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圣誕夜。
雪絮盈天,很快便湮沒了小屋前那排整齊的龍皮靴子拓下的腳印。沒有人記得,鉑金色頭發(fā)的少年每年都會沿著那條被雪掩藏的小道走到屋前,優(yōu)雅地脫下龍皮手套,輕輕叩開簡居的大門。——一走就是十九年。即使如今他已不再年少。即使歲月將他塑成握著醇酒靠在華美的書桌前刻板的老先生。即使日后蒼顏白發(fā),龍鐘老態(tài)。
也許過了今晚,更沒有人會記得,十九年前的那個少年,有著鉑金色的頭發(fā),淺灰的眸子,瞇眼偷笑的神態(tài)里,也曾有過小小幸福。
誰會記得呢?
雪的精靈,在素銀的天地間歡快逡巡。它們有著最美的舞姿,如同從前那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的每一場夜宴舞會,華服深宅的姑娘,會跳雪一樣的舞蹈。
老婦人神態(tài)安詳?shù)叵菰谌彳浀纳嘲l(fā)里。她已經(jīng)很老了。除卻歲月留下的銀鬢斑駁,更交付給她醇酒一樣刻在每一道皺紋里優(yōu)雅精致的濃香。她依舊很美。流傳了那個古老神秘的家族最華美的特質,如同每一個精致的布萊克女人那樣。
雪片飛舞著打在古舊的窗戶上。老婦人瞇眼看著窗外的世界,突然調皮地抬起握著魔杖的手,輕輕“啪”一聲脆響,貼著玻璃的雪花瞬間化成一灘清水,順著窗柩滴滴答答落下來。她歡快地手舞足蹈起來:“哦,孩子,你瞧,麻瓜的世界也很有趣,不是嗎?”她依然不忘把有些凌亂的長袍細細整理好,即使,她此時像個孩子一樣調皮。——那是布萊克的習慣,只屬于那個古老家族的精致到骨子里的習慣。
“孩子,我想你需要一杯熱茶。外面可不大暖和。”從前的布萊克小姐笑著說。
考究的龍皮靴子不自在地動了一下。顯然,屋外銀裝素裹的天地里,有熟練的咒語飛來。
“哦哦,孩子,小鬼,你或許應該躲一下。咱們有客人來啦!這真是一個叫人愉快的圣誕夜。”布萊克小姐小心翼翼地從沙發(fā)里撩起長袍,輕輕站了起來,“孩子,我是說,或許,你或許應該……那個愛抱怨的姑娘又來啦。”
龍皮靴子的主人躲進壁爐的一瞬間,門被推開了。
赫敏?韋斯萊風塵仆仆地站在面前。“這該死的天氣,可真不適合飛行。”她說。巧克力色的眸子里有一種明媚的光澤在跳動。她褐色的頭發(fā)上粘著幾片沒化完的殘雪,她穿著很長很長的傲羅風衣,還像從前一樣漂亮,當然,早已不再是學生時代被人嘲笑的海貍鼠。
“親愛的安多米達,圣誕節(jié)快樂!”
“親愛的,韋斯萊夫人!圣誕節(jié)快樂。孩子們都好?”安多米達迎上去,給了赫敏一個擁抱。
“哦,真是糟糕,這幾個紅頭發(fā)的小鬼,纏得我差點脫不開身。”赫敏放下飛行掃帚,干練地施了一個烘干咒,隨即把褐色的頭發(fā)扎成一束,“親愛的安多米達,這是給你的圣誕禮物。”
“感謝梅林!”安多米達接過禮物,揮了揮魔杖,精致的小包裹便飛了起來,與整齊的魔法書摞成一堆。赫敏知道安多米達的脾氣,她總不愿馬上拆開禮物,——獨居的老婦人總是太容易孤單,想念孩子們的時候,一份禮物,就是一份慰藉。拆開禮物時的欣喜,就像從前在布萊克大家庭時,貝拉把糖果悄悄塞進她和茜茜的枕頭下,兩個孩子早上起來時歡樂得叫出聲來那樣刺激。
架子上完好地封著一份龍皮包裝的禮物,每一個包裝環(huán)扣都做得那樣精細,一看便知價格不菲。赫敏注意到,精致的龍皮包裝上,殘雪未褪,應該是剛收到不久的禮物,萬事通小姐調皮地朝安多米達眨眨眼:“好太太,今年收成不錯。”
“韋斯萊家的紅頭發(fā)小鬼個個都是鬼靈精,羅恩也一定為他的好太太準備了新奇有趣的圣誕禮物。”安多米達笑著說。
“別提拉!好夫人。”赫敏有些煩躁地扯著滿頭美麗的褐色頭發(fā),“真糟糕,這真是糟糕!多新奇的圣誕禮物呀!”
“哦梅林!那些可惡的貓頭鷹又惹你煩惱啦,孩子?”唐克斯夫人關切地詢問,“韋斯萊先生的禮物不會也和那些貓頭鷹一樣吧?一張紙片?孩子,我同情你。”
“那些該死的貓頭鷹!每年都會送來漫天雪片一樣的信件!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赫敏,今天天氣不錯’。‘親愛的格蘭杰,你要記住,他愛你,正如梅林愛我們每一個人’……哦,我真懷疑這難道不是羅恩的惡作劇?雖然不得不承認,那些圓體字確實寫得很漂亮……安多米達,你知道,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不叫格蘭杰已經(jīng)很多年……”
完美小姐不滿地抱怨起來。她有些生氣地吸了吸鼻子,褐色的長睫毛也跟著微微顫動,這使得她的眼睛看起來更明亮,更動人。
“孩子,難道你不同情那些恪盡職守的貓頭鷹?路可不好走呢。雪這樣大。”唐克斯夫人咯咯地笑出聲來,“我倒是很好奇韋斯萊先生的禮物。”
赫敏從傲羅風衣里掏出一張羊皮紙,撇了撇嘴:“真是新奇的圣誕禮物!韋斯萊先生!”
安多米達小心翼翼地從書架上取下老花眼鏡:“好孩子,給我弄干凈點,就像從前你經(jīng)常幫助波特那樣。”老婦人神色安詳?shù)拿纨嬘持堇镉行┗璋档臒艄猓拿恳粭l皺紋都刻滿了布萊克家族女人獨有的風情,她補了一句,“老啦,這樣簡單的咒語都記不住。”
那是一張有些泛黃的精致羊皮紙,看起來年頭不久了,卻被主人極為小心地保存起來。唐克斯夫人瞇起眼睛細細打量:“真是很漂亮的圓體字,倒有點像是你寫的,格蘭杰,我可不認為還有誰能把圓體字寫得這樣漂亮。”
“這就是羅恩的禮物!他竟然說是我交代的,一定要親手交給我。天哪,我什么時候有這樣荒唐的想法?”赫敏咂咂嘴,“瞧瞧,上面寫了什么?”
韋斯萊夫人字正腔圓地念了起來:“親愛的赫敏?簡?格蘭杰小姐,今天天氣真不錯。你有一個美麗的紅頭發(fā)韋斯萊姑娘。后來一切都好。”她不在意地撩了撩垂下的褐色細發(fā),“唔。這羊皮紙的質地倒是不錯。”
“露絲確實有一頭美麗的紅頭發(fā)。孩子。”
“對的,夫人。韋斯萊家的孩子都這樣。”赫敏回答。
“很明顯,這個會寫漂亮圓體字的先生留下了落款。嗯?字母M。”安多米達驚叫起來,“孩子!你們把羊皮紙蹭破了一個洞!要不然,我們或許可以看到這位先生的名字。”赫敏把頭湊過去,果然,落款處有一個淺淡的字母M,她從前從未注意過,本該落名的地方,不知何時被蹭了一個小口子。“不要緊,安多米達,只是姓名首字母縮寫,誰會在意。”她這樣說道。
“不不,孩子,有人可不這么想。”
“我的圣誕禮物,一張破羊皮紙?”赫敏不屑地說道,“羅恩恐怕忘了,他的妻子可是一個傲羅!”赫敏抓緊了傲羅風衣。當然,要想打架,羅恩?韋斯萊恐怕不是傲羅妻子的對手。
安多米達神色凄惘,她的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悲傷:“孩子,從前,從前……或許那張破羊皮紙對你很重要。”
“啊,啊,安多米達,但愿我沒有使你難過。”韋斯萊夫人此時完全想不起,其實她只要施一個小小的“恢復如初”咒就可使羊皮紙復原。聰明的人往往在小事情上有不可補救的疏漏。
“M。”赫敏用魔杖輕輕地敲擊桌面,眉頭深鎖。似乎從來沒有什么事情使萬事通小姐這樣為難過。
“馬爾福?”唐克斯夫人再也笑不出來。
“啊!梅林!”赫敏跳了起來,“鉑金頭發(fā)的馬爾福先生們?您別開玩笑啦!他們確實有一雙很漂亮的淺藍色眼睛,可是,”韋斯萊夫人聳聳肩,“這雙漂亮的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呢。”
“孩子……”安多米達聲音漸漸低沉,她仍然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布萊克式的優(yōu)雅長裙拖到了地上,遮蓋住她套著黑靴子的雙腿。布萊克家族女人的神秘與美麗在這一刻展露無疑。唐克斯夫人突然覺得,這個下著漫天飛雪的圣誕夜,再也不是令人愉快的。
這個哀傷的故事,她該帶進墳墓里。陰郁的斯萊特林少年站在高高的塔樓上,長風掀起綠色的魁地奇戰(zhàn)袍,他有一雙漂亮的淺灰色眼睛,眼睛里住著一只會跳優(yōu)美舞蹈的可愛海貍鼠。而如今,斯萊特林陰郁蒼白的少年,在漫道長滿冬青樹的馬爾福莊園,過著世上最寂寞的優(yōu)渥生活。
也許預言球會告訴你,小馬爾福先生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依然還是從前那個少年。即使十九年已經(jīng)過去。
壁爐后面響起了“咚咚”的脆響,一雙質地考究的龍皮靴子露出半截。靴子上浸著雪漬,殘雪尚在,靠近壁爐的烘烤,使它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啊,夫人!您有客人?”赫敏?韋斯萊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局促。
“孩子,心安!梅林保佑你!”安多米達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