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扶搖開始出現重影，但是我終于能感知到扶搖已經脫離了危險，不再會離我而去了，心口的那團氣便松了下來，連帶著四肢百骸都向大腦發出渴睡的信號。
黑色充斥著周圍，僅剩下忽明忽暗的不規則光圈包裹著我，思維停止了運行。好像很久都沒有這么放松過了，那一定要好好享受才行！指不定明天就又出現什么幺蛾子呢。
雖說我暈了過去，但頂多也不過是個失血過多導致的暫時性休克罷了。恢復記憶之后，雖然還有很多的事情我沒來得及理清楚，可是最基本的一些驅鬼術和自我保護術法我自然第一時間就想起來了。
所以即便我暫時休克了，可是身體的感官和生理機能倒還是能夠感知到的。昏迷期間，外界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熱源，不停地注入到我的體內，致使我每一個因為失血而干癟甚至死亡的造血細胞都開始復活，生機勃勃地催促著我快一點醒來。
大概是因為沒有親耳聽見扶搖告訴我他沒事，所以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在催促著我快點清醒。
終于，我感覺到身邊一直溫熱的熱源稍稍動了動，就本能地朝著熱源再度靠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渴望被溫暖的緣故，我竟然就這么睜開了眼睛。
“阿顏，你終于醒了。”帶著些干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等我開口，額上便落下一個沾染了疼惜的吻。
我沖著扶搖努了努嘴：“你才剛醒過來，怎么不好好休息。”伸出手撫上扶搖微微皺起的眉結，心里直泛酸。
一雙桃花眼里布滿了紅血絲，整個眼眶也是通紅一片，眼下泛著明顯的青黑色，扶搖肯定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扶搖搖搖頭，在我的臉上、額頭處、鼻尖一一親過，最后又將唇落在我的唇上，相貼緊密：“傻阿顏，你知不知道差一點你就成了驅鬼師里第一個流血身亡的人了！沒有親眼看著你醒過來，我怎么能安心。”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心間滑過酸澀的暖意，我抽了抽鼻子，從被窩里摸到了扶搖的手腕，雙指探了上去。
驅鬼師雖然不會給人看病，但是感知一下扶搖身體里的元力是不是恢復了，這我還是有把握的。
誰知道我還沒“摸”出個所以然來，扶搖就匆忙把手腕抽了出來，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安：“阿顏，你剛醒來肯定很餓，爐子上有粥，我去給你盛點來。”
說完也顧不上我還怕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我一把扯住扶搖的手，坐起身子：“扶搖，你是不是又把元力輸給我了？別騙我，別再騙我。”
“阿顏，你在說什么呢？”扶搖回過身來，在我頭頂摸了摸：“你耗盡心血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我又怎么會辜負你一片好心呢？”
我想要趁著扶搖說話的間隙再次探一探他的元力，可沒想到扶搖竟然在我行動之前就離開了床邊，朝著廚房那邊走去：“我去給你拿粥。”
不對！扶搖一定有事情在瞞著我，待會兒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扶搖好不容易元力恢復，不能再因為我的身體付出慘重的代價了。我知道他和我一樣為了對方擔心，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允許扶搖再度傷害自己。
三分鐘過去，扶搖果然端著一碗小米粥回來了。
澄黃的小米被熬的軟糯極了，像是一顆顆軟趴趴的小團子緊緊縮在一起，彼此依靠，散發出一股清香的氣味，我的肚子也適時地叫了起來，“咕——”
一聲悶響，我忍不住臉上一赧，朝著扶搖伸出手：“給我吧，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扶搖聽了這話，面色一僵，眉中間也開始皺起。拂開我的手，扶搖在床邊坐了下來，舀了一勺小米粥，徐徐的吹了吹，這才遞到我的嘴邊：“阿顏。”
我當然看的出來扶搖的歉疚，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騙。這天底下誰騙我都可以，我不在意，也可以不去在意。
但是只有扶搖不可以！
“扶搖，說實話吧。”我吃下一口小米粥，靜靜地看著扶搖：“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能打敗方沐霖，就是因為我已經恢復記憶了。別再騙我，扶搖，不要。”
“當啷——”
扶搖手中的勺子落在了碗里，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低頭頭躲了開來：“阿顏，你在說什么……”
澄黃的小小團子被瓷白勺子攪動著，可我的心卻像是在被成千上萬倍的力度擰緊，滴滴答答的難過和失望如數落入五臟六腑，又變作一顆顆金豆豆，浸濕了我的眼眶。
毛躁的發絲在扶搖頭頂打了結，仿佛是我郁結的心情一般。可是扶搖呢？他卻遲遲不肯抬頭看一眼我，給我一個回應。
委屈和失望再次席卷了我的心口，一股腦地翻涌而出，我就一下子伸手把小米粥連勺子帶碗掀翻在地，大聲哭吼道：“夠了！你走，扶搖你走吧！既然選擇騙我，那你為什么不騙的徹底一點，為什么？”
扶搖顧不上被燙到的手，張開雙臂想要把我圈在懷中。可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跟扶搖有任何接觸，兩手胡亂揮舞著，推開了扶搖。
“阿顏，你聽我解釋。”扶搖再次想要抱住我，但是見我飛快地躲去了墻角，雙臂在空中僵硬了一會兒，不自然地垂了下來。
淚水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像是涓涓細流般，怎么也流不盡，嘴中不停地呢喃著：“扶搖……扶搖……你怎么可以騙我，怎么可以……”
“阿顏，我從沒想過要騙你。”扶搖的聲音像是溺水的人最后一刻發出的，沉悶嘶啞，“阿顏，不要生氣了，對不起。你……”
我根本聽不進去扶搖說的什么，只是一味地咬緊自己的嘴唇，任憑眼淚灌入嘴里，灼燙著委屈發酸的心。
扶搖想要靠近我，可是我卻一點都不想讓他觸碰，只是拼命地朝后躲，哪怕早已經被墻抵住，也依舊不知道停歇。
看我這副模樣，扶搖也不顧我的反抗，一個閃身就將我摟緊了懷中，雙臂越縮越緊，無論我怎么掙扎和打鬧都沒辦法分開彼此。
無數的吻落在我的發頂和面龐，扶搖不停地跟我道歉：“對不起阿顏，對不起，是我的錯……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好不好，答應我。”
我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像是傀儡娃娃般，任由扶搖為所欲為，卻絲毫反應都沒有。
嘴里滑入了熟悉的薄荷味，在每一顆牙齒和每一寸內壁上不停輾轉舔舐，最后卷住了我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親撫著，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他的歉疚和不安。
沒錯，扶搖這近乎虔誠般的親吻，無疑不是他在害怕不安。我知道他怕什么，可被欺瞞和不信任的打擊讓我忘記了回應，忘記了安慰他，這個我跨越了千年也依舊想要相依的男人。
可也正因為兩顆心從不曾分離，我才更加不能容忍扶搖這般欺瞞我。我不知道別人相愛會是如何，但曾經在金鸞臺上發過的誓言，早就已經滲透進我沒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成為了無法抗拒的本能。
我知道扶搖的心，可難道我們之間穿越了漫長時空和歲月的愛，都不能讓他相信我不會輕易害怕前方的阻攔嗎？難道我在他心里，就只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小女人，配不上跟他攜手抵御風雪，共渡難關嗎？
薄荷味漸漸在嘴中消散，我卻依舊泥塑木雕地任由扶搖摟在懷中，不為所動。
扶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迫使我看著他：“阿顏，如果你現在不想見到我，告訴我好嗎，不要這么折磨自己。”
我不發一言。
手被扶搖拉起來，放在他左邊的胸膛，“咚、咚、咚……”的心跳聲傳遞過來，我像是被開水燙了一般，飛快地縮回了手。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終于從齒縫里擠出來這句話，我伸出胳膊推開扶搖的懷抱，拉過被子躲了進去。
扶搖還想要說什么，嘴里低聲唔噥著，最終還是化成了嘆息。身后的床顯然升了起來，千斤重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遠離，扶搖離開了臥室。
關門的聲音傳來，我終于松開了緊咬著的嘴唇，低聲嗚咽了起來。心里的難過一點都沒有減少，反而成倍增加。
天知道我多想沖出去抱住扶搖，聽他解釋，感受他的心跳就在我的耳邊。可是我怎么也無法相信，扶搖居然真的欺瞞著我。
若非我被厲鬼和方沐霖聯手陷害，卻陰差陽錯找回了一魂一魄，還因此恢復了前世今生缺失的記憶，扶搖打算瞞著我多久？
是一年兩年，還是一世兩世？
我根本不敢去想，若非這次的機緣巧合讓我救了岌岌可危的扶搖，那么等我回家的時候會看見什么。是不是一灘血水，還是一縷青煙悄然消散？就好似扶搖忽然闖入我的生命和記憶之中一般，再次抹去我的記憶后離開？
扶搖，你好狠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