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這個女人指著的方向,借助著昏暗的燈光,我卻沒覺得地上有什么值得發現的地方。胡宗仁也問,這地上什么都沒有啊。那姑娘伸出腳朝著地上晃了晃說,你們倆是不是瞎了?這么大個下水口也看不見?
是這樣的,在工廠大門這一側的墻體外邊,墻根朝外延伸大約二十公分的位置,有一條長長的和墻體并行的下水口,水平面是那種小鐵網做成的,是為了防止人踩到上邊把腳卡住,卻又因為有縫隙的關系,能夠滲水下去,寬度大約有兩個手掌那么寬。說實在的,起初一直都留意這附近去了,我雖然知道這里有個長長的下水口,卻一直沒有留心。直到這個姑娘一說,我才認真的觀察起這個設施起來。
由于從小徑口子到工廠門口的這一段距離是一個長長的下坡,加上頂上的老路上,坑坑洼洼起伏不平,路面上有很多路面都已經破損露出了底下路基的部分,加上重慶的地形原本就是依山而建,所以上坡下坡非常尋常,這也就導致了一旦突然下雨,排水功能不夠完善的話,就容易在低處產生積水。這幾年重慶不少地下車庫都因此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天天630但凡大雨過后,就一定會報道某某車庫被積水淹沒導致車庫內的私家車損失慘重之類的新聞。于是我就立刻聯想到,這個工廠門口的下水口應當也是用來排放污水的,畢竟如果一旦下雨,積水就必然會順著小徑一直往下流,這里是廠房,又是印刷廠,所以里邊堆積了很多紙張還有貴重的機器,絕對無法承受被水淹的損失。
我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下水口,發現面漆還不算很舊,周圍打的螺孔也是最近這些年才安裝上去的,邊上還有當初敲打這個槽子時候留下的水泥斑駁的痕跡。于是我轉身問站在不遠處的夏先生,說這個下水口是當初你們自己做的嗎?夏先生說是的,那是好多年前自己剛剛把廠房設立在這里的時候就做了,也是考慮到害怕廠房進水。盡管弄明白了這個下水口的用途,但是我卻依舊不知道這個姑娘究竟想要表達什么。于是我有點尷尬的說,這個下水口到底怎么了。
姑娘不耐煩的說,動動你們的腦子,如果有下雨就一定會把積水沖到這里來,而這里是排水的,所以那些水一定也會順著管子進入下水道。說完她就朝著起初她蹲著的那個地方指了指,說你們剛才不是污蔑我是來偷窨井蓋的嗎?你說得還真是沒錯,那兒的確是有個窨井蓋,你們在這里耗了大半天,竟然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我漸漸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我問她,你的意思是說,當初某場大雨之后,有一些東西被沖刷到了這里,但是卻掉到了下水道是嗎?姑娘搖搖頭說,你只猜對了一半,不是沖到了下水口里,而是卡在了下水道的口子上,只不過這個地方是看不到的,如果要找到,就只能把這個窨井蓋給撬起來。
我問她,什么養的東西能夠從這么狹窄的縫隙沖下去,但有在那么寬的下水道口卡???那姑娘哼的一聲冷笑,然后說,高跟鞋。
開什么玩笑啊,這高跟鞋這么大的個子,哪有可能從這么窄的縫隙里掉下去?這縫隙連我的手掌伸進去都有些困難。我開始不相信姑娘的話。這個時候,夏先生有點試探的說,嗯…是這樣的,當初其實鋪設這個鐵網面板的時候,只鋪設了廠房門口的那一段,只是為了方便工人們進出的時候不會踩空,邊上的是一個光禿禿的槽子,沒有面板。他說完以后我又仔細看了看那個鐵網,發現除去工廠大門口那一段以外的其他區域,顏色看上去還真是要新了不少。我問夏先生,那這些剩下的部分是什么時候補上的?夏先生說,是一年半以前。
姑娘接過夏先生的話說,沒錯,就是一年零七個月又十三天的時候,姚婷死了。
盡管這一切看上去好像漸漸開始變得有所關聯,但是為什么是高跟鞋,這我卻始終想不明白。姚婷說,既然你們幾個大男人在這兒,我想也好,省得我自己撬起那個蓋子來。我想這也好,于是對胡宗仁說那咱倆一起吧。我跟胡宗仁想了很多辦法才把那個蓋子給撬開,接著推到一邊,蓋子掉在地上的時候,和面板上的鐵網發生撞擊,發出一聲金屬特有的那種哐當的聲音。由于是下水道,剛剛才打開的時候沒人敢下去,害怕會中毒。于是我和胡宗仁讓那個蓋子敞了一會后,點亮打火機,湊到井蓋邊上試探了一下,發現火苗沒有變旺的跡象后,我們才用手機電筒的燈光照射下去。
在黑漆漆的下水道里,我看到一只紅色已經褪色,上邊沾滿了各種各樣惡心臟東西的紅色高跟鞋,而那只高跟鞋很眼熟,很快我就想起來,就是起初夏先生給我們看的那幅畫里,那個翹著二郎腿的女人腳上穿著的那一只。有了這個非常具象的畫面后,我才猛然間把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聯系了起來。最早的時候,那個目擊短發女鬼的工人,大概看到的姚婷的鬼魂是在向他求助,說自己的鞋子被沖刷到了下水道里,但是由于人鬼殊途,彼此沒有一個非常合理的溝通渠道,姚婷也曾試圖在當天那個雨夜里,用印刷機的畫面來告訴他。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線索,最起碼說明這只高跟鞋是在某個雨夜的時候,被沖刷進來的。再者工人們發現給畫冊貼膜粘不上,那部分組成的圖案是一個圓角的三角形和一個小圓點,而此刻我才想到,那個圖形,卻正好是一個高跟鞋的腳印。
再接著夏先生在辦公室里聽到的奇怪腳步聲,那想必的確是姚婷當初在上樓,步幅很慢加上我后來只在樓梯的一側察覺到靈動反應,那則是因為姚婷可能是單腳跳著上的樓,于是速度慢,聲音大。我再仔細看了看下水道里的那只高跟鞋,沒有錯了,那是只右腳的鞋,我在樓道里找到的反應順著上樓的方向正是左腳??墒撬l出那么大的動靜讓人察覺到,而且從撓門扭門的動作來看,就是去找夏先生的,為什么要找他呢?很快我也想到,大概和最初讓那個工人目擊到一樣,它是在尋求幫助,至于是幫什么,我猜想八成就是幫自己找回這只鞋子,甚至還包括之前夏先生站在這個位置,姚婷那一句:“你擋住我了?!?
事到如今,我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就是那個手被打孔機打穿的工人,如果說姚婷是為了求助,又為什么要傷害人?我把我的疑惑問了出來,此刻我雖然覺得眼前這個顧念太過年輕,但是畢竟她比起我們來說距離真相更近,甚至她是知道真相的。姑娘告訴我說,那是因為那天的那個夜班工人,半夜在廠房外抽煙,朝著這個下水道口子撒了一泡尿。
好吧,這下我明白了。當有人在我心愛的東西上撒尿的時候,我想我也會沒收他的工具的。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我又問那個姑娘,這些情況你是怎么知道的?姑娘從自己的衛衣口袋里拿出一個用紅色繩子捆住脖子和手腳的小草人來,然后伸手從草人的肚子里摳出來一個小竹牌,上邊寫著“姚婷”二字。這個草人我是知道的,我平日里雖然很少甬道這招,但是這也是屬于替身乩童的一種,原本是用來占卜的,后來被少數壞人用來對他人進行詛咒,用的最多的情況就是這種寫上名牌,讓這個草人有名有姓,和死者搭橋產生聯系,以此充當靈媒借助道法可以問個究竟。不過那必須得先知道這個人的姓名和八字才行,于是我問她你是怎么知道她叫姚婷的?姑娘說,我當然知道,因為我的委托人告訴我的。我又問她,那你的委托人是誰,姑娘冷哼了一聲說,那和你有什么關系,干你屁事?。?
被她這一句嗆到,我也不說話了,不過如果沒料錯的話,她的委托人應該和姚婷認識,說不定就是她的家人。胡宗仁問那個姑娘,那這個姚婷是怎么死的?姑娘眼神開始有點幽怨,她低聲說,病死的。雖說病死算不上壽終正寢,但也不算死得其所。加上她的表情突然這么哀怨,我想她肯定已經了解過了,只不過沒打算跟我們說。姑娘歇了歇繼續說,本來今天就能夠送她走,卻被你們兩個傻子壞了事,又得等到明天了。說完她再一次想要轉身離開,又再一次被我攔住了,我對她說,你讓我們試試。
我幫胡宗仁打電筒,胡宗仁順著維修梯步爬到了下水道里,從那一階梯步上取下掛在那兒的高跟鞋然后爬了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媽的下面好臭啊。我當然知道下邊臭,要不我早就自己下去了。胡宗仁拍了拍身上,然后就蹲下,把高跟鞋放在自己的八卦袋里,接著點香點燭,念咒送魂。這一切沒什么好難的,大概是這個姑娘太過于程序化,非得在子時才動手,就憑這一點我可以判斷出,這個姑娘大概剛剛出師不久,經驗欠缺,頓時我就覺得底氣足了起來,哼哼,姜還是老的辣啊。
果然胡宗仁這一套完全可以因為熟能生巧的送魂手法,在這個姑娘看來卻覺得很厲害了,為了一出剛才的那口惡氣,我和胡宗仁一直互相挖苦對方,說我們這些傻瓜,我們沒辦法等到明天,此時此地,就這么送了吧,唉,太難了!
盡管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個叫姚婷的女人的故事,但那也是后話了。由于我們算是截了這個姑娘的胡,出于歉意,我們告訴了她我們的聯系方式,說以后有需要找我們幫忙就打電話,順便也騙到了她的電話,我才知道她叫趙婧。同時我們也知道,夏先生口中的那個貴人,竟然不是我也不是胡宗仁,而是趙婧。于是我們沒收錢,把錢都給了她。
臨別的時候,趙婧對我還算客氣,卻給了胡宗仁一個耳光,罵了一聲流氓后,轉身而去。
關于趙婧的事情還有很多,以后慢慢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