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娜立在塔樓上吹了許久的涼風, 格蘭芬多才姍姍來遲。
“唔,上哪兒去啦?我以為海貍鼠小姐去找斯萊特林約會了呢?!北R娜低頭剝著指甲,輕輕笑出了聲。她把魔杖綁在長發上, 頂端閃著熒光, 就像一束移動的手電燈光, 拉文克勞的“瘋姑娘”總有很多奇怪的點子。
“真好, 比胡蘿卜掛墜有創意多了?!焙彰糁噶酥赋洚敓晒獍舻哪д? 它結著發束,使得淡金發色在光圈下更柔和,更有一種神秘的感覺。
盧娜笑道:“赫敏, 你一貫冷靜,難得有求于人--當然, 拉文克勞不懂得分析斯萊特林的性情, 要是感情出了問題, 讓我去找馬爾福先生談判,洛夫古德小姐可走不進斯萊特林陰森森的地牢……”她攤手, 大笑,很明顯地拿赫敏取笑。
赫敏拔出魔杖:“要決斗么?小姐?”
她倆相擁在一起,小女生在年輕的生命里,用信任交付自己畢生的秘密。
赫敏趴在盧娜的肩上,聲線突然就哽咽起來, 肩膀開始微微起伏。她就這樣, 抱著盧娜, 毫無預兆地失聲痛哭。
塔樓上, 冷風吹過, 單薄的女孩子們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她緊緊地摟著盧娜, 如同絕望地拽著一根救命稻草,隔著幾層衣物,盧娜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指骨扣入肌膚的感覺。她在害怕,她全身抖得厲害。拉文克勞知道,一定不是塔樓上的冷風使她這樣的,唯有靜的沉入骨子里的孤單,才會讓一個人,這樣無助與絕望。
而這種徹底的孤單,無疑與正在熱戀中的格蘭芬多是不匹配的。她有馬爾福,那個看起來可惡實則言語圓融的斯萊特林,總是在不經意間帶給她很多歡樂。
拉文克勞不知道,赫敏的孤單,來自于深思熟慮之后依然堅持的放手,她,終于要走了。
盧娜輕輕拍著她的背,安靜地等她開口說自己的故事。
拉文克勞總是很好的聆聽者,溫和而善解人意。
赫敏的喘息逐漸平穩下去,哽咽漸趨弱勢。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講這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一切。
像被施了魔咒一樣,星子疏廖的天幕上演繹了巫師世界的動畫,疏云吞了半截月亮,流動的云體在天空中攢動,像攢了一整天雨,急欲瀉下。只有月中含著半塊的陰影,忽明忽暗,東方神話里代表桂樹的光斑像嵌入廣闊天幕的玉玦,柔和通透。
人間的煩惱如同蕪蔓一樣滋長。
小女巫輕輕呵氣,溫柔的氣息觸到赫敏脖子里細軟的絨毛,引起一陣酥酥軟軟的癢意。赫敏梗了梗脖子,只聽見盧娜在說:“德拉科的父親來找過你?你感受到無形的壓力了嗎?赫敏,你愧對格蘭芬多的勇氣!”
她知道,她將收攬所有的指責,哪怕來自溫柔的拉文克勞的詰問??墒牵钟惺裁崔k法呢?
“盧娜,我……不行了……”她吸了吸鼻子,聲音異常憂愁。
盧娜放開手,扳過赫敏的頭,認真地說:“你看著我,赫敏,無論是怎樣的理由,這對德拉科不公平……”
赫敏垂下眼睫,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她不斷重復著一句話:“他會恨死我的!他一定會恨死我的……”
拉文克勞沉默著,魔杖依然吊在她柔順的長發上,盡職盡責地散著光芒。小女巫們被一圈柔和的暖暈包圍。這樣的場景,多適合躲在居家的小屋里,主婦們懶洋洋地散在沙發上喝下午茶,促膝長談。整間屋子沒有任何聲息,只有壁爐里火苗攢攢,仿佛跳躍著生命的脈動。
可惜這里是冷風刺骨的格蘭芬多塔樓,可惜她們在談論一場訣別,無關快樂。
“赫敏,你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對嗎?”拉文克勞無疑是聰明的。
“感謝分院帽,把你分在拉文克勞是明智的,盧娜?!彼c點頭:“可是,我答應過馬爾福先生的,關于‘理由’,我點到即止--我,我無法說出來……人們總會說是我負了德拉科,是的,的確是這樣,叛逆的少年為我悖逆家族……他,他竟然帶我私奔!他竟然逃婚!膽小的馬爾福竟要帶我不遠萬里去見識一下東方魔法師的‘飛毯’……可是,該死的格蘭芬多背棄了他!他被他最信任的人出賣了!”赫敏越說越激動,幾乎情緒失控,她嘶啞著聲音,滿臉都是淚痕。
盧娜不忍,低聲說道:“赫敏,你……總有你的理由,拉文克勞只聽你愿意說的?!?
“真是個合格的傾聽者!”她搖了搖頭,苦笑著打了個響指:“盧娜,接下來的事,交給你了。”
拉文克勞想了想,說:“你說有東西要交給我?和他有關?”
她退后一步,從衣兜里掏出一支玻璃管:“這是我的,我的記憶……以防萬一,交給你保管,請你守住這個秘密,盧娜?!焙彰暨b遙與黑色天幕上的星子對望,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只是以防萬一的……但愿一切順利,但愿你永遠也不要拿出‘我的記憶’,我和斯萊特林和平相處,但愿不要發生意外,從此我們再無交集?!彼o咬著下唇,眼淚肆無忌憚地落下,就在這時,她突然微微揚起頭,眼神倔強,淚水下落的趨勢瞬間減緩,幾乎凝結在臉上。赫敏又一次鄭重地強調:“不,不會有意外,永遠也不會有意外?!彼菢硬环判?,仿佛在哄騙一個住在內心的孩子。
盧娜伸手接過那支玻璃管,她隱隱覺得,某些人的命運,正握在她手上。
“祝好運,小姑娘?!彼荒苓@樣說。赫敏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終結這段感情,她再也不顧了,哪怕從此后,格蘭芬多塔樓上少年陰郁的眼神里,冰雪終年。哪還有人記得呀,他站立的姿態,像在望著茫渺的未來,可是在斯萊特林的心里,只有‘過去’,是堪稱快樂的,只有‘過去’,才配他用這樣深情的目光,溫柔地撫摸。
那天,赫敏在塔樓上站了整晚。
她知道,她對不起一個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償還愧疚。
冷風刺骨,她幾乎凍成冰霜。
往后,再也見不到少年深邃如湖的眼神了。
杰西卡在清晨鳴叫,滾圓的露水勻了一夜的精華,在肥厚的葉子里來回滾動。空氣好極了,松柏,忍冬,窗邊的歐石楠,屋子里的吊蘭,莊園里一切綠意盎然的植物,都在這個美好的清早,舒展了懶腰,貪婪地呼吸著帶著芬蘭馨香的空氣。長桌邊擺滿了食物,考究的巫師長袍掖放在床邊。水晶吊燈依然亮著,墻上的畫像也開始活動,胖婦人、騎士以及戴著勛章的貴族,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在莊園的墻壁上活動如常。
而這樣的生活,卻被赫敏,生生推入了夢境。
大概往后,只有在夢里,她才能聽見斯萊特林發自內心的笑聲了吧?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呢?”盧娜問道。
“馬爾福先生會安排好一切--我知道德拉科一定會恨我!……他該怎樣恨我啊!”她又開始哽咽起來,“可是,可是,一切都是為了他呀!”
盧娜走過去,安撫她:“玻璃試管我會好好收著,赫敏,親愛的赫敏,一切為著朋友的囑托,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交出這支試管中的‘記憶’……不!沒有‘萬不得已’的時候!就讓‘過去’和我們一起慢慢老去,巫師們帶著魔杖埋入塵土的那一刻,它也行將變成朽木……赫敏,相信我,未來會按照你安排的一切行進,不會有‘意外’……”
她抱著盧娜,哽聲不止。
再見,斯萊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