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山楂心里邊忿忿,到了酒樓她好像沒怎么見著俞璟辭人影,又被夏蘇拉來逛街,空蕩蕩的大街,只余幾處拉著蔬菜挨個敲門的農夫的閑聊聲。
兩旁街道的酒樓,開了門的掌柜正吆喝著小二們把屋子打掃干凈了,無聊得很,還不如回屋睡覺,或者聊聊天也比這個好。
“夏蘇,主子會不會找我們哪,她把我們捎上不就覺得我們伺候得好,我們走了誰伺候她?”山楂捏著鼻子,皺了皺眉,運菜的板車怎么也不干凈了?上邊的菜能吃嗎?
相比于山楂的不喜,夏蘇恬靜淡然,她六歲以前活在鄉間,鄉下人趕集要走得早,為了找處好攤位,進程時,街道兩旁還點著燈,燈熄到天亮,中間有一空處,那時只能憑著聲音聽到周圍人的動靜,而里邊的大街,黑壓壓一片,雞鳴狗吠都像來于天邊。
山楂很少看到夏蘇如此表情,似是回憶,似是傷感,當日她成親,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師傅離開回鄉下時,她都不曾露出如此神色。
放下手,輕輕碰了碰她肩頭,“夏蘇,你為什么到了府里啊?”
山楂是俞公府家生子,生下來時就明白她要伺候府里的小姐或者少爺,那時候,掌家的事大夫人,她娘拿了貼己的銀子出來拜托廚房大管事,讓她在大夫人跟前提一提,大夫人看了她幾眼,讓她去伺候三小姐了,她娘心愿得償,常叮囑她,一萬不能爬少爺的床,不能因著伺候三小姐就對府里的其他小姐不敬,真正的大小姐還在,她遠遠看見了都要繞道,對俞璟辭也是萬分小心翼翼。
別以為她傻,她娘的意思應是巴結巴結大小姐,可她看得分明,二小姐跟在太老爺跟前,老爺子都讓著她,她笑她娘看不清楚,府里邊最厲害的小姐分明是俞璟辭。
不過,她娘性子潑辣,她不敢違背,后見著她娘對夏蘇幾人恭敬有加,她還不明白,隨后到了俞璟辭屋里伺候,才明白,姜還是老的辣,她的娘為她打算了極多。
“夏蘇,你是不是想你娘了???”府里兩年可以有一天回家探親,她們是家生子,三個月有一次,去年親事除了問題,她娘沒讓她回去,她也好久沒回去看她娘了。
板車再次從山楂身邊駛過時,山楂也不捏鼻子了,皺著眉,停下,讓板車先走。
“小時候家里邊條件不好,被賣了唄!”
生養她的父母長什么樣子,夏蘇早已沒了印象,烈日炎炎,她跟在一位管家身后進了一處宅子,里邊,他見到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坐在搖椅上,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問她,“你可愿意跟在一小姑娘身后,伺候她一輩子?以后,誰都不敢餓著你,不給你飯吃?”
老爺爺很和藹,光下,他的頭發近乎泛著白光,她就點了點頭。
在宅子里,跟著師傅學了很多藥草,她年紀小,站在凳子上,跟著學做菜,拿捏調料,第一頓像樣的菜做出來時,她已經快四歲了。
師傅很欣慰,又帶她去見了那位老爺爺,隨后,她就進了俞公府。
山楂聽她仔細說完,兩邊眼眶都濕了,“夏蘇,我以后不跟你犟了,都聽你的話,我娘說了,你自小跟著主子,比我懂事,我不信來著,如今我信了!”
夏蘇摸摸她的頭,山楂這般性子不該有多好,禾津沒少念叨她老了,活不回山楂的性子了。
“走吧,轉轉,主子真要差人伺候,海樹回來找我們!”
夏蘇的親事是邱氏為她指定的,俞墨陽身邊的小廝,如今在香脂鋪當小掌柜,成親后,兩人日子還算甜蜜。
俞升踏實能干,家里邊沒有父母,與她一樣是孤兒,對她極好,什么都愿意與她說,和香脂鋪的女客人們也不眉來眼去,夏蘇還挺滿意。
老太爺說得對,俞公府不會虧待了她。
成親時,世子爺在香脂鋪的背后給他們安了家,四間屋里,里邊什么都不缺,成親后,她們一個月就能回一次家了,她有家了。
寧靜祥和中,人總愛回憶,拐進一處小巷,幾步到了湖邊,夏蘇心底的陰霾猛地就全沒了。
湖邊是一排排船坊,不時有小廝裝扮的人跟船坊的人討價還價,山楂看了驚奇,“那人砍掉了一半的價錢,船坊老板肯定不會答應!”
還沒說完,船坊老板已經攤手,接過了小廝手里的定金。
山楂驚訝不已,扯著夏蘇手臂,“走,我們也給主子弄一輛船坊,得了賞錢,五五平分!”
夏蘇好笑,瞧了瞧兩人打扮,搖了搖頭。
注意到旁邊有小廝看了過來,還未做出反應,那人走了過來,神情倨傲的指著山楂,朝夏蘇道,“是個雛兒?多少錢,還請老板開個價,不知那一輛船坊是你家開的,雖說是個雛兒,船坊要是不干凈或者太破陋,我家少爺也看不上!”
山楂不明白,一臉戒備的瞪著她。
夏蘇欠身盈盈一行禮,“你可能弄錯了,我們就到處走走,并非你想的那般!”
小廝打量的眼神再次落在山楂身上,是個雛兒,走路的姿勢能看出一二,可惜了,不拿來賣。
小廝轉身走了,山楂覺得奇怪,夏蘇拍了拍她的手,“我們還是回街道吧!”
夏蘇本想說說去那邊種了兩排的柳樹甬道,眼尖,見到一顆柳樹下站了命女子,她索性不違背太子的吩咐,就好好逛街算了。
剛走到街上,身后,那名小廝又跟了上來。
“這位夫人,我家少爺剛才見著了,您若不然開個價,不比在船坊,一般的酒樓酒肆也成!”明月街西街,柳樹下叫賣的女子多,可都不是雛兒了,剛才,他回去和少爺一說,少爺就讓他再來一次。
“我家少爺說了,平日十兩銀子,今日,可以給你們三十兩!”
能抵住銀子誘惑的少,可他微微奇怪,兩名女子穿著不俗,怎會來這種地方走走?難道是來抓相公的婦人?
想到此,小廝驚覺要出事兒,不敢再拿嬌,可婦人身邊的姑娘卻問他,“為何要給我們銀子?平日你家少爺也給了?”
山楂不懂人情世故,她娘保護她極好,這種地方自是沒有與她說過,山楂狐疑的問夏蘇,“他家少爺是誰?平日會給我們十兩銀子?”
夏蘇出嫁,俞璟辭私底下給了一百兩的銀子,可小廝的話里,那位少爺平日十兩,今日三十兩,為什么?
“別瞎說,想必是認錯人了!”夏蘇拉著山楂,“這位小哥兒,你真的弄錯人了,我們還有事兒,先走了!”
走了幾步,山楂忍不住好奇,回頭一瞧,小廝彎著身子,對面前的男子說著什么,山楂嚇得捂住了嘴,轉過身,拉著夏蘇就跑。
山楂心里害怕極了,一口氣跑得那兩人再也見不到了才敢停下,隨即,又覺得她大驚小怪了。
“夏蘇,剛才小廝什么意思啊?”
夏蘇本欲不想和她說太多,見她不刨根問底不會停,就把小廝的意思說了,明月街西街多以歡好出名,剛才她們本著西街去,自是被人當成了那種女子,上前問價格了。
“他們怎么能這樣?我們穿著打扮分明是貴婦模樣,出門前主子叮囑了不能穿宮裝,不然我穿著宮裝來,看他們還敢隨便給價不?”想到剛才那小廝說十兩銀子,山楂氣得臉色通紅。
夏蘇揉了揉手臂,剛才被山楂抓得發麻,“你跑這么快,我還以為你想透徹了呢!”
“怎么可能,我那是見著二皇子被嚇的!”山楂說完,害怕的轉身瞧了瞧,總感覺身后毛毛的,“夏蘇,我們快回去,我心跳個不停,快回去!”
山楂害怕,而夏蘇聽到二皇子時也覺得奇怪,二皇子身子孱弱,不過問朝堂之事,平時很少出府,剛才小廝的意思分明二皇子是這邊的??汀?
看著越來越近的明月樓,山楂心里邊更慌了,旁邊的酒樓已經開了兩扇門,可以看清里邊的桌子凳子打掃干凈了,掌柜站在柜臺前,埋頭打著手里的算盤。
山楂加緊了步伐,握著夏蘇的手流了許多汗。
“兩位姑娘!”
身后有人再喚她們,山楂汗毛直豎,拉著夏蘇跑得更急了,明月樓開了四扇門,山楂話都說不清楚了,“掌柜,掌柜!”
牙齒打顫。
夏蘇也跟上她,三步并兩步的跑進了酒樓。
“兩位姑娘跑什么?”李敬澤摸摸鼻頭,再看看他的裝扮,如此嚇人?
“少爺來了?”掌柜打了聲招呼,疑惑的看著山楂和夏蘇。
“是李少爺啊,剛才是您在叫我們?”山楂探出頭,街道上空無一人,剛才是她聽錯了。
李敬澤點頭,“我看著兩位姑娘在說什么,可是你家夫人還要什么東西,你跟掌柜的說聲,他會買回來!”
兩人是俞璟辭的陪嫁,他自然要好生敬著。
“不用了,我們就是逛逛!”山楂沉下心,約莫是她想多了,那人也可能不是二皇子,不過,她也不敢出門了。
她娘說過,大宅里的人不知怎么喪了命,多半就是沒引起重視。
作為陪嫁時,世子爺領著她們學了許多規矩,剛才的事也許是一種直覺,可換成了夏蘇,定然也會那般做。
二皇子見到她們,稍微一猜想就明白主子在,會壞了主子名聲,況且,二皇子的氣勢,不像生病的人。
飯后,見婆子端著一盆衣服從俞璟辭屋里出來,山楂接過盆,“怎的已經泡好了?”
婆子搖頭不知,“蕭少爺命老身進屋把盆子端出來,就是這番樣子了,老身見睿少爺也在屋里,估計是他調皮鬧著玩的吧!”
里邊的睿哥兒不知道,他什么都沒做又被認為是個調皮的孩子了。
李敬澤確認酒樓四周都有人把守后,才稍微安了心,傍晚,鄭霜醒來問他可否灌了蕭珂繕的酒,他才想起還有那事兒,搖搖頭。
鄭霜讓他晚上再接再厲。
晚上的飯是在二樓用的,屏風內,鄭霜一直透過障礙瞪著李敬澤。
夏蘇偏頭,“霜姐兒可是有話與李大人說?”
“沒,沒,他今日忙了一天,應該累了,我想提醒他喝點酒,晚上睡得踏實些!”
“......”俞璟辭不信,她的眼神可不是這么個意思。
隔壁,李敬澤端著杯子,僵硬的朝蕭珂繕道,“您難得來,嘗嘗明月樓的酒,埋了十年的桂花酒!”
里邊,鄭霜聽得氣噎,十年的桂花酒,她不是吩咐了上好的女兒紅嗎?
蕭珂繕淺嘗了一口,未說話,李敬澤焉了氣,不知道說啥了。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鄭霜知曉沒了法子,招呼俞璟辭吃菜,“嘗嘗八寶蒸鴨,味道好,吃完了早點上樓安置吧,我也累了!”
“......”俞璟辭沒接話,桌上菜比起夏蘇手藝有它的味道,初時覺得不喜,吃上幾口才知其中滋味,俞璟辭多吃了幾口菜。
擱下筷子,外邊李敬澤已經不在了。
“李大人夜里也忙?”俞璟辭把手放在伸過來的手上,對著鄭霜說道。
鄭霜揉了揉昏昏欲睡的睿哥兒,吩咐奶娘,“別讓睿哥兒現在就睡了,給他洗洗身子,吃飯時,飯粒漏進衣衫里了,洗干凈了再讓他睡!”
說完,才回答俞璟辭的話,“應該是,今晚店里邊要做生意,他得出去配個不是!”
俞璟辭住三樓,三樓及其以上的屋子就不能再住人了,已經關了兩日的大門,今日再不開門,怕是要惹了不瞞,得罪一群男伺候的主兒了。
俞璟辭心下了然,昨日她要來,鄭霜讓人關了門,里里外外都是用刷子刷過,有些紅漆都掉了。
回到屋子,俞璟辭收攏屏風,坐在床上,下邊星星燈火看得分明,而且,歌女的歌聲,男子們的吆喝聲,聲聲入耳。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古人來此一瞧,只怕感覺會尤甚。
蕭珂繕躺在床上,雙手撐著腦袋,邊掰過她身子,“愛妃可是覺得太吵了?”
俞璟辭搖頭又點頭,不說非常吵,只是覺得那些入耳的聲音,太過惹人羞愧罷了。
“我倒覺得李夫人是好了心思!”手指著下邊的一座大船坊,船板上,一群女子盈盈起舞,仔細一看,女子的衣衫遮不蔽體,比白日里俞璟辭穿的還要單薄幾分。
俞璟辭也發現了,“她們一抬頭不會看見我們嗎?”俞璟辭看得面紅耳赤,上座的一名男子似是喝醉了,走到舞女中央,手里邊拉過一名女子,就......
順勢,俞璟辭蒙住了眼。
“我問過李夫人,她們卻是看不見我們,不過,來過明月樓的都有數,下邊的人怕也知曉我們在看他們!”
即便不是他們,明月樓的人總歸能看見他們就是了。
蕭珂繕不知,本來,鄭霜為俞璟辭安排的是二樓的雅間,那邊鄰著街道,她想俞璟辭多看看夜里的大街,長長募丁
俞公府家風嚴謹,俞璟辭夜里出門的次數不會超過三次,其中能欣賞周遭大街的次數估計一根手指都沒有!
蕭珂繕來了,鄭霜心思一轉,安排了他們住三樓,且是看湖面最好的屋子,平時,這間屋子都不對外租賃,四五六七樓的這間屋子更是要出得起價才能住上一晚了。
船坊上的兩人當著這么多舞女的面當眾表演起了活.春.宮,俞璟辭搖著腦袋,起身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殿下,我們......我們還是睡覺了吧!”
蕭珂繕覺得無趣,收回視線,看她緊張局促不安,滿意一笑,躲進了被窩,俞璟辭閉著眼,只想快些睡過去,天不遂人愿,外邊的吵鬧聲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激勵得多。
到了后半夜,歌舞升平得鬧市一結束,俞璟辭沒來得及吐一口氣,另一種近似壓抑,實則咆哮的聲音飄了進來。
旁邊的蕭珂繕也睜開了眼。
俞璟辭睡在里間,一翻身,就見到聲音來自何處。
船坊的屋子里,約莫是一男一女鬧的動靜太大,隔壁船坊女子的叫聲格外用力。
俞璟辭咬著唇,拱了拱身子,蕭珂繕知曉原因,沒抬頭看,只是把她拉進懷里。
“太大聲了,不如你叫得有滋味!”
一句話,俞璟辭羞紅了臉,白日里她都忍著,不曾有過動靜,若真有,也不是從嘴里發出來的。
外邊女子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俞璟辭推了推蕭珂繕,“殿下,不若換間屋子,睡不著!”
蕭珂繕沒說話,隔了好一會,俞璟辭感覺他悉悉索索脫褲子的聲音,她撐起半邊身子,果真,蕭珂繕大半身子露在被子外邊,褲子已經脫到了膝蓋處,露出大半塊欣欣向榮的......
俞璟辭的臉跟熟了的番茄似的,捏了把他的肉,那人不要臉得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就算了,且還慢悠悠在他身上打著轉,直至他與船坊上的女子一般......干凈......
俞璟辭閉著眼,睫毛撲閃撲閃打在眼圈上,手抽回來也不是,隨著他也不是。
“以往你雖沒有說,可我瞧得清楚,從你開始,你多是不愿,如今天冷,我干凈了再來扒你,你冷的時辰就少了,不會怨恨我了吧!”
從來不知,這么小的情緒都被他瞧在眼里,可他混賬了,那種話能拿出來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