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嚴一凌出現在這條巷子口,兩個人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們這是要搶什么?”嚴一凌莫名其妙。馮靖宇這時候不在毒醫身邊照顧,還有心思來打架。
奉擎也是,不是奉旨入皇城也就算了,竟然一進來就打架。連皇帝的面都還沒見呢!
瞥了一眼皇貴妃,奉擎皺眉道:“和你沒關系,別在這里礙手礙腳。”
這是什么態度!
嚴一凌有點惱火。好長時間不見,別的倒是看不出來。這奉擎的脾氣可是蹭蹭的往上漲。
“非要打是么?”嚴一凌皺著眉:“非要打不聽勸,那你們就繼續打。”
“皇貴妃娘娘,這……”小侯子有些焦急:“您就受累再勸一勸吧。”
搖了搖頭,嚴一凌道:“我能勸得住么!腦袋是他們自己的。都不要了才好,多清凈。”
話音還沒落,就聽見一個小宮婢急匆匆的開口:“皇貴妃娘娘,太妃請您過去一趟,太妃像是不太好了……”
奉擎登時就僵住了。
馮靖宇一招劈下來,就打落了他手里的寶劍。
“我這就過去。”嚴一凌擰著眉頭。等了奉擎一眼:“你要不要過去?”
“不去。”奉擎十分的堅決。
嚴一凌心想,馮靖宇是太醫,帶著他總比讓他們繼續打下去好。“馮靖宇,你隨本宮去看看太妃。”
“不行。”奉擎同樣很堅決。“他不能去!”
“我去不去和你有什么關系?”馮靖宇還在惱火,本來是不想去太妃宮。但是肅親王越不讓,他就越要去。“皇貴妃請。”
“我說了你不能去。”奉擎攔在他身前,臉上透出了殺意。
“這里不是你說了算。”馮靖宇回以顏色:“你是瞎子么?看不見我身穿的是太醫官服?”
嚴一凌也火了:“奉擎,你是怎么回事?不該來非要來,來了就惹禍。現在病的是你親娘,你自己不去盡孝本宮管不了,竟然還膽敢阻止太醫前往醫治,你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被她這一通罵,奉擎索性閉了嘴。
看得出他理虧不再言語,嚴一凌沉了沉心,道:“走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馮靖宇點著頭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匆匆的趕往太妃宮。
“肅親王,您這又是何苦呢!”小侯子戰戰兢兢的賠著笑臉:“您還是隨奴婢去蒼穹殿見駕吧!”
奉擎無奈,也有點頭:“領路。”
太妃宮,嚴一凌是來過一回的。
這一回進來。發現這里比之前荒涼許多。
尤其是入了秋。草木蕭條,看著地上的雜草與落葉堆積的那么厚,心里很是不舒服。
“臣妾給太妃請安。”嚴一凌急速走進內室,卻被嚇了一跳。“馮靖宇!”
馮靖宇趕緊跟著進來,也頓時一驚。“師傅你……”
之間那個青面斷牙的毒醫,正一絲不茍的為太妃請脈。從他鎖緊的眉頭,以及嚴肅的表情,看得出太妃的病似乎不樂觀。
“針。”毒醫朝馮靖宇一伸手。
馮靖宇趕緊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銀針,掏出火折子點亮桌上的宮燈,燒了燒針尖,一根一根的遞過去。
嚴一凌則屏著呼吸,沉默不語的陪在一旁。
太妃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自己的兒子不理不睬,又被沈太后囚禁在此。先前有幸見了一面,也是瘋瘋癲癲的不知道要說什么。直到沈太后薨逝,皇后也沒能給這位太妃應有的榮耀。不過是大面上關心關心,實際上死活不顧的。
說到這里,嚴一凌自己也有些懊悔。怎么就沒及早來這里多陪陪看看。
哪怕稍微多一些關懷,太妃也不至于這樣潦倒落魄。
“唔……”
十幾針扎下去,太妃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臉色也漸漸的紅潤起來。
“太妃。”嚴一凌走上前去,低低的喚了一聲:“臣妾嚴碧,來瞧您了。”
“師傅,太妃她……”馮靖宇剛要問,就見毒醫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徒弟!”
“……”馮靖宇滿臉無奈,但不管怎么說,他還是把懷中的錦盒逃了出來。“師傅,這個喝下去,你的人皮面具就能揭下來了。”
毒醫看了一眼那透明瓶子里裝的藥水,猶豫了片刻,還是喝了下去。“噗,好苦!”
“師傅……”馮靖宇以為他要吐出來,嚇得臉都白了。這東西他還不回調配,要是就這么浪費了,不知道這面具還能不能撕下來。
索性,毒醫只是做做樣子,并沒有真的吐出什么來。
“你怎么樣?”毒醫忽然溫柔起來,垂首看著微微睜眼的女子,柔柔的笑著:“孔兒。”
“孔兒?”嚴一凌有點莫名其妙,太妃名字里沒有孔字啊?怎么叫孔兒。
“好多了,鑫哥。”太妃笑意盈盈的說:“你的醫術,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人能媲美。有你在,就是閻王爺,都不敢叫我下去。”
“那是自然。”毒醫笑得很燦爛,從懷里摸出一個布包,里面竟然是楚月的糕點。”你餓了吧,這是我給你留的,可好吃了。你嘗嘗。”
馮靖宇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又覺得其中隔著萬水千山。
“兒子,過來,給你娘倒杯水潤潤喉。”毒醫扭過臉,瞪著馮靖宇:“光吃糕點很噎得慌。”
兒子?
馮靖宇一頭霧水,難道師傅真的知道他的身世么!“師傅……”
“都說了我沒有徒弟,兒子你怎么這樣不孝?你是不想認我這個爹,不想認你娘么?”毒醫氣得臉都憋紅了。
嚴一凌趕緊給她使了個眼色。
馮靖宇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孩兒不敢。這就給……娘倒水。”
這一聲娘,叫的可真費勁。
水送到太妃唇邊,毒醫還是很溫柔。“孔兒你放心,等會兒我就去太醫院弄些藥來,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好。”太妃溫和的回以微笑。
目光里滿滿都是溫情。
正在這時候,忽然啪的一聲。
毒醫臉上,那一整張面具,在他低頭的瞬間掉了下來。
太妃看的有些發愣,隨即,又是暖如春風的微笑。“真是太好了,鑫哥,你終于能把面具摘下來了。”
毒醫抹了抹自己的臉,發覺長長的指甲變得十分的軟。一碰就折斷了。“那我現在的樣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極了。”太妃的眼角,流出了溫熱的濁淚:“這么多年,是我拖累你了。”斤扔盡技。
“胡說。”毒醫板著臉,認真的說:“是我拖累你了才對。你連皇妃都不做了,也要當我的妻子。還為我生下了這么好的兒子。”
嚴一凌的腦子里,飛快的閃現四個字:“天不藏奸!
真是天不藏奸啊!
誰能想到久居深宮的太妃,竟然……竟然背著皇上和先帝……
用力的吞了口水,她有些恐懼的看著馮靖宇。假如,馮靖宇真的是他們的私生子,會不會殺了她滅口?
馮靖宇陰戾的瞪了她一眼,意在告訴她別顯得無聊胡思亂想。
“兒子,你照顧好你娘,爹去去就來。”毒醫很嚴肅的說:“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娘。”
“是。”馮靖宇皺著眉頭答應。
毒醫起身,瞟了一眼一身金玉的嚴一凌:“你是誰?我兒子的妻子?”
“不不不。”嚴一凌一個勁兒的搖頭:“我是你兒子的主子。”
“那是什么?”毒醫不理解。
“這位是皇貴妃娘娘,師……爹你需要什么藥材,都可以問皇貴妃娘娘要。”
“當真?”毒醫很是不信。
“當真。”嚴一凌點頭:“等下叫汪泉陪你去太醫院,但凡是能用的,都可以隨便拿。”
“這才像我毒醫的兒媳,就是慷慨!”
“……”嚴一凌無語。感情毒醫除了治病的時候神智清醒,平時瘋瘋癲癲的還真有點可愛。
待他走后,嚴一凌才收回了心思,嚴肅的問太妃:“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妃您怎么會和毒醫……”
太妃搖了搖頭:“他……真是可憐了,身為毒醫,能醫卻不自醫。他是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
嚴一凌點了點頭,似懂非懂的。
太妃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吃力的說:“這些年,他摘不掉那個面具,一直都躲在我宮里。我病不重的時候,還能給他燒飯洗衣,可現在,怕是不能了。”
“太妃,你不會有事的。”嚴一凌有些惋惜:“都怪臣妾這么多年來,未曾好好照顧你。”
“不!”太妃閉上眼睛,很是享受:“幸虧,你沒有為我多做什么。我才能……陪著鑫哥這么多年。沈太后她……她哪里會知道,這段日子,比我年輕時還要愜意舒心。”
馮靖宇沉默的聽著,本來是想問太妃一句,到底她是不是自己的親娘。可是這樣的話,又怎么好問出口?
“太妃,你叫我來,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嚴一凌猜到,或許是和肅親王有關的。
果不其然,太妃艱難的點頭,聲音蒼涼的說:“是我對不起擎兒,他有今天,都是被我連累的。我不想再為這些事情,拖累他。所以我死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入黃陵,能不能把我的名字從史冊上抹去。我不想……留在這埋葬我一輩子的活死人墓里,死后都沒有自由……”
“太妃,您這是……”嚴一凌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心思,著實有些吃驚:“您陪了先帝一輩子,到死了才要抹去這一切,就不覺得可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