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臺笙見陳儼一時間沒了反應(yīng),立刻就放下了牀帳並且迅速壓好。
陳儼愣愣看著,沒過一會兒,牀帳內(nèi)就傳來聲音道：“看完書自己去榻上睡覺。”
常臺笙這時已困得不行,懶得跟他再閒扯，說完後重新躺下閉上眼就睡了。這時外邊站著的陳儼卻只好將這幅“春宮”重新卷好，坐下來接著看書。
他略翻了翻，才知道常臺笙拿回來的這些書並不全。這部神魔小說算得上是一部“鉅著”,整整一百回,字?jǐn)?shù)近百萬，起碼有二十冊，價錢也應(yīng)是不菲,也不知爲(wèi)何會有那麼多人買。
待他看完常臺笙帶回來的這部分，外邊天都要亮了。
常臺笙一夜都睡得極安靜，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外邊的陳儼裹著被子，伸手合上最後一冊的封底，偏過頭瞅瞅那牀帳，又看看角落裡冷冰冰的窄榻，耷拉著腦袋默默想了會兒，最終還是悄悄地拉開了牀帳，輕手輕腳地躺了進(jìn)去，再小心翼翼地……重新壓好牀帳。
他滿意地在外側(cè)躺好，身上還裹著自己的被子。好一會兒他都睡不著，只側(cè)著身睜眼看著常臺笙的睡顏?zhàn)呱瘛Ｖ钡酵饷鏍T臺燃盡，燈光熄滅，陳儼這才恢復(fù)平躺的姿勢，閉眼睡覺。
常臺笙這夜睡得極好，她醒來時下意識打了個哈欠，之後卷著被子翻個身，恰好就看到老老實(shí)實(shí)卷著自己的被子平躺著睡覺的陳儼。這傢伙果真是不要臉面地又爬上來了……
但已經(jīng)歷過一回兩回，常臺笙大概也知道他就算睡上來也不會怎麼樣，於是她並沒有像上回那般，暴力地踹他一腳。
屋外天色已經(jīng)有些微亮，帳子裡還有些暗暗的。牀鋪柔軟，被窩還很暖和，常臺笙不是很想起牀。今日約的那個書商，要到中午纔有空見她，所以她完全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她昨日半夜醒過來一次，那時候帳外的燈還亮著，她聽了會兒書頁翻動的聲音，知道他還在看書，心裡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他當(dāng)真是後半夜全部看完了才睡的麼？
此時的陳儼睡得正沉，被子沒卷好，肩頭露了一些出來。常臺笙下意識地伸手給他掖好被角，見他略略動了一下，她倏地將手縮回。
他看起來雖還是老樣子，但常臺笙心裡卻有了不一樣的體味。
一個過往更豐滿真實(shí)的陳儼在她腦海中慢慢呈現(xiàn)，引她去探究。就在這時，陳儼忽然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繼續(xù)睡。常臺笙看著他的後背，一時間竟閃過要伸手抱一抱他的念頭。要命，她怎會有這種想法？一定是腦子累糊塗了。
於是常臺笙立即翻過身，背對著陳儼繼續(xù)睡回籠覺。
各睡各的被窩本互不干涉，也不會打擾到對方，可陳儼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問題來了。他先是試圖起身，可頭皮卻被扯得發(fā)疼，躺下來看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髮被常臺笙給壓住了。見常臺笙睡得正香，他也不喊醒她，重新躺下來一根兩根地將頭髮絲拖出來。
過了會兒，常臺笙從淺眠中陡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她看看睜著眼正望向她的陳儼，扶額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緩過來，神情倦怠地對他道：“你下去罷。”
這回籠覺睡得她腦殼疼，做的夢也將她嚇得半死。漆黑夜路中，她孤身一人往前走，路越走越窄，前方似有人影走動，有模模糊糊的光亮，待她走近時，辨得那人似乎是陳儼，在她正要擡手拍他的肩時，對方卻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沒有眼睛。
她被夢中那張臉驚醒，背後一層冷汗。陳儼裹著被子下了牀，看看她這樣子有些擔(dān)心道：“我打擾到你睡覺了麼？”
常臺笙坐在牀上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兒，她下了牀，擺擺手示意跟他沒什麼關(guān)係，取過架子上的外袍穿起來，低頭束髮。她整理妥當(dāng)洗了把冷水臉，道：“我有事要出門，先走了。”
陳儼連忙跟上去，他跟到門口，常臺笙又回過身來：“怎麼了？”
“你要留下我和兩個銅板出門麼？”
“……”
“真的只剩兩個銅板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樣子。
常臺笙神情有些懶怠，轉(zhuǎn)過了身，聲音矮矮：“換好衣服趕緊出來。”
她說罷便先下了樓，問了問夥計(jì)時辰，又輕輕打了個哈欠。外頭天氣好得很，一隻悠閒的老狗慢吞吞地從客棧門前溜達(dá)過去，常臺笙看著倒覺得羨慕。
不一會兒，陳儼下了樓，她遂邁步出了門。出門沿街一路走可見大大小小的食店，這時候已將近中午，早飯已沒得吃了，可肚子又餓著，過會兒還得去赴宴不能多吃，常臺笙一路走一路買點(diǎn)心，付了錢接過盒子或紙包，悉數(shù)都遞給了身後跟著的陳儼。
她懶洋洋地沿街買點(diǎn)心，想起來了便從他手裡拿一袋冬至團(tuán)，慢吞吞地吃著。
常臺笙轉(zhuǎn)身折進(jìn)巷子裡要了一壺茶，坐下來喝了一些。她看看陳儼懷裡抱著的吃食：“這些東西夠你吃一天麼？”
“你要留下我和一堆點(diǎn)心走麼？”
“是這樣沒錯，但是……”常臺笙看著他，“若你答應(yīng)個條件，我可以考慮帶你去赴宴。”
陳儼立刻接道：“我可以閉嘴。”
“很好。”常臺笙對他這種覺悟感到很滿意，“喝完茶吃些點(diǎn)心走罷，今日的午宴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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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太湖時正值中午，常臺笙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今日要見的這位書商專門在太湖設(shè)宴請常臺笙，艙中約莫可以擺下兩席，光從水窗照進(jìn)來，暖融融的，風(fēng)很小，桌椅雅緻，香鼎繚繞，青瓷瓶裡幾支早梅含苞待放。這時日已冷了，但天好，暖爐生著，看水光粼粼，倒也愜意。
耳邊是吳儂軟語，行腔柔曼婉轉(zhuǎn)，配著琵琶三絃，隔著紗幔看過去，隱約可見的是幾位唱曲的江南麗人。
陳儼抱著堆點(diǎn)心從容地將這船打量了一番，哼，佈置成這樣，是想做什麼？若常臺笙單獨(dú)過來還了得。
他放下東西就在常臺笙身邊坐了下來，這時身後的簾子被人挑開，走進(jìn)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儒雅書商。他跟身旁小廝吩咐了一聲，遂走到了常臺笙與陳儼面前。
他倆幾乎是同時起了身，那人對常臺笙淡淡一笑，最後目光落在陳儼身上：“陳大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常臺笙沒料到他們居然認(rèn)得。
今日船宴主人乃蘇州書商沈晉橋，其祖父沈寅曾任職禮部侍郎，有一些書籍便是經(jīng)他審定交廠刻成爲(wèi)內(nèi)府本的。沈家做書的風(fēng)格跟常臺笙很像，求精且有些清高，也算得上是這圈子中的清流。
沈晉橋早年在京城求學(xué)時認(rèn)識了陳儼，那時陳儼小小年紀(jì)便入了朝堂，經(jīng)常往來禮部，沈晉橋又經(jīng)常去祖父的衙門，碰見過許多次。
陳儼回他：“託你的福，無恙。”
沈晉橋笑笑，請他二人入座。侍女捧著餐食進(jìn)了艙內(nèi)，沈晉橋一邊介紹今日這特意準(zhǔn)備的食物，一邊留意著常臺笙。常臺笙這時寡言得很，也不知在想什麼，沈晉橋輕叩桌面示意她回神，問她好不好吃。
常臺笙微笑著言謝，隨即又道：“今年蘇杭書市還是老樣子，兩邊都辦，蘇州的書得運(yùn)一部分過去，因此當(dāng)下先得敲定您能運(yùn)多少書到杭州，書船大概安排在下個月的初十。需要刷印備貨的書得加緊時間。您先給我列個書單如何？”
開門見山的商談節(jié)省時間也高效，沈晉橋回說：“知道了，我今日回去看看，明晚之前讓人將單子給你送過去。”
這談話間，佳餚陸陸續(xù)續(xù)上了桌，陳儼很“識相”地在一旁吃著，也不開口說話。那邊常臺笙和沈晉橋輕聲聊著，他偶爾想插上一句話，常臺笙便用餘光看他一眼。
沈晉橋留意到這細(xì)節(jié)，心裡忍不住狂笑，但面上卻還是溫溫的。待一頓美食享用完畢，常臺笙忽說想找沈晉橋聊一聊別的事，在外面等他，遂先起身出艙，讓陳儼在艙內(nèi)等一會兒。
沈晉橋心想她刻意避開陳儼，估計(jì)問的也正好就是跟陳儼有關(guān)的事，遂立即起了身。
但他走到陳儼身旁時，卻忽然俯了身，對“老實(shí)”坐在原地的陳儼小聲道：“你竟然找了個大金主……太了不得了。”
陳儼驀地?cái)E眸看他，沈晉橋好事地拍拍他的肩膀，輕輕笑道：“可別說你不知道常堂主很有錢，書業(yè)這行可是暴利。”
常臺笙還在外等著，沈晉橋大步走了出去。他瞥一眼這波光粼粼的太湖，很享受地深吸口氣，看向常臺笙：“怎麼了？”
常臺笙問得很謹(jǐn)慎：“方纔您無意說到他還是朝中的人，是何意？”
沈晉橋擡了一下眉：“不知道麼？他一直是朝中的人，並非外邊傳的棄官不做了，若他想回去隨即都能回去。”
常臺笙蹙眉，竟還能這樣？
沈晉橋無所謂地淡笑笑：“他父親陳尚書是朝中要員，皇上又很寵他，特許他任職期間出來玩幾年沒有什麼不可能。也許就是命罷，有些人出身卑微得見不得光，但偏偏就是驕子的命，不好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要先把陳小妾的過去鋪清楚，恩恩~~深感肉肉已不遠(yuǎn)，你們愛哪個體/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