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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舊年夢

清涼夏夜,寧謐幽靜。洞開的楠木雕花窗裡,透出一輪疏冷彎月以及漫天繁星。

阿凝睜開眼,紗帳輕揚中,她看到大姐姐榮宓正立在榻邊朝她微笑著。

“姐姐?你怎麼來了?”她爬起來,好奇道。

榮宓坐到榻邊,摸摸她的頭髮,“我來看你一眼。”

阿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道,“咱們就住在一個院子裡,每天不都能看到麼?”

榮宓並未回答,只微笑著看著她,眸中滿是憐愛,“阿凝啊,以後我不在,很多事情都得你自己一個人面對了。”

阿凝驚詫地瞧她。

“咱們東臨侯府雖然看上去顯赫,其實已經(jīng)到了危急時刻。皇上日益老了,咱們姑姑與當(dāng)今皇后宿怨已久,朝中囑意鄭王登基的佔絕大多數(shù),若是鄭王登基,咱們東臨侯府定是第一個受到牽連。儲位之爭,是鮮血鋪就的道路,雖然殘忍,卻無法迴避。”頓了頓,她又續(xù)道:“祖母已經(jīng)年邁,爹爹和孃親又不善權(quán)謀,寰哥兒也還不夠穩(wěn)重。阿凝,我一走,二房必會有所動作,你定要多加小心。”

阿凝愣愣的,她說的話,其實她似懂非懂,她很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榮宓卻笑著拉了下她的手,“我該走了。阿凝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姐姐去哪兒?”她反手拉住榮宓的手,卻什麼都沒抓到。

榮宓已經(jīng)站起了身,朝外面走去。

阿凝立刻爬起來,想去抓住她,“姐姐,你去哪兒?你去哪兒?”

她追出來,房門一推開,忽然眼前白光一閃——

她驀然睜開眼,只見紗帳在暮色夕陽的映射下,泛著森冷的光澤,四周亮堂堂的,鼻尖有熟悉的冰梅香味兒。

沒有黑夜,沒有榮宓。

她想起夢中榮宓的神情,心口忽然劇烈震動,猛的從榻上爬起來,掀開帳子。

錦珠忽然推開房門衝了進來。

她渾身一軟,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淚目模糊,聲音嘶啞,“大姑娘……出事了!”

盛夏八月,西山一場大火,將馨晨殿、青玉殿、含章殿以及整個兒繁香塢都燒得一乾二淨(jìng)。禁足於馨晨殿的姚淑妃死於大火,禁足於青玉殿的祈王殿下不知所蹤,同時遇難的,還有安惠郡主榮宓,據(jù)說是救火時意外遇險,一屍兩命。

彷彿是歷史的重演。當(dāng)年鳳傾宮的無情大火奪走了四個鮮活的生命,如今換成了西苑。

阿凝安安靜靜地跪在靈堂的角落裡,眼睛木木地看著地板。

有時候,人們總是習(xí)慣性得把某些東西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的存在,當(dāng)這種理所當(dāng)然忽然崩塌時,又該如何自處?

從知道消息到現(xiàn)在,她一直是不相信這件事的。直到剛纔,她親眼看到了遺體。

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她咬著牙,才忍住喉間驚恐的聲音。

靈堂中跪了一地的人。秦晚馥哭紅了眼,看見木頭一般的阿凝,嘶啞著聲音低低嗚咽道:“阿凝……阿凝……爲(wèi)什麼會發(fā)生這種事……”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

衆(zhòng)人回頭,看見一身雪色衣衫的寧知書一步步走進來。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讓出一條路。秦晚馥甚至不敢去看寧知書的臉。

他的步子很沉很緩,走到棺木旁,輕聲吩咐道:“打開它。”

沒有人敢拒絕他的要求。

寧知書伸手拂過已逝之人冰冷的臉頰,脣間忽然溢出一抹笑容來,喃喃喚道:“宓兒……”

他就這麼微笑著伏在棺木上面,輕輕摩挲著她的臉,英俊的眉目裡滿是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立在棺木旁的人忽然驚喚道:“世子!世子!世子!”

男子面帶微笑,雙眸閉合,脣間溢出鮮紅的血跡,一隻手和女子的手交握著。

靈堂中一陣混亂,哭喊聲、呼叫聲、凌亂匆忙的腳步聲……

這些寧知書都已經(jīng)聽不到了。

聽說人在瀕死時,靈魂會把這一生的軌跡都看到。寧知書看到了多年前,他第一回被她吸引住目光的時候。

那是景元二十九年的元宵節(jié),他厭倦了家宴中幾房人言語中的明爭暗鬥,提前離開後,獨自漫步在正寧街上。

元宵節(jié)總是對年輕男女們格外寬容,尋常高門貴府中足不出戶的姑娘們都可以出門走走,如今街上的喧囂風(fēng)塵的氣味兒中,就蘊了些脂粉香味兒。

他皺皺眉,瞧見街邊有一條岔路口,便轉(zhuǎn)了進去。

“姐姐!要抱抱!”

一個嬌脆甜軟的女童音響起,他看見前方一個火紅底子金色元寶紋錦花刺繡狐裘的小娃娃,正朝不遠(yuǎn)處一位水綠衣裙的少女跑過去,身子搖搖晃晃的,鹿皮小靴子蹬在結(jié)了薄冰的路上,發(fā)出咯吱的響聲。

那少女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生得極是嬌美。他認(rèn)得她是榮貴妃的侄女兒,宮宴裡見過幾次。

少女一雙眼掛滿溫柔寵溺的笑,抱住小娃娃,輕輕拍了她一下。

“下次不許跑這麼快!”

“阿凝怕黑!姐姐不等阿凝!”小娃娃嬌聲委屈道。

“是阿凝的腿生得太短了呀!”少女也笑起來,銀鈴般的聲音,聽來心神彷彿都被清泉滌盪了一遍。

她把小娃娃抱了起來,小娃娃軟乎乎地趴在她肩上,兩個人又低聲耳語了什麼。他聽不見,卻能感受到她們之間的溫暖與和樂。

少女身姿纖巧輕盈,自己也不大,抱個小娃娃的動作卻如此嫺熟,讓他有些想笑。

“大姐姐!別總是抱阿凝,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重了!”又一個男童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抱怨。

寧知書這才注意到,她身後跟著的一羣護衛(wèi)丫頭中,還有一名錦衣華服的小男童。

“阿凝不重!”小娃娃抱緊了少女的脖子,生怕她把自己放下來。

“別怕,姐姐抱你回去。”少女又瞧了弟弟一眼,“快點跟緊了!”

“哦!”小男孩跑了幾步,拉住了少女的衣角。

一行人漸行漸遠(yuǎn),偶爾歡聲笑語傳來,

寧知書很少見到,富貴門庭中能有這樣和諧溫情的畫面。這姑娘對弟弟妹妹的愛護,讓他瞧著都心生暖意。

後來,他逐漸知道,她雖然年紀(jì)小,在東臨侯府簡直頂了大半邊天,府裡的產(chǎn)業(yè)和鋪子,幾乎都把持在她的手上。細(xì)探之下,才知道是要防著東臨侯府的二房。她母親防不住,她自己親自來。

這樣嬌貴的閨閣姑娘,卻有一顆堅定強大的心。不僅把弟妹護在羽翼下,也在某種程度上,連父母都是受她的保護。

寧知書覺得好奇。因自己時常被府裡賦予衆(zhòng)多責(zé)任,雖談不上累,但多少羨慕旁人的自由無憂,比如他的弟弟寧知墨。

因爲(wèi)好奇,平時總是不知不覺更加註意她。至於什麼時候到了放不下的地步,他也記不清了。

是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她的堅強,都源於小時候一個願望。

他那時候就想,需要多少年的相守,才能拔掉她心裡的根。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嫉妒那個人,那個她爲(wèi)之奮鬥、爲(wèi)之等待的人。

宓兒,你可知道,那個人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你可知道,在你等待他的年月裡,他其實進京多次,只是瞞著世人耳目罷了。

那時候,他是你眼裡的風(fēng)景,而你是我眼裡的風(fēng)景。

當(dāng)盈盈少女的你,成爲(wèi)我的妻、懷了我的孩子後,已經(jīng)成了我的命。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遭遇此難。

宓兒別怕,我來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ㄒoㄒ)/~~

給被虐到的小夥伴們,摸摸= =我對不起你們/(ㄒoㄒ)/~~僅此一次,以後再不會這麼虐了!

這是一早就設(shè)置好的劇情,寧知書之後,寧知墨(標(biāo)準(zhǔn)男三)才能崛起。

第一卷結(jié)束。後面會快速撒糖噠- -男女主全部都是糖糖糖= =

另:其實就是一起意外死亡咩= =有些概率小的事情,大家總以爲(wèi)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事實上,指不定就會發(fā)生。所以,大家都要,珍惜生活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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