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 牆上釘著兩條很粗的鐵鏈,鐵鏈下面各有一個鐵鉤,鐵鉤穿過她的琵琶骨, 將她吊在空中。血順著鐵鉤流出滴落, 將她一身黑衣染成斑駁的紅色。
聽見來人了, 她慢慢擡起頭來, 臉色慘白。看清來人是莫涯之後, 彎著嘴角笑起來,虛弱卻語氣輕快的說:“喲,你倒惦記著我呢……”
莫涯看著她現(xiàn)在這麼慘,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應該一直是春風得意的, 風流嫵媚的, 沒點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低下頭不看她, 她還是無恥的。莫涯沒辦法忘記被她掌控著,戲弄著, 被她……
“呵呵……咳……”她從莫涯神色的變化裡猜到他在想什麼,想笑卻喉中一口血嗆上來咳了好一會兒喘過氣來。
“你……”莫涯看她咳的快上不來氣,不由自主的走近她幾步想要幫她順順氣,可是手伸出來了沒碰到她又垂回了身側(cè),“……你要緊嗎?”
“死不了。”她還在微笑, 好像痛的難過的都不是她, “你找了那個老頭子, 他們現(xiàn)在不方便解決我了。咳咳……也算你救了我一命。直說吧, 來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喲, 好會算計,我剛說你救了我的命, 你就要問‘一些’事情了?”她笑的沒一點正經(jīng)樣子,“你可別問一天一夜把我累死了。”
莫涯嘴角抽抽,他剛纔竟然還覺得她挺可憐……
“不會的……”
“三個問題。”她搶著說話打斷他,“我保證這三個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莫涯忖度著,只要她真的能說實話,問三個問題比得到三百個假答案好的多了。
“好。”
剛纔說了這麼久有點沒力氣了,她笑著點點頭等莫涯問問題。
“你和閻獄有什麼關(guān)係?”莫涯先問最想知道的。
她一挑眉,眼裡精芒一閃,剛要開口莫涯拼命揮著手搶著說:“不對不對,剛纔這個問題不對,我重新問!從蛇族歸附地府到現(xiàn)在,你都做過什麼?”
問完了看著她垂頭喪氣的樣子,莫涯擦擦頭上的汗,剛纔她要是說一句“血緣關(guān)係”,或者“沒有關(guān)係”,他這一個問題不是白費了?
“你……你要累死我?”她苦笑。
“就說和閻王還有閻獄有關(guān)的部分吧。”莫涯也有些過意不去。
“唉……傻子偶爾精明起來真能要人命……”她無奈的搖頭,“蛇族歸附地府的時候我什麼都沒做,後來蛇族密謀謀害閻王搶佔地府,我也什麼都沒做。再後來,閻王滅蛇族,我和全族被一起送去地獄,要被推進地獄的時候,押解我的鬼差把我偷藏起來,後來我做了很多人的男寵……”
莫涯驚訝的睜大了眼:“男……”
“恩?第二個問題?”她停下來期待的看著莫涯。
“不不,”莫涯擺擺手,“你繼續(xù)。”
她失望的繼續(xù)說下去:“後來我逃了,再後來剛巧知道了蟲族放出了邪物的事情,就打算藉著這個東西向閻王復仇。再後來我?guī)诌^些什麼,你們都知道的……”
“那你怎麼,怎麼像個女人……”莫涯心裡彆扭的要死,她,不對,他,他身材確實很單薄,又總穿一身黑衣服包的嚴嚴實實一點不露,但是他那動作神態(tài)聲音,明明是女人。
“呵呵……”他自己倒是沒一點不自在,笑起來即便是如今這樣落魄的樣子也擋不住自然流露的風情,“雌伏在男人身下幾百年,幾百年裡伺候過多少男人我可記不清,每天被男人玩弄奸/淫,我早不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你瞧我做女人做的也不錯吧?”
莫涯渾身發(fā)寒,突然想到,他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是不是他當初一直遭受的……他,他當時說過,他技巧很好,原來是當初……
“喂,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一點沒有悲恨尷尬的意思。
“啊?”莫涯回過神來,“最後一個?!”
“是呀,難不成,你剛纔讓人家把那麼羞恥的事情都說了,現(xiàn)在要耍賴不算嗎?”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莫涯暗恨自己大意,瞪他一眼,他哪裡有一點爲那些事羞澀的樣子!還“人家”……打了幾個哆嗦,莫涯搓著胳膊渾身都寒。
“爲什麼幫閻獄?利用他?”
“說沒有利用他的意思,是騙人的。不過,他是我姐姐生的,我全族都被滅了,這世上要說還有與我有血緣關(guān)係的人,就是他。”
莫涯看著他,他一直一直在笑,說了這麼久,他的臉色比一開始時難看了許多,雖然已經(jīng)儘量不大聲說話,可還是扯動了傷口,琵琶骨外皮開肉綻的傷口血一直流下來。
“你能撐得住嗎?”
“呵呵,這是第四個問題,我不回答。”他衝著莫涯眨眨眼,如願的看著莫涯臉抽了一下,又嘟著嘴巴給他一個飛吻。
莫涯被他這一個飛吻整的石化了一樣渾身僵住。
轉(zhuǎn)身走到屋門口開門,擡步擡出房門時,莫涯又回頭看他一眼,他還在對著他笑,他流出的血在他身下積了好大一灘,鮮紅鮮紅的,刺目,但是很襯他,有種妖冶的感覺。
跨出屋子順手帶上門,莫涯看向一直站在院中的師爺和嵐衣,師爺還是那副樣子,臉上一派波瀾不驚,嵐衣雖然也表現(xiàn)的鎮(zhèn)靜自然,但是眼睛卻泄露了她此刻紛亂的思緒。
莫涯隨便想想都知道,他們誰也不是好人,會白白讓他來見他?他們在裡面說的話師爺和嵐衣當然都是聽的一清二楚的。只可惜他心裡明白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相比這些,有一件事他更擔心。
“師爺,”莫涯恭敬的躬身,雙手抱拳行禮,“裡面的人雖然是閻王早已下令處死的死刑犯,但是這人多次對我家主人有恩,如何處置他……還請師爺陳情閻王,待我家主人傷勢好些了就回來面見閻王。”
“師爺,這人早改被處死,叛逆是不可饒恕的死罪,必須打入地獄,如今既然他自己親口承認了的……”嵐衣趕緊跪到地上雙手扶住雙膝,恭敬的仰頭看著師爺。
“這人當然是死罪,”師爺擡手讓莫涯別急,“只是他所說當初偷藏下他的鬼差,竟然忤逆欺瞞閻王,罪無可恕,有勞嵐衣姑娘回去稟告三公子,這人老朽先帶走了,職責所至,老朽必須讓他招出當初那個鬼差,待一切查明瞭,此人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嵐衣起身退步到關(guān)押他的房前,神色堅決。
“請恕嵐衣無禮,沒有三公子的命令嵐衣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他。還請師爺先派人去請三公子的示下,不要爲難嵐衣。”
師爺看著嵐衣,緩緩的點頭。嵐衣剛以爲師爺妥協(xié)了,欣喜之情還沒來得及表現(xiàn)到臉上,師爺?shù)囊痪湓捑妥屗@在當?shù)亍?
“閻契以爲他自己是什麼東西……”
也不見師爺捏什麼法訣,只是簡單一揮手,竟然就解開了罩在這房子周圍的結(jié)界,院外的街上,早已有十數(shù)名獄吏在等候。
獄吏管轄獄卒,相當於差長的級別,但獄吏負責地府的司法事務,能力上普遍強於差長。雖然獄吏是由典獄一人管理,但由於典獄只聽命於閻王,從來不出現(xiàn)在人前,向來獨來獨往,所以師爺也有權(quán)調(diào)動這些獄吏。
嵐衣自忖以她的能力,與一名獄吏單打獨鬥還有勝算,這十數(shù)名,她是毫無勝算的。
“嵐衣姑娘先走吧,這裡交給老朽。”
十幾名獄吏進了院子徑直走向那間屋子,從嵐衣身邊走過看都不看她。
嵐衣恨恨的咬牙,縱身飛離。
“多謝。”莫涯感激的看著師爺。
“你或許誤會了。老朽這是爲了秉公處理。查清當初的事情後,自然會處死他。差長想要什麼樣的結(jié)果,只能靠他自己。”師爺面無表情。
莫涯聽著屋裡傳出來鐵鏈晃動的聲響,再看師爺一眼,縱身飛向南方。
他已經(jīng)很累了,這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右手心的傷沒有治療過,現(xiàn)在灼燒的痛。
可是他不能停下,必須快一些趕回南邊把知道的這些告訴閻獄。
不知道他醒了沒有……
原來長距離的飛行是這麼累的。
莫涯開始覺得眼前發(fā)黑,思維和身體似乎脫開了,手腳都不像自己的,僵硬酸楚。
以前閻獄抱著他,從鬼界飛到各處,南邊的蟲族山林,西邊的沙漠,東邊的死水,極東的地獄入口……他好像一點都不累,還能任由他鬧他,不老實的在他身上挪來動去,讓他以爲飛行是件很輕鬆的事情。
而且,而且他飛的好快。
莫涯咬牙再加快速度,必須早點趕回去,萬一等他們再回到地府時他已經(jīng)被處死了……
當他已經(jīng)累得沒有力氣思考,只能強撐一口氣向前飛的時候,終於看到了蟲族的大片山林。欣喜的辨識出蟲族躲藏的山坳,直直飛過去。
莫涯幾乎是摔在地上的,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平穩(wěn)的落地,兩條腿都痠軟了。
“莫。”
莫涯身子抖了一下,擡起頭來,是閻獄,他醒了,倚著山洞的石壁坐在洞口,靜靜的看著他。
手撐著地站起來,蹣跚著跑到洞口,跌坐在他身前。
閻獄皺了眉頭,伸手撫上莫涯的額頭,拂開他凌亂的頭髮。
“怎麼弄的這麼邋遢。”
莫涯嘴巴一癟,眼淚在眼裡積聚。
“怎麼了?”閻獄看他要哭,馬上想到是不是受傷了,趕緊扯著他上上下下的看,結(jié)果只看到右手亂七八糟的包著布條,儘量輕的解開那些布條,看到他手心裡那道口子,皮肉都翻開了,沒好好處理有些化膿,血和膿混在一起很嚇人。
“很疼嗎?”閻獄不敢碰那傷口,心疼的擡頭看他,卻看到他已經(jīng)滿臉的淚。
莫涯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著急,難過,委屈……眼淚就這麼流下來了,看到他心疼自己的樣子,心裡更酸。
“我……我戳你的……脖子……一個洞……”
哽咽著說完哇的就哭出來,他能想到的就這麼一句話。
閻獄攬過他摟在懷裡,讓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哭,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這有什麼好哭的?盜虻都告訴我了。你就算再戳我身上十七八個洞又怕什麼?”閻獄輕笑。
莫涯的淚忍不住,他也不想忍。寵著他護著他的人就在這裡,他爲什麼要逞強。
“莫。”
“……嗯?”莫涯還在抽鼻子。
“先哭到這兒。”閻獄揉揉他的腦袋,“你的右手要快點治療。”
“……”莫涯直起身來,左手擤一把鼻涕擦到閻獄衣服上,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先哭到這兒”?那等回來再從這兒接著哭?
閻獄嫌惡的看著自己衣服上那一把鼻涕,亮晶晶的。
莫涯癟嘴,嫌棄我?
“沒事沒事。”閻獄趕緊安撫的捏捏他的臉,結(jié)果還是又得到了兩大把鼻涕。
盜虻過來的時候,看到閻獄衣服上一塊一塊亮晶晶的,心裡納悶這是些什麼東西。
“盜虻!”
莫涯看他能自己走過來了,高興的喊他,想要站起來卻腿一軟又倒回了地上,閻獄急忙伸手接住他纔沒摔著,可是這一扯閻獄疼的吸了口冷氣。
莫涯過意不去的扶著閻獄坐好,他剛醒來沒多久,還不能亂動。
“主人,莫涯受傷了?”盜虻接到侍衛(wèi)的傳話後就急忙趕來了,還領(lǐng)著兩個會治療的來。
“我的手……”莫涯把右手伸給盜虻看。
盜虻一看就皺了眉頭,整個右手都腫了,圓鼓鼓的又紅又亮,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兩個蟲族的女人過來給莫涯治療,她們一碰他的手,他就疼得縮脖子。
閻獄摟著他做到自己腿上,胳膊緊緊環(huán)著他的腰。
“一會兒就好了,要把化膿的地方處理一下,會有點疼。”
莫涯緊張的點點頭,咬牙準備忍過去,可是真處理起來還是疼的直哆嗦,不自覺的咬著自己的下嘴脣。
閻獄低頭看他虐待自己的嘴脣,心裡不捨得,俯下頭用力吻住他,用舌頭挑開他的牙,伸進他嘴裡肆虐侵略。莫涯突然被吻住驚愕的順從著張開了嘴,這時右手又是一下劇痛,不由自主的一口咬下去,狠狠咬在閻獄的舌頭上,嘴裡一股血腥氣。
閻獄單手按住他的頭不讓他逃開,更加用力的親吻,莫涯躲避不開只能被迫與他舌頭交纏,嚥下那些血腥。
兩個蟲族的女人被這一幕驚住,看的面紅心跳。盜虻咳嗽一聲她們才趕緊專注於莫涯的右手傷口。
起初的處理之後就是幫助癒合,綠色的柔光覆蓋在手上,冰涼舒服,莫涯倚在閻獄懷裡,睏倦的睡過去。
最後的包紮結(jié)束後盜虻領(lǐng)著兩人離開,動作很輕沒有吵醒莫涯。
閻獄看著在自己懷裡熟睡的莫涯,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
很累了吧,一個人奔波。
“嗯……”莫涯突然晃著頭皺眉□□,然後慢慢睜開眼。
“怎麼了?”閻獄揉開他緊皺的眉頭。
“還不能睡……”莫涯睡著了卻突然心裡一陣著急,醒來了努力清醒一點纔想起來自己爲什麼著急,“那個女人,不,他是男人,他是蛇族的,是你母親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