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東子到的時候,大院里圍了許多人,連平日里不常見的小瑞爺也到了,一看這架勢,我和東子心里猛地一咯噔,撥開圍在外層的人擠了進去。
“呦,小寶來了!”
侯五爺站在門口,看到我臉上頓時涌起一團和藹的笑意。
我沖著五爺笑了笑,遞給侯五爺一根煙不解地問了句:“五爺,出什么事了,怎么大伙都在?”
“德爺要開盤了!”
侯五爺笑瞇瞇地看著我,那雙精明地眸子掃了掃一旁故作淡定的小瑞爺繼續說道:“瞧見那臭小子沒?”
“瞧見了!”
“那小子盤了一件玉佛手,說是明朝嘉靖年間遺留下來的老東西,德爺說那東西做過手腳,那小子還不信,便叫了人說要請師父賜教。不過說真的,那件玉佛手是明朝的老東西,做功是沒得挑,料子也上乘,可德爺就是說那玩意是做過的,那臭小子沉不住氣,非說德爺要煞他臉面,這不,兩人便杠上了!”說完侯五爺努了努嘴,只見德爺沉著臉從屋里出來。
德爺噙著一根白玉煙嘴,翻了翻眼皮,鼻子里哼出一團刺鼻的煙霧,他先是瞥了瞥一旁故作鎮定的小瑞爺,而后看了看我說:
“寶小子,來!”
我不知道德爺要做什么,只能壓下心里的疑問走了過去。
東子站在侯五爺身后,沖我擠了擠眼睛,其他人也楞楞地看著我,而小瑞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一邊白一邊紅,兩只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德爺此舉有點不妥,畢竟小瑞爺才是他真正的閉門弟子,而我只是一個半吊子,如今這么看重我這個外人,這分明是打小瑞爺的臉面,況且小瑞爺在這個圈能稱爺,這掌眼的功夫自然厲害,德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讓他下不了臺,他自然氣惱,可又顧著自己的如今的身份,便只好憋著氣看著我和德爺。
德爺吸了一口水煙,笑瞇瞇地看著我說:“寶小子,你在我手底雖然只學了半年,可你小子的眼力不錯,今天你給德爺瞅瞅,這件玉佛手到底什么來頭?”
“德爺,這不好吧……”
這個渾水我可不想趟,萬一說錯了那我這臉可就丟大發了,況且連小瑞爺和五爺都說這東西是真的,我若是稀里糊涂地說這東西不好,那豈不是給人難看,讓人家下不了臺面不是?
德爺一聽我想推辭,臉色頓時一沉,那雙虎眼瞪著我說:“什么不好,你只管看東西,其他交給德爺我。”
我還想推辭,可看到德爺臉上著了怒這才笑嘻嘻地應道:“好嘞,德爺這可是您老放了話,若是我一會說了什么不中聽的,您老可不能紅臉子!”
“你這小子,德爺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嗎?”說著瞥了一眼攥緊拳頭的小瑞爺,鼻子里又竄出一筆煙龍。
有德爺這番話我便放了心,沖著在場的各位長輩拱了拱手這才轉身走到金盆前,慢慢地凈了手,取了一塊白毛巾沾了沾手上的水珠。
這玉佛手被放置在紫檀雕花座幾上,由一整塊玻璃種料子做底,水頭很足,顏色也很辣,在根部有一小部分輕柔的棉絮,毋庸置疑這是塊好料子,雖然底部有棉絮,可這棉絮很是奇怪,像是蓮花臺一般將佛瓜和底座分開。我從桌子上拿起一塊綢布,小心翼翼地將玉佛手拿了起來,另一只手拿起手電筒放在佛手的背后,那瑩潤的光透過整塊料子射了出來。
“好正的色啊……”
“不虧是玻璃種,瞧瞧這光,簡直了都……”
“小瑞爺您可真有眼光……”
小瑞爺聽到這話心里自然舒服,臉上也露出一絲緩和的笑來:“這可是老玩意,料子自然是上乘,傳聞它是嘉靖帝最為喜歡的一件玉石擺件,價值連城!”
德爺聽到這話眉心一跳,可沒有出聲,專心致志地吹著蓋碗里的茶葉,嘉靖帝,哼,這話說得還真是滿。
我看著那束瑩潤的光,忽然覺得這光綠得有些過了,雖然料子是上乘,可這色未免太艷了。又對著底部照了照,看到那上面微小的氣泡,我頓時明白了,底部沁了色,看樣子是個老玩意。右手有一點點刺手,像是被什么尖銳的利器劃了幾下,我盯著那歪歪扭扭地劃痕,卻沒看出是什么意思。
“小娃娃,看出什么來了嗎?”有人不耐煩,吊著眼睛一副看好戲地問。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專心致志地看,心里卻在猜這上面的劃痕是什么意思,東子見我眉頭緊鎖,便擠過來問我:“茴子,怎么樣?”
“是件老東西……”
“那你還在看什么?”東子對于我的回答有些不理解,撓了撓頭又問。
我抬頭看了一眼東子,又看了一眼淡定喝茶地德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不緊不慢地說:“看氣泡……”
“氣泡?”
“嗯!”
我盯著那些劃痕,閉著眼睛想了一會,總覺得這個劃痕有點熟悉,可現在卻想不起來是什么。
東子摸不著頭腦,看著我滿頭霧水的說:“氣泡有什么好看的,該不會是你小子傻了吧,這料子我這個門外漢都能瞧出是個鬼貨,你小子怎么說這料子有氣泡,我看你啊,看多看傻了吧……”
鬼,是鬼字,我盯著東子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看另一邊,發現上面也有一個劃痕,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兩個劃痕是鬼眼的意思。鬼眼,這不是在那個科考報告里看到的兩個字嗎,怎么這玉佛手上會有這兩個字。
我將佛手放下,轉身看著小瑞爺問:“小瑞爺,這東西您是從哪得來的?”
“在銀川的古玩交易市場,怎么這東西是假的……”小瑞爺眸光有些凌亂,語氣也有些急。
“東西是真的,而且確實是明代嘉靖時期的東西,料子是當時最為有名的緬南烏沙礦場出的料子,雕工是當時的玉雕大師呂子恒所雕,佛瓜上的細紋以及瓜蒂雕得惟妙惟肖,更妙得是佛瓜旁邊的小玉人,神態自然,衣帶翩翩,雕工那可是精妙絕倫,這件玉石擺件真的是價值連城……”
“小瑞爺,您老這下放心了,東西是真的……”那人還沒說完,我不客氣地插話:“東西是老東西,可被人做了手腳!”
“小娃娃你不是說這東西是真的嗎,怎么這會又說東西被做了手腳,你這話不是互相矛盾嘛!”
“是啊,是啊……”
其他聽到這人的話也應和,東子想要替我說句話可被侯五爺瞪了一眼,嘴里只能默默念叨。
我自然聽出這些人多半是要看我笑話,便朝著他們拱了拱手說:“諸位都是這個圈的前輩,我自然不敢在你們面前班門弄斧,要說這件玉佛手,是老東西不假,可這東西被埋在地下幾百年,料子大部分沁了色,顏色比起之前差了許多。諸位都知道,這玉石擺件一來得料子上乘,二來水頭要足,這三嘛自然得色辣。雖然這件東西占了前兩項,可這色實在是拿不出手,所以下面不用我細說,諸位也能想清楚!”
“這……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德爺將蓋碗哐當摔在桌上,凌厲地眸子瞪了一眼剛才說話的人。
小瑞爺有些不服氣,梗著脖子頂了一句,可這話還沒說一半,身上便著了水,那身筆挺的西服褲上沾了些茶葉,雪白的襯衣被茶水浸濕,隱隱約約顯出一兩個怪異的圖案來,其他人更是敢怒不敢言,一面瞅了瞅德爺的神色,一面又瞧了瞧小瑞爺氣得豬肝似的臉。
我見德爺動了怒,便重新倒了一碗茶恭恭敬敬地遞到德爺手里說:“德爺您老消消氣!”
“寶小子和小東去玩吧,德爺有事要處理!”
德爺接過蓋碗,強忍著怒意沖我笑了笑。
我知道德爺這次是真的動了怒,也沒再上前,朝著眾人拱了拱手便抓著還要看好戲的東子出了人圈。
出了潘家園上了車,我這才松開東子的衣領,從煙盒里抽出兩根煙,遞給東子一根,自己則噙著另一根。
東子憤憤地瞥了我一眼,氣哄哄地說道:“你拉我出來做什么?”
“德爺清理門戶你眼巴巴的去看,你就不怕老爺子給你下套?”我點了煙,吸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說道。
“那……那算了……”
聽到我的話,這廝頓時泄氣。
德爺的手段我們不是不知曉,而且這里面古玩界挑釁的雜毛太多,德爺原本不想理會,可越是不理那群龜兒子便越是囂張,所以這次趁著小瑞爺犯錯的機會德爺是要開盤修理這幫鱉孫了。
剛開始我有些不明白,可后來看到小瑞爺沖我使眼色,我才明白今日明著是掌物件,暗地里是要向這些人動手。
想想也是,這幾年小瑞爺雖然站住了腳跟,可背地里被許多人算計,遠的不說,就拿去年那件事來說,十億的翡翠原石竟然被那幫人瓜分地一干二凈,而且最讓人氣憤地是那幫人說原石有問題,不干凈。
小瑞爺得知這件事,氣得和那幫人大吵了一架,可那些人倚老賣老,愣是將白的說成黑的,小瑞爺吃了啞巴虧,不敢向德爺說這件丑事。
后來德爺從昌爺那知道這件事,這才想著要整頓這個圈,今日這一出戲,有些人看出端倪,有些人則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