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顧曉陽第一次遇到陳衍是在2007年的秋天。
那是奧運經濟最具活力的一年，五月的股市大跌讓大量投資資金涌入了房市，房價一天一個價，樓盤如雨后春筍般涌現。
在銷售最為活躍的金九銀十里，地產巨頭寶鼎地產在H市推出了全新的樓盤：湖畔名苑。
樓盤位于新區，是該區首個開盤的樓盤，新區的基礎設施尚未完善，常駐人口稀少，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湖畔名苑的銷售勢頭。
開盤當天人頭蠶動。
陳衍是寶鼎地產的繼承人，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其父陳明有意鍛煉愛子的能力，讓其跟隨寶鼎旗下的金牌銷售經理杜申感受下一個樓盤的銷售過程。
陳衍對這個決定興趣缺缺，讀慣了高端的經濟學和企業管理等書籍的他對一線銷售現狀一點興趣都沒，在他看來房產熱銷是時局締造的，并不是銷售經理的能力體現。
杜申看出這位大少的心思，十分識趣的沒去招惹他，只在開盤現場為他設了個視角不錯專座，供其自學。
陳衍也看出了杜申的敷衍，也沒在意，他本就沒把杜申放在眼里，杜申這種被榮譽沖昏頭腦自以為是的銷售經理當然也不會把他放在你眼里。
兩人就這么沉默的坐在辦公室里，氣氛十分尷尬，仿佛下面熱火朝天的情形和他們一點都不相干。
打破尷尬的是顧曉陽。
一個陽光帥氣的青年，畢業于某知名大學生物技術專業，因就業艱難便投身了如火如荼的房產中介大軍，并異軍突起，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成為該行業的佼佼者。
中介與房產銷售之間有著不明不白的曖昧關系，不懂嗤之以鼻，比如陳衍，一見顧曉陽的市井范，眼皮都懶得抬；懂的如魚得水，比如杜申。
“看的怎么樣？”杜申笑說。
“好地方！”顧曉陽拉開杜申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指著窗外一片荒草開始夸，“坐擁生態寶地，環境沒得說，規劃完善，交通便利，配套設施健全。不出兩個月，你的房子別人就算跪著要買，你都拿不出貨。”
浮夸，不切實際，陳衍心道，眼皮依舊沒抬。
杜申沒有表態，抱臂笑問，“然后？”
顧曉陽嘖了聲，臉上寫滿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解風情，好話聽了還不夠，非得聽些別的。
杜申無動于衷。
顧曉陽只好開口：“環境是不錯，戶型不太好，面積大不說，利用率也不高，還不好調整。你看這套150方的，三房三廳兩衛一廚，創意是不錯，本市頭一家，把客廳和活動廳分了開來，挺歐派的?？衫习傩掌綍r生活哪需要三個廳？更別說什么客廳專職待客，活動廳應付日常需要，浪費！再看這兩個廳的位置，客廳朝南帶陽臺，活動廳朝東帶景觀陽臺，無論哪個廳改作別用都會妨礙這房子的通風和采光。還不如小點面積，弄個三房兩廳來得實惠?！?
杜申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當初拿到戶型圖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想法，可惜設計方案早就敲定，總師辦又向來壓他們銷售部一頭，就算提意見也沒用，只能頂著頭皮賣。
陳衍很不爽，他參與了湖畔名苑的設計，三房三廳是他提出的，參照英倫的分區風格，和小區整體提倡的歐派風格相吻合。
這個出色的提議得到了設計院的贊許，卻在售房現場被一個土鱉中介批得一文不值，陳衍不由冷哼：“你又不懂設計，有什么資格夸夸其談？”
顧曉陽愣了下，剛才進來的時候就看這個人了，因為對方不說話，他也就是十分識趣的不打擾?，F在對方開口了，顧曉陽便用眼神詢問了杜申：那是誰？
杜申看了眼陳衍，陳衍垂目，渾身散發著不想讓顧曉陽知道他身份的意思，杜申便說：“客戶，設計院的。”
“哦~~~”顧曉陽恍然大悟，關公面前耍大刀了，趕緊賠禮，“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哈，我也沒有全盤否定這個戶型，客廳活動廳分區這種設計一般老百姓是不喜歡，可那些海歸們肯定喜歡，西方都多是這類戶型，浪漫起來人家就不在意錢了?！?
顧曉陽這番話笑中帶罵，這種戶型海歸們確實會接受，但樓盤在新區，海歸們有得是錢，哪看得上這里。這設計完全是個無視定位，不切實際的思路，只有傻叉海歸才會來買。
好在陳衍無心學習銷售，聽不懂顧曉陽這番話的意思，杜申也及時喝止轉移話題：“這么說這戶型你不準買了？”
“怎么會？當然要買。”顧曉陽說得一臉肯定。
陳衍忍不住抬頭，這人有病嗎？
顧曉陽緊接著說了：“便宜點，給個友情價。”
“一次性97折，按揭純公積金98折，純商業或組合貸款99折，你想要哪一種？”杜申翹腿端坐，雙手交叉，雙臂擱扶手上笑問。
“內部價，96折?！鳖檿躁栃φf。
兩人含笑對視，一個笑得鄙視，一個笑得憨厚。
看的陳衍直皺眉，不就是欲揚先抑意在討價還價嗎？秉承原則就是，銷售這么火爆，用得著跟一中介廢話。
不想杜申回答：“96折可以，一次性付款?！?
“按揭?！?
“公積金！”
“商業?！?
“首付四成！”
“兩成，我首套房。”
“你還首套房？”杜申鄙視。
“我怎么不是首套房了”職業素質被人低估，顧曉陽反駁得底氣十足。但凡中介出門買房，手里沒有十張其他人的身份證，還算是中介嗎？
“行！看中那套了？”
“12樓，東邊套?！?
“行啊，顧曉陽，學會獅子大開口了？”杜申嘲諷，一幢小高層8到12樓是黃金樓層，但凡房產公司都留給最重要的客戶，像顧曉陽這種的炒房中介是絕對沒份的。
顧曉陽當然清楚，他故意說的，先給個高價，等否決了再給個一般偏上的價，人家就不覺得價高了，便說：“4樓和14樓東邊兩套都要?！?
“兩套？你吃得下嗎？”杜申置疑。
顧曉陽攤手，言下之意：你覺得呢？
“行！！”杜申嫌棄，“兩套都給你，下去付錢。”
“謝了，顧經理，回頭請你吃飯。”顧曉陽滿臉微笑的走了。
陳衍的臉色十分難看，沉聲說：“你就是這么做銷售的？”
杜申完全無視陳大少的質問，悠然的看著銷售表。
陳衍對這種刻意的無視十分憤怒，尤其是透過玻璃看到樓下的顧曉陽已經在售樓小姐那簽完合同準備走人了。他“蹭”得一下站起，推開門就要下樓阻止顧曉陽簽約。
“陳大少。”杜申施施然叫住陳衍，“稍安勿躁，等會看合同就知道了?！?
“憑什么相信你。”陳衍冷哼。
就在這時負責簽約的售樓小姐已將401和1401兩套房的合同拿了上來，杜申示意陳衍看。
陳衍接過一看十分驚訝，兩房的簽約客戶不僅和顧曉陽完全沒有關系，還都是全額付款，這是怎么回事？陳衍看向杜申。
杜申笑笑：“銷售策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