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因不用去毓秀宮,嚴一凌起晚了兩個時辰。
素惜聽裡面喚她,才領著小侍婢進去伺候梳洗。
嚴一凌特意數了一下,端盆的攪帕子的捧衣服的。前前後後進來了二十三人。個個都是水靈靈的小丫頭,臉蛋嫩的能掐出水來。好些她連名字都叫不上。
這樣高高在上的感覺,讓嚴一凌想起了皇帝的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一邊鼓勵自己不要淪陷在宮斗的漩渦裡,一邊又警告自己不能危機皇后的地位。到底是幾個意思?
“娘娘,請挑選合意的胭脂。”靈巧的小丫頭捧了托盤呈上。上面整齊的擺著深淺不一的各色胭脂,顏色都很不錯。
隨意一指,嚴一凌無心裝扮。打扮的再美又怎麼樣?腦子裡成天想的不都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事。她也快要變成蛇蠍精了。
“小姐,早點小廚房已經準備好了。”素惜微微一笑:“知道您沒有什麼胃口。只是準備了最簡單的清粥小菜。”
“好。”嚴一凌喜歡簡單的食物。連吃個飯都要精心準備幾個時辰的那種富貴日子,她過的不踏實。“你讓人去準備些禮物,等下我去看看樺嬪和徐貴嬪。”
“徐貴嬪?”素惜有點不明白:“徐貴嬪入宮不過一年,小姐和她鮮少有什麼往來。何況她脾氣拐。和誰都相處不來。小姐怎麼忽然想去瞧她?先前她被禁足三月,就因在御花園對萬貴妃不敬。我怕她對小姐您也不會太親切。”
“人在咱們宮裡受了驚,總是要去看看。”嚴一凌覺得,越是有本事的人越特立獨行。
素惜看得出大小姐是有自己的打算,便點了頭:“奴婢這就叫人去準備。小姐放心就是。”
“有你和章嬤嬤在。我怎麼會不放心。”嚴一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恬淡的笑了。
樺嬪失去了孩子受了委屈,皇上賞下了不少東西。嚴一凌來的時候,禮品正擱在前院裡還沒顧得上收拾。
“嚴貴妃娘娘萬安。”樺嬪虛弱的從牀上下來,就著侍婢迎春的手欠了身。
嚴一凌快步過去扶她:“妹妹怎麼下牀了,好好歇著就是。”
“去備茶。”樺嬪吩咐迎春下去。
知道她是有話說,嚴一凌坐好,道:“本宮帶了些藥材給你補身。正好讓素惜一塊拿下去。”
“謝貴妃娘娘關心。”樺嬪垂下眼眸,慢慢的坐在牀邊。“昨天要不是有娘娘幫我說話,我這滿腹的冤屈就只能自己嚥下去了。”
“說到底,你是在我宮裡出的事,我心裡也不好受。”
“不怪娘娘。”樺嬪急切的說:“就算不是在伊湄宮,她們也不打算饒了我。娘娘可知,上回落水並非意外,而是有人在我鞋底上動了手腳。”
嚴一凌皺了眉:“那爲什麼當時你不告訴皇上?”
“沒用的。”樺嬪咬著脣:“臣妾的母家雖有兵權,可到底遠離皇城。且根本不被重用。良妃姐姐又幫臣妾暗查過此事。一無所獲。臣妾沒有證據,和皇上說了,也只能落下個言之不實,誣陷旁人的罪名。本想著,再細細觀察些日子,等事情有了眉目再稟。可……”
她的手,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熱淚奪眶而出。
“我知道你委屈。我何嘗不是。”嚴一凌起身走到牀邊,將帕子遞到她手裡。
“娘娘的小公主,那樣活潑可愛……”樺嬪見過鳳儀,也很喜歡那丫頭。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走了,一時感觸眼睛就更紅了。“這宮裡的孩子,太難太難了。”
這宮裡的孩子,要活下來,太難太難了。
嚴一凌知道她的心思,淡淡點頭。違心的說:“鳳儀的事,皇上已經查明,也算是對她有個交代。”
“娘娘真的相信區區太監,敢冒著株連九族的重罪去傷害小公主?”樺嬪顯然不信。“再說孫思遠伺候皇上好好的,何必拿自己的前程性命去跟您鬥?臣妾說句大不敬的話,那會兒您身在冷宮,他怎能料到您還有出來的一天!”
拍了拍她的手背,嚴一凌溫和的說:“這些不重要,重要的事這件事情已經了結。我們能看到的,就是孫思遠所爲。”
樺嬪動了動脣,心裡明白。“娘娘睿智。”
“你呀,好好休息,別再多想。”嚴一凌笑著寬慰她。“到底你還年輕,早晚都會有自己的孩子。”
“不!”樺嬪搖了搖頭:“我不能再這麼冒冒失失的有孩子了。”
“什麼?”嚴一凌沒想她會這麼說,一時有些愣。
“若是沒有能力護著她周全,我實在不該再讓他來。”樺嬪含著淚,傷心不已:“這一次已經夠痛的了,臣妾實在沒有勇氣,再痛一次。”
要不是在伊湄宮,嚴貴妃幫著她。這些心裡的話,樺嬪也不會對她說出來。
“你這麼想,也並非沒有道理。”嚴一凌還是贊同的。“有時候懂得爲自己打算,就是最好的打算了。”
“娘娘。”樺嬪抹去了眼裡的淚,輕聲問:“臣妾能否跟著娘娘,供您驅使。臣妾不想再被人隨意的殘害,臣妾想活著,好好的活著。”
嚴一凌是沒想這麼多,只道:“是該好好活著。”
樺嬪滿是苦澀的臉上,透出一絲無力的微笑:“有您這句話,臣妾就安心了。”
如是又關懷了幾句,嚴一凌便告辭。
迎春發覺嚴貴妃走後,樺嬪的表情有些奇怪,心裡納悶。“娘娘,您這是……”想哭還是想笑啊?
“藉著大樹好成蔭。”樺嬪淒涼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我的孩子決不能白死。在我沒有能力爲她報仇之前,只能依靠旁人的力量保全自己。良妃不堪用,嚴貴妃纔是最能信的人。”
一路上,素惜都沒有說話,只在快到徐貴嬪的寢宮時,她蚊音問:“小姐真的要容留樺嬪在身邊?”
嚴一凌搖頭:“我沒想到這一層。”
其實她今天探望樺嬪的目的很簡單。只是爲探望徐貴嬪做鋪墊。木土見巴。
徐貴嬪纔是她真正的目標。
“那您……”素惜怕人多口雜,問也只是淺淺的問。
“等下你就明白了。”嚴一凌握著她的手走進宮門。
遠遠看見兩個小丫頭在爭吵些什麼。
素惜臉上不高興,便想過去質問。
嚴一凌卻拉著她的手,朝一旁瞟了一眼。
“徐貴嬪?”素惜以爲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才道:“這是唱的哪一齣戲啊?這徐貴嬪還真是與衆不同。”
不遠處的徐貴嬪看樂景似的笑得很歡樂。
清了清嗓子,素惜揚聲道:“嚴貴妃娘娘駕到。”
徐貴嬪顯然是愣住了,頓了頓才擡起頭看過來。
兩個小丫頭也不再吵架,遠遠的朝這邊欠了欠身。
但這三個人都出奇的一致,誰也沒有往前走一步迎貴妃駕。
素惜臉上掛霜,聲音略微尖銳:“奴婢給徐貴嬪娘娘請安。娘娘可真是清閒啊。”
“臣妾深居簡出,日日以鮮花爲伴。難得去一次伊湄宮,還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怎麼敢不清閒。”徐貴嬪柔柔的說。隨即擡眼看了身邊的丫頭:“請貴妃進殿說話。”
“是。”那丫頭這才迎過來:“貴妃娘娘裡面請。”
而徐貴嬪則轉身先走,絲毫沒有等候的意思。
“哎?這……”素惜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
嚴一凌卻絲毫不介意:“俗話說客隨主便,既然是在人家宮裡,聽從安排就是。”
“大小姐身份貴重,是不必忍受她的無禮。”素惜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就是看不過小姐受氣。這段日子,大小姐受的委屈還少麼?在怎麼頑強的人,只怕心也脆了,稍微一碰就會碎裂的疼。
“好了,我沒事。”嚴一凌拍拍她的手背。
“娘娘請坐。”徐貴嬪坐著說。
殿中花香濃郁,擺著各色的鮮花。花瓶也是各具風格,無不精緻。嚴一凌慢慢走進去,忍不住嘖嘖稱讚:“徐貴嬪的宮殿猶如花海,連不是盛放季節的香花也處處可見。”
“適宜的溫度,適宜的水土,再嬌貴的花也能開,無非是看養花的人心思如何了。”提及自己得意之處,徐貴嬪微微抿脣。
“昨日在伊湄宮,貴嬪受驚,本宮特來慰問。”嚴一凌開門見山的說。言罷,示意素惜將禮品呈上來。
素惜朝跟來的內侍監點了下頭。兩個奴才捧著懷裡的大錦盒進殿。
徐貴嬪看了一眼盒子裡的東西,笑容燦爛。“還是娘娘知道臣妾的心思。知道臣妾對您宮裡的花樽朝思暮想,這麼快就送了來。”
“昨日貴嬪是真的受驚了。”嚴一凌這話大有深意。她記得皇后問話的時候,徐貴嬪一臉惶恐,蜷縮著肩的樣子叫人心疼。根本和今天這態度大相徑庭。
要不是相同的面龐相同的聲音,嚴一凌肯定覺得她還有個雙胞胎姐妹。
“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徐貴嬪敏感的察覺了什麼。追問的同時,不忘對身邊的人道:“快將花瓶收好,擺在內寢顯眼的位置。再折兩株白百合三株粉月季裝點起來。”
徐貴嬪的人退下,素惜也吩咐送禮的內侍監一併退去。
殿上的人少了,嚴一凌便開門見山的說話。“此番前來,還有一事。本宮想知道,徐貴嬪的針法是不是和插花的手藝一樣精妙。是怎麼在左側的位置,將銀針射入右側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