弩,這名也由我而起。”
尚香也道:“還沒做出來呢,就要為這東西吵鬧個不休,你們真是太莽撞了!”
三人聽聞尚香這個莽撞人居然說自己太莽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而正好這時候,已經遠遠望見了穰城,張濟的營盤也已經映入眼簾,四個也就停止了說笑,加快步伐趕上了前面的張繡。
而讓蘇青一輩子也想不到的是,日后月英真的就作出了這種弩,而諸葛亮也就遂了月英的意,稱它為“諸葛弩”。
只是諸葛亮究竟是為了萬古流芳還是為了紀念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只不過當時諸葛亮已經聲震天下,好像也不需要用這么種連弩來替自己傳名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