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好痛,又燥又痛,天空暗沉沉的,天地間彌漫著濃重的黑霧,她步履蹣跚,四處看去,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頭痛、腳痛、喉嚨痛、眼睛痛,全身都痛,她感覺自己好像是站在火焰山上一般,烤得全身都干巴巴得疼,眉頭緊皺無意識地喚道:“水……水……”
一股溫暖甘甜的液體流進了嘴里,滑下食道,接著,似乎有清涼潮濕的毛巾擦拭著自己的額頭,又清涼了她的手腕,終于稍稍緩解了她全身的灼熱,一個讓她安心的氣息一直圍繞在她的身邊,她的精神稍微平息,眼前的黑霧也漸漸地淡去,輕輕地低喃了一聲:“秦邇。”再次沉入黑甜夢中。
如此折騰了幾次,她終于從夢中那無盡的黑霧和難耐的灼熱中解脫出來,眼前似乎有一片明亮的白光,她緩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王府中她跟秦邇所住的房間里。窗外透過來明亮的燦爛的陽光,照得一室通明,這應該是一天的清晨吧,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她眼珠微微地轉動,便發現瓏兒趴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睡的正香,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銀光,整個人看起來將環境都襯得溫馨。
她唇角不自覺地浮上一抹淺笑,壓抑下心中暗暗涌動的那一絲失落:原來夢中照顧她的一直是瓏兒啊,她真是太天真了,竟然還會以為是他。
自嘲地笑笑,為自己的癡心妄想。
那么昏睡之前他的溫柔也是假的咯,也對,他怎么可能對她那么好,溫言軟語,其實他去救她,應該也不過就像衛放所說的怕皇上降罪于他吧。
慕凝夏,別再做夢了。
外間傳來輕緩沉穩的腳步聲,她心跳漏了一拍:他來了!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盯著門口,迎接著他的到來,心中一時間百味雜陳,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秦邇一進門,便觸到了一雙清澈無辜的眼眸,心中一動,這雙眼眸似乎與半年前初見的時候有了些不同,以前,她的目光明亮而璀璨,可是現在,為何會帶著一抹令人心疼的憂傷?
他摒除心中的雜念,牽起一抹笑意:“醒了。”說著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松了口氣,點點頭道,“嗯,燒總算是退了。”
慕凝夏撿回一條命,總歸是高興,想要笑,才發現自己的嘴唇干澀的撐不起一個笑容,于是微微地顰蹙起眉頭,秦邇見了,一回頭,見到趴在桌子上的瓏兒,面色一沉。慕凝夏見他似是要發怒,忙攔住他擺手輕聲道:“她一直沒日沒夜地照顧我,也累了,讓她睡吧。”聲音嘶啞,破碎不成聲。
秦邇一挑眉,不悅地道:“你怎么知道她沒日沒夜地照顧你了,她說的?”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才剛醒便見到這副情景,她哪里有機會告訴我。不過我猜的,我這一昏,只怕有好幾天了吧。”
他沒有再與她爭論下去,笑道:“可不,燒了兩日,嘉榮說若再不退燒,便危險了。”說著將她的手握了起來,輕聲道,
“燒得渾身都干巴巴的,喝點水吧?”
慕凝夏看著將自己的小手完全包握起來的大掌,愣愣地發呆,秦邇心中不自覺的柔軟,一俯身,飛快地在她干裂的唇上啄了一下。她驚嚇地瞪大了眼,無辜的表情讓秦邇更是心癢,一低頭,再次將她的唇含住,伸出舌頭慢慢地濡濕她的唇瓣,另一只手輕輕地捏住了她的腰。
待要加深這個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驚呼,慕凝夏猛地回過神來,一扭頭,躲了開去,便見到瓏兒大驚失色地瞪著兩人,臉騰地一下紅了,嗖地一下抽回手,瞪了秦邇一眼。
秦邇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子,接著凌厲的目光掃向瓏兒,看得瓏兒打了個冷戰,急忙想要撤離,卻聽他不冷不熱地道:“你就是這樣照顧公主的?”
這一聽,忙收住了腳步,怯怯地向慕凝夏遞了個眼神,誰知道對方還在羞愧,根本沒有接收到,于是只好感嘆:瓏兒,你自求多福吧。
秦邇道:“還不快倒點水來。”
瓏兒一聽這話,如蒙大赦,忙不迭倒了一杯茶遞了過來,察言觀色,還是選擇交到了秦邇手里:“王爺。”
他滿意地點點頭,接了過來:“下去吧。”
“是。”話音未落,便兔子一樣地蹦出去了。
他伸手將她扶起:“喝點水。”
不動還好,這一動,背上立即傳來劇痛,她哼了一聲,眉頭都攢到一起,秦邇看在眼里,終是沒說什么,將茶遞到她的唇邊,她伸手想要接過來,可是卻被他躲開,她不解地抬眉看他,他又將茶送了過來,解釋道:“你傷還沒好。”
她咬了咬唇,眼中似乎還含著盈盈的水光,說出的話卻差點兒將秦邇氣得背過氣去:“你沒發燒吧,是我做夢還是你做夢啊?”說著伸手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然后又自說自話,“看來是我做夢了,我說怎么還全身這么乏呢。”說完便想要躺下繼續睡。
秦邇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攬住她的細腰,眉尖掛著一抹邪笑:“為什么這么說,剛才的吻你也覺得不是真的?那么,我不介意讓你再感受一下。”
她沒有如他料想的一樣面紅耳赤,臉色卻更加蒼白,長長的睫毛也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他眼睛一瞇,銳利地看向她,她避開他的目光,情緒低沉地說道:“我真的累了,你先出去吧。”
他腮邊的肌肉一緊,卻仍舊巋然不動,她眸光閃爍,良久,才幽幽道:“秦邇,我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他收回放在她腰間的手,淡然地看向她:“什么話?”
她遲疑道:“先說好了,你不許生氣。”
他一咬牙,寒聲道:“說。”
她眼眸中突然閃出淚光,他心中一驚,目光銳利地盯著她:“你究竟想說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懊惱幽怨。想說什么,想說你倘若不喜歡我便不要老是招惹我,不要在長久的冷淡之后時不時地對她好一下,讓她燃起希望
又令她狠狠地失望。她本是想要跟他好好地生活的,可是她不能讓自己處在一個充當別人發泄的工具的位置上。可是這些話,要她怎么說出口?
“王爺,”瓏兒的聲音怯怯地響起,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之后,目光趕緊移開,“那個,仙兒,廉王過來探望你了。”
她聞言一愣,回過神來,將被子一掀便道:“瓏兒,幫我找件衣服,我要出去。”
瓏兒答應一聲便到衣柜中去找衣服,秦邇看著她氣喘噓噓地準備下床,伸手將她一攔,悠然道:“話沒說完,你想去哪里?”
她此時已經平復下心緒,平淡地看向他:“你沒聽見嗎,完顏飛來了。”
“那又如何?”他不動聲色地攔著她,“瓏兒,你去回復廉王,公主身受重傷尚未蘇醒,讓他改日再來。”
她心中一急,一口氣喘不上來,臉色更加難看,他心中不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可是語氣不悅:“怎么,那么急著見他?”
她喘勻了氣,虛弱地解釋道:“我雖然之前就認識他,可是并不知道他是金國的王爺,我沒有跟他有什么勾結。”
他眼睛一瞇:“那你為何如此著急見他?”
她無力地向后一靠:“我要……你沒有見到他身邊的紅蓮嗎?我擔心……”
他道:“皇上已經下令,集結禁軍剿滅魔教。”
她看著他,眸中有一絲疑惑:“你也贊同皇上的做法嗎?”
他冷哼一聲,唇邊掛著一抹譏諷的笑意:“我一個閑散王爺,怎么會干涉皇上的旨意。”
她雙眸通紅,明顯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可還是撐著一口氣:“秦邇,你不會想不到吧,嘉榮的毒雖然厲害,可是不一定紅蓮就解不了,衛放之所以千方百計尋找解藥,是因為紅蓮已經投靠了金國,現在如果發兵剿滅魔教,金國便會趁機舉兵攻宋。大宋本來就是積貧積弱,若真是那樣的話,亡國不遠了。”
秦邇聽她說完,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她看起來只是一個沒心沒肺,只會吃喝玩樂的笑瘋丫頭,想不到竟會有這樣深刻的分析。不過還是臉色一沉道:“你一個無知的小丫頭,竟敢妄談國事,而且大發謬論,倘若你不是公主,這番話傳出去,必定人頭落地。”
“秦邇,”她恍若未聞,堅持道,“我要去見皇上,完顏飛早就潛入臨安,一定有什么陰謀,而且他這次正面出現,也必定不懷好意。金國狼子野心,我怕——”
他輕輕地將她攬進懷中,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別想太多,這些是自然有皇上和朝中大臣主持,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該操心的,你安心養傷便好。”
她蜷縮在他溫暖的懷中,心中稍稍安定,可是想到洗塵宴上完顏飛看自己的眼神,頭腦中似乎有一個念頭閃過,不過太快了,竟一絲痕跡也抓不住,背上的傷鈍鈍的疼折磨著她,她決定不再浪費腦細胞,只管享受此時的寧靜溫暖,放任自己抱住了他的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