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下,上官沂靜靜地看著無憂道長烹茶,最后用純熟的龍頭三點把茶水注入清杯。
“請。”無憂道長抬起手,雙手捧杯,上官沂連忙拿起杯子,兩手輕角杯底跟杯緣,回了敬禮,這才輕淺茶水。
茶即入口,輕嘗放下,上官沂微微一笑:“好茶。”
無憂道長含笑不語,撫了須,杯過三盞之后,上官沂才問出:“可否請教道長,觀中可有一叫無塵的道長掛名?”
無憂道長頷首:“有。”
上官沂繼而道:“可知這位道長此時可在觀中?”
無憂道長撫須看他,上官沂接著說道:“小輩想知,此無塵道長可是龍山龍王廟廟主之弟子?”
上官沂的直言不諱引來無憂道長的沉默,過了幾許才說道:“上官施主,可否允許貧道一問,你來此地所為何事?”
上官沂看向他,臉色平緩:“我所來何事,道長應該能猜出一二了。”
無憂道長沉吟,不再詳問,過了一會搖頭說:“不是,無塵是無塵,他不是。”
無憂道長看向亭外,遠處巍峨雄峻的龍山屹立在蒼茫大地上,虎子鎮包圍在其中不得動彈,偏生的,道路卻四通八達,如真有古時龍虎之斗,這結局真不知該說誰誰贏誰輸了。
上官沂跟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龍山,問:“那道長可認識遺塵?”
無憂道長嘆息地道:“上官施主在找他?”
“正是。”上官沂沒有掩飾。
“貧道認識,老道跟他師父相交多年,多年前見過他,可自從他下山后,跟他師父一樣,我也有多年沒看到他了。”無憂道長說道。
“道長可知他去了哪里?”上官沂問道。
“不知。”無憂道長回道。
“聽道長的語氣,好似知道下輩找他所為何事一樣?”上官沂用客氣地語調問出不太客氣的話語來,讓人生氣不得。
好在無憂道長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微微一笑:“老道在這里觀居六十八載,上官施主可知為何?”
“這正是下輩想問的。”上官沂見狀也坦然地道:“我看道長修為甚超過我所見一般之人,虎子鎮地勢如此奇異,又發生如此離奇之事,想必道長對一切皆了然于心,如有相告的,請道長不吝賜教。”
上官沂從無憂道長的吐納出息得知,這位道長習的是清心靜欲仙道之術,其人必是正氣超脫,光明磊落之輩。
“不瞞你說……”無憂老道指向前方:“你看,那邊天空已經被淡淡灰氣籠罩,不久之后,就會黑色密布,煞氣沖天。”
上官沂看向他所指之處,只見藍天白云,碧朗晴空,看不出什么灰色籠罩。
他閉了目,用盡感應,沒有覺察出無憂道長所說之勢,但這時候不適合看開眼,他聽言說道:“那么道長,這些年,虎子鎮的風風雨雨你也是可知的?”
“那又如何,天命不可違,天理循環,因果報應,貧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無量壽福。”無憂道長嘆了口氣。
“遺塵是誰?”上官沂回目,凌厲的眼光看向無憂道長。
“無量壽佛……”無憂道長起身,打了個道號,“貧道還有事要去辦,先失陪了。”他起身往亭外走去,避而不談。
上官沂在亭里沉聲說道:“道長,人命關天……”
無憂不急不緩地往前走著,走得遠了,又有一聲“無量壽福”傳到上官沂耳邊,然后再一聲:“施主不是早就心里有數了嗎?何必多問老道。”
聲音消失,上官沂站起了身,看著滿園的花色,跟著也輕微地嘆了口氣。
世外之人,不管世內之事,這道長還真真做到了。
沒有找到無塵,卻得知遺塵不是無塵的上官沂開了車往虎子鎮開去。
到了旅館,荔枝在他的房間里打著電話,見他進來伸出食指讓他襟聲,只聽他說:“好,你跟緊點,別讓他發現,就算讓他發現了,別看他的眼睛,也別不明不白吃不干凈的東西……”他一派叮囑,引來上官沂的揚眉。
電話掛掉,荔枝問:“你沒找到那個道士?”
上官沂把身上的東西掏出來,漫不經心地說:“哪個?”
荔枝笑道:“遺塵無塵,你說哪個就是哪個。”
“都沒。”上官沂坦言。
荔枝一拍手,“你沒找到,我可找到一個。”
他笑而說道:“找到無塵那個牛鼻子,MD,那牛鼻子老道,讓老子著了次道,我可不信這次還能讓他逃了。”
他繼而伸手,“你那個符再給我幾張,我燒了給他們吃,免得吃虧。”
上官沂嘴角扯了一下,凌空鬼畫符幾下,一張符在半空中現出,如此揚揚灑灑幾翻,出了四道符,他側臉詢問:“夠了。”
“夠了。”荔枝就算時常見他的神出鬼沒之手,這時也不禁嘖嘖驚奇出聲:“我看你,是最佳的裝神弄鬼之身,以后咱們沒業務接了,你還可以出當個耍道騙錢的江湖術士,我當你經濟人……”
上官沂冷哼了一聲,荔枝閉口不語,用手做了個拉鏈的手勢:“OK,我閉嘴。”
荔枝接著說:“你回來了,怎么桑洛兒魔女大姐怎么還沒回?”
上官沂冷笑了一下,“有得她忙了……”
龍王廟里的老道可沒有那么好對付,他在山下的那幾個時辰,暗處覷視了好幾番,都沒從那座廟里得知什么來,到處都是封印,如果不是底子深厚,他都怕會著了道,他故意沒提醒桑洛兒,就是想助她之手徹底把那個看起來老邁卻深不可測的老道的底細弄清楚。
可是,沒想到,這山下出了個三清觀,又一個道術深厚的人出現在這里,這片土地上的人倒還真是藏龍臥虎了,這無憂道長還是龍王廟的老道士三允道長的好友……那無憂是清心寡欲之輩,怎會跟三允那高深莫測的道士是好友?
世事難測,上官沂當下壓下太多不解,靜觀其變,而人命,是不能再死的,不管煞氣沖天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既然是業主花錢找他來辦事的,他就得把事情辦好,管不得什么天理循環了……
“老大,你陷害她?”荔枝側目:“啊,你連他都要算計?不怕她撕了你……”
上官沂沒理他,把先前從圖書館拿來的書又翻了翻,對照了一下自己的癔想,說道:“恐怕這***還沒完。”
荔枝聽他這樣說著抖了一抖,說:“老大,下了幾天雨了,冷得很,你別嚇我……”他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烏云,說:“這虎子鎮怎么天天下雨,沒完沒了了……”
上官沂沒有看向窗外,看著書沉吟,說:“你昨天卻三清觀的時候有沒有見著他們的觀長?”
“沒有。”荔枝把桌上的花生米拋進口里:“我現在看什么人都可疑,老大,你說我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了,我覺得那個無塵有可能就是遺塵……”
“無塵不是遺塵。”上官沂接口道。
“嗯?”荔枝看向他。
“三清觀的無憂道長說的。”上官沂把書放桌上,十指交叉,“荔枝,這事,怕是牽涉范圍大了,我們必須找到遺塵,找到他才能找到劉小偉,才能找到這事的主要原因。”
荔枝張大嘴,驚異不堪,“你……你是說,你確定劉小偉就是那個遺塵了?”
“嗯。”上官沂說:“我原本只是猜想,不過,無憂道長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平靜地說道。
荔枝咋舌:“那無憂道長是什么人?好的還是壞的?”
上官沂搖頭,“不敢判斷,不過,他只是知道一些事情罷了,看起來倒不像跟……”他皺眉,想起那個叫三允的老道士,來歷不明,底細不明,叫他無從判斷,他只從龍王廟的詳云里覷見古老的復活之術的咒語,但……他無法肯定那個行咒的人就是三允。
“先找到無塵再說,那也不是個好東西。”荔枝吃過無塵的虧,不肯饒過他。
上官沂點頭道:“我也想會會他。”
“現在去,我們的人現在跟著他。”荔枝說:“沒事我們先……”他話還沒說完,電話就又響了起來,他接過,跟電話里的人說了幾句,皺起了眉,朝上官沂搖了搖頭,然后抹了把臉,“丟了就丟了,撤回來再說。”
他收起電話,兩手一攤,極其無奈地說:“老大,人又跟丟了,跟著的人說他‘咻’地一下,憑空就消失了,說大白天的活見鬼了,老大啊,你叫我們跟著的是道士還是真的是活鬼?”
上官沂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沒用就別給自己找借口了。”
他話一剛落,“叮鈴鈴鈴…………”
房間里的座機電話也響了起來了,上官沂跟荔枝對看一眼,判斷這個時間是誰打來的,午飯時間已過,晚餐還沒到,座機除了旅館,誰也不知?
倆人本都是疑心過重的人,這一下突然的響鈴響驚得他們眼皮都跳了一跳,尤其荔枝伸手接過眼睛就狂跳,“喂”了一聲,那邊傳來聲音,然后才舒下眉頭說:“老板娘啊,什么事?”
荔枝聽著說著,眉頭又稍微皺了一下,等那邊話落笑著說:“我們都在呢,叫這位先生在下面等一下,我們馬上下來……”
收了電話,荔枝說道:“老大,那個叫劉念濤的有錢人在樓下等咱們。”
“什么事?”
“沒說。”荔枝搖頭。
“那就下去見見吧。”上官沂的臉又頓時模糊了起來,看不清他的神色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