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一
接下來的幾天,沈放忽然變得非常低調(diào),不僅沒有再回過東鋼的家,就是待在賓館邱清荷的房間也幾乎閉門不出,每天省內(nèi)的報紙的和雜志都吩咐大堂經(jīng)理劉文錦送過來,忙于公司事務(wù)的郭德凱也被臨時征用,兩人窩在房間里不知密謀些什么,連關(guān)董平閑下來想過去湊湊熱鬧也被推搡著轟了出來。
黃州官場卻似乎風(fēng)平浪靜,沒有一絲半點關(guān)于林貴和的消息透露出來,倒是常務(wù)副市長袁保國成了最近的風(fēng)云人物,他招商引資五千六百萬,在西城區(qū)小溪鎮(zhèn)拓地開建工業(yè)園區(qū),聲望頓時到達巔峰,據(jù)說省委省政府還特意將他喊去省城匯報工作。
十一月八號,袁保國離開黃州去省城的當(dāng)天,爸媽回老家省親的第九天,眼圈略黑的沈放總算是走出了房門,也沒刻意去叫醒還在睡覺的郭德凱,徑自一人出了賓館,就近尋了個澡堂子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
洗去一身的疲憊和困倦,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再穿上邱清荷特意托人從省城給自己帶回來的一套西裝,在收銀臺旁邊的豎鏡前照了半天,也不去理會旁邊的服務(wù)員捂著嘴低聲偷笑。
鏡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乍一眼打量隱約也有十*脾氣,還坦然承認(rèn)自己在外面的確有個相好,正計劃著什么時候結(jié)婚。
這已經(jīng)不像是林貴和了,他絕不是能夠容忍別人干涉自己私生活的人,可他偏偏就忍下來了,還大方地邀請在場地諸位給他做證婚人,這無形中就瓦解了市長邢懷斌的企圖,他們原本是想利用這次機會將市委書記等幾個中立派拉上戰(zhàn)車的。
房里隱約傳來輕輕的“噗噗”聲,時緩時急、時輕時重,黃汪炳知道這是林貴和在對著沙袋練拳,他一有什么煩心的事情就喜歡練拳,所以書房里特意掛了個足有一百公斤的大沙袋。
在一連串“砰砰砰”強而有力的組合拳之后,滿頭大汗的林貴和就從里面走了出來,黃汪炳退到一旁跟在他身后,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快而不亂地說道:“三山機電廠地財務(wù)報表今天晚上就能整理出來,我已經(jīng)讓李辯勇抓緊時間送過來;西城區(qū)工業(yè)園區(qū)地建設(shè)招標(biāo)委員會,邢市長希望能盡快擬出成員名單,經(jīng)市委討論后再上報給省里……還有一件小事,聽說下午東鋼召開了職工大會,會上全票通過了開除原副廠長沈筠的決定。現(xiàn)已向區(qū)里遞交了報告,估計明天就能到市政府了。”
“這唱地是哪一處?沈筠無非就是跟姚齊理管理意見相左,又沒什么大過,至于把他開除嗎?姚齊理究竟在搞什么東西,不知道現(xiàn)在對東鋼來說最重要的穩(wěn)定嗎?”林貴和皺著眉頭用毛巾擦汗,“東鋼那幫小兔崽子也太亂來了。就算那片報道真的跟沈筠有什么干系,也犯不著把他的飯碗給砸了吧?”
“東鋼地職工到現(xiàn)在可還都始終記著你的好呢!這樣確實是有些冒失了,但他們憤怒的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者說,沈筠落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實在怨不得哪個。”黃汪炳微笑著說。
林貴和笑笑沒有搭腔,坐在沙發(fā)上拿起那份報紙又看了一遍,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一會你給吳兆省去個電話。報告就不用交到市政府來了,直接駁回這個決定就是……沈筠這人對東鋼的貢獻不比我們差多少,不能就這樣平白無故地給開除了。”
黃汪炳神色不動地點點頭。將懷里的公文袋放在茶幾上,“這是三山機電廠股價最近兩年來地變動情況,還有專業(yè)人士的分析報告,以及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的各類新聞報道。”
“嗯,你放這吧,我有時間再看。”
黃汪炳猶豫了片刻,彎下腰壓著聲音說:“剛才我跟袁保國市長的秘書通了個電話,聽他說今天下午匯報工作的時候,政法委書記王淼無故缺席了……”
林貴和愣了愣。只“嗯”了一聲,好半晌才嘆了口氣,呢喃道:“留給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咯,要是再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這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啊!”
“林市長,有些話,我不知道該問不該問?”黃汪炳似乎有些惶恐,見到林貴和不置可否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為什么林市長從一開始就認(rèn)定三山機電廠有問題?其實貼牌造假這種事,全國各地到處都有發(fā)生,實在是算不得什么。”
“貼牌造假呀……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問題罷了。”林貴和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低下頭去繼續(xù)看報紙,忽而又抬起頭來吩咐道,“讓小馬把車開過來,晚上我要出去一趟……哦,對了,你兒子不是從日本回來今天到家嗎。你就不用跟著我了。”
節(jié)四
忘了家里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其樂融融的氛圍了!
老婆系著圍裙坐在桌邊用開水給自己暖黃酒。特意裝扮過的臉蛋隱約帶著盎然春色,一雙抹平了魚尾紋地眼睛看著自己。仿佛幾十年的冷漠在一瞬間冰消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濃情化不開地纏綿。
兒子眉飛色舞地說著他在東京的見聞,不停地跟自己碰杯痛飲,一掃過去的沮喪和頹廢,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讓人欣慰的生機,他眼中也不再有受了委屈卻不敢聲張的憤懣,他的言行舉止似乎在一次短暫的日本之行后,完全脫胎換骨一下長大。
這就是金錢和權(quán)力的魅力,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能肆無忌憚使用權(quán)力的魅力!
一杯滾燙地黃酒滑過咽喉,胃里暖暖的,心里暖暖的,可不知為什么,黃汪炳總覺得脊梁骨一陣一陣發(fā)寒,茫然地回過頭去,看到的只有墻上那副與林貴和的合影。
“是該把它取下來了……”
黃汪炳酒酣腦熱,起身拒絕了兒子的攙扶,搖晃著來到書房,拿起電話飛快撥了個號碼,“付總,是時候了……林貴和這邊沒問題,他連給王淼去電話的勇氣都沒有……嗯,你放心吧,只要那邊一投案自首,林貴和肯定會引咎辭職……放心,沒人比我了解他……”
從林市長到林貴和,一個人的忠誠,其潰散的速度,真地是超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