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頭兒……”
好像是邵宇的聲音,又好像是新調來的小王,模模糊糊間,還有那個害羞的‘女’實習生,雜‘亂’的、接踵而至的、而後應接不暇地叫著自己。
樓夕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像是脫開肢體的靈魂一般,怎麼也應不出聲來。
不遠處警笛轟‘吟’,映入腦海的還有救護車的陣陣嘶鳴。
漆黑的地窖、男人骯髒凌冽的延伸、被一箭穿心的木塊、逃亡般的奔跑……樓夕只覺是頭痛‘欲’裂,而在下一刻,猛地睜開了眼。
明亮的大光燈照得她有些目眩,她看到隱隱間排列的警車,還有邵宇那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卻近在咫尺的腦‘門’。
“邵……邵宇?”
樓夕真的是懵了,記憶卻又如‘潮’水般一涌而上。
她猛地坐起身,全然不知手背上微微扯開的點滴針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燈光閃爍,樓夕看到邵宇眼睛裡自己近乎瘋狂的焦慮,“江炎呢?犯人呢?鄧偉呢?”
邵宇朝不遠處努了努嘴,順勢望去,樓夕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高挑背影。
大約是感受到了她的關切目光,江炎回過身,緩緩走來。
樓夕多少是記得的,昏睡過去之前那個曖昧至極的擁抱,還有他如疼帶哄的安慰。
原本蒼白的臉上微微蘊熱,樓夕低下頭,這才覺到手臂上扯開弔針時的隱隱作痛。
“睡得好麼?”
江炎俯下身,俊朗的眉眼就這樣低低地壓了下來。
樓夕只覺得臉紅得發燙,一時間竟是無言。
“‘他’已經落網,”像是爲她解‘惑’般,江炎的語氣溫和且緩慢,“還有之前說到的‘另一個獵手’,我們也已經找到。”
又是一陣警笛,合著山間略帶腥氣的風。
“不出所料,是鄧偉。”
不出所料?
樓夕本就有些昏昏沉沉,江炎的話更是讓她猛地軟了身子,便再次微微顫顫地倒了下。
“江警司……”
一旁的邵宇看得不由是幾分焦心,到底是跟了樓夕好些日子了,難免的牽腸掛肚。
“她沒事,”江炎瞇起眼,嘴角上揚而目‘色’澄澈,“麻醉過量而已。”
C市重大連環殺人案告破。
犯罪嫌疑人姓鄧名桓,C大心理系畢業生,畢業後在本市長期經營著一家小型心理診所。
從犯鄧偉,C大心理系在讀生,登山小組隊長。
鄧桓於兩年前開始癡‘迷’於狩獵活動,在經過幾次實踐體驗之後,於今年開始大規模連續殺人以完成其所謂的“獵殺”遊戲。
而鄧偉之所以成立“登山小組”,很大程度上是爲了在“遊戲”開始前爲鄧桓‘摸’清路線。
一號受害人和樓夕所在的X山,便是在鄧偉看來最爲理想的“獵殺場所”。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種東西可以讓人變善,亦有無數種東西可以叫人從惡。
蘇梅便是讓鄧桓下定決定履行這場遊戲的“始作俑者”。
鄧桓和蘇梅的結識和所有心理醫生和其病患一樣,患有輕度妄想癥的蘇梅懷著坎坷不安的心前往鄧桓的診所,卻對這個高大壯碩且相貌英俊的男人一見傾心。她開始極有規律地前往他的診所,甚至是不在自己的時間段時,也會在候診室靜靜待著他下班。
直到有一天,蘇梅在鄧桓的辦公室外聽到他與鄧偉的這樣一番對話。
“大哥,我這次可是幫你踩好點了,老是打些野兔的多沒意思啊。何況這個計劃我們已經想了這麼久,絕不會出任何紕漏。”
簾幕遮掩,略顯昏暗的診斷室裡,鄧桓的臉‘陰’沉得有些可怕。
“你確定?”
“我確定,不然你以爲我成立那個什麼破登山小組幹嘛?”
“那‘獵物’從哪裡來?”
“我之前新結識了個‘女’的,叫楊曦。白白嫩嫩,說不定可以拿來練手。”
“運動細胞太差的要不得,一擊必死,沒興趣。”
“練手而已,之後我們再慢慢找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鄧桓皺著眉頭想了想,卻忽然瞥見‘門’口臉‘色’煞白的蘇梅。
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轉眼向鄧偉使了個眼‘色’。
那天晚上,蘇梅的妄想癥史無前例地再次復發。
獵物、一擊必死、練手……種種的種種逐漸在蘇梅腦海裡構成一幅令人恐懼的畫面。
心愛的男子揣著獵槍,一步一步緩緩向自己而來,然後“嘣”地一聲,天崩地裂情愛不再。
蘇梅怕了,妄想癥讓蘇梅做出了個常人絕難想象的決定。她以學校野營爲藉口,瞞著父母,企圖離家出走。
卻在剛踏出‘門’口沒多久,便被人擊暈了過去。
於是一語成讖。
鄧桓並沒有立刻殺死蘇梅,而是利用她逐漸加重的妄想情節不斷地折磨著她。
看著山林裡少‘女’因恐懼而失去血‘色’的雙頰,鄧桓前所未有地興奮了。
這是種與情、與愛都截然不同的興奮感,讓鄧桓‘欲’罷不能。
而蘇梅死的那一天,也正是鄧桓授意鄧偉帶著楊曦前往x山發現屍體。
必經親眼所見才能確定獵物質量。
楊曦的柔弱卻多少讓鄧桓有些失望,只是那個名警‘花’——樓夕的出現,又讓他爲之一振。
於是將計就計。
調虎離山,而後甕中捉鱉。
樓夕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檔案,不自覺間已清汗淋漓。
雖已是休息了整整一天,過渡的消耗依舊讓樓夕有些體力不支,她支撐地坐起來,卻剛好看見‘門’口躋身而入的熟悉身影。
“頭兒,你沒事吧?”
樓夕搖搖頭,轉眼瞥過面前人腦袋上的厚重繃帶,“你呢?”
邵宇有些憨地笑了笑,語氣裡滿是愧疚,“醫生說就是破了個口而已。不過,頭兒,那天要是我專心點,說不定你也不會被襲擊了……資料你看了沒,頭兒……那個鄧桓還真是……頭兒?”
明知道自己不是犯人的對手還擅自行動。
江炎的話如雷貫耳,樓夕竟是不自覺地愣了神。
“頭兒?”
“我沒事,”樓夕搖搖頭,指了指左手有些隱痛的吊針,“這玩意兒要什麼時候掛完?”
邵宇倒也是頗爲認真地好似端詳了一會,而後故作鎮靜地說,“已經掛完了,頭兒。”
“掛完了你還不給我叫護士?”
“啊啊啊……是……是……”
於是便又是折騰了許久,樓夕纔在邵宇的陪同下從醫院“逃”了出來。
“我也沒什麼事,何必這麼大費周章把我送過來。”樓夕一路嘟囔著,語氣裡竟是些不滿。
“頭兒,這你不能怪我,都是江炎……江警司的指示……”
樓夕偏過頭,臉‘色’微微發燙,“什麼意思?”
“江警司說犯人給了你過量麻‘藥’,加上長時間沒有進食,需要多掛葡萄糖補充體力。”
“那……”樓夕極力掩飾著心中的幾分躁動,極力保持著平靜,“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不記得了?”邵宇瞪大的眼睛裡幾分是驚異,“不是吧?我還以爲你一直都知道的頭兒……原來是被當做餌了……”
“什麼?”
樓夕猛然一驚,如當頭‘棒’喝。
說句實話,那一天在江炎背上睡去之後,樓夕確實是什麼都不再記得。
唯有印象的,只有那些揮之不去的噩夢。
而邵宇這麼一說,纔將她心中原有的疑問傾囊而出,譬如,究竟江炎是如何發現她的所在。
根據邵宇的說法,當天兩人離開大部隊在x山進行蹲守前,江炎就已經在樓夕身上按上了定位裝置。
他的理由是,有這麼一個不靠譜又做事衝動的頭兒,如果想要省事不如就在她身上按上定位。
好控制,易追蹤。
樓夕聽得是咬牙切齒,卻又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他確是做的沒錯,不然也不可能在千鈞一髮之時找到她。
只是心裡總有些微微顫顫的東西在那裡,宛若漣漪,叫人如觸電般陣陣酥麻。
“你們就是這麼找到我的?”
樓夕咬咬牙,生硬地問道。
誰知邵宇卻搖搖頭,一個勁的否認,“我們是靠著定位裝置找到了你,可是我們趕到的時候,江警司已經壓著兩個犯人從林子裡出來了。”
“啊?”樓夕努力回想著江炎高挑卻不怎麼壯碩的身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攜槍,敵在暗我在明,江炎也不應會如此輕舉妄動。
“頭兒,”邵宇俯下身,放低了聲音,“我也是才聽說,這個江炎,不但是個心理學專家,還是當初警校裡數一數二的擒拿高手。”
不對,邏輯不通。
就算是如此,按江炎的‘性’格,也不會貿然出手。
除非,從她蹲點開始,他就早已開始撒網,隨而佈下了這個足以‘迷’‘惑’衆生的“彌天大局”。
再看到樓夕的時候,那張熟悉的俊臉上依舊是如往常一般的‘波’瀾不驚,他似乎根本就連招呼都不想打,反手拿起資料,便朝著審訊室的方向走去。
“江炎……”
破天荒的,樓夕一把叫住了他。
江炎回過頭,眼角是微微笑意。
“怎麼?大病初癒便等不及想要上工了,樓隊長?”
“嗯……”
樓夕一路小跑跟了上來,奪過他手中的資料便是一陣翻覽。
可是,等等,他剛纔說什麼來著?大病初癒?
樓夕皺起眉,好看的臉上猛地‘陰’沉了一片。
江炎倒也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毫不掩飾的變臉,心中早已是忍俊不禁。
“對了,”卻又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樓夕擡起臉,好看的眸子裡清清涼涼,“那天,你……爲什麼……我……睡著了?”
“按推理,既然犯人一心想要殺了你,那麼爲了不讓你有足夠的力量逃脫,必然會使用麻醉過量。”
“那……”樓夕微怔,臉‘色’‘潮’紅,“你後來……”
“把你放在林子後面了,”江炎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淡定模樣,“反正你身上有定位系統,不怕找不到。”
“你……”
本是微紅的臉上猛然炸起,是個人都能看出,傳說中的美‘女’隊長,是要發飆了。
只是江炎似乎並不吃這一套,三步兩步向前,便將樓夕一人留在了原地。
直到她回過神來,一路趕了上去,才發現他早已在審訊室裡坐定。
燈光昏暗。
審訊室裡。
一狼一虎,而如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