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讓我代她……向他……說聲抱歉……抱歉甚么呢……抱歉讓他為難……抱歉離開他……抱歉愛上他……如果愛也是錯…….那究竟還有甚么是對的……(風云)
朝日升起,溫暖的陽光散滿大地,祭壇中央柔和的光暈漸漸變得不清晰,澄明透亮、皎潔如明月的幻鏡漸漸消散無蹤。
過了許久,天墉城祭壇之上,仍是沉默無聲。每個人都是滿面悲戚,似乎仍深陷在適才親眼所見的景象里,似乎每個人都深陷在自己的痛楚之中,難以自拔。
“屠蘇?!憋L云突地出聲打破沉默。
百里屠蘇臉色煞白的猶如死人一般,聞言只是機械的抬起頭,呆滯地看著風云。
“抱歉!”風云嘆了一口氣道:“雪教我代她向你說聲‘抱歉’。”
百里屠蘇眼神呆滯,目光沒有焦點,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風云在說些甚么,口角卻慢慢滴下血來,胸口的鮮血紅得刺目驚心。
“‘……必要親自戰守蓬萊一方……自己珍惜的……想要保護的人和事……怎能假借他人之手……’為甚么,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尚辛苦笑著問道,堅硬如鐵的男子,臉上掛滿淚痕:“明明都知道我在鑄成大錯,為甚么還要眼睜睜看著我傷害她、毀滅她?究竟為甚么?”。
“因為她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已然認出你?!弊县费雒鎳@息:“她說,你心中仇恨太過深重,難以救贖,便是一死,也難教你打開心結,唯一的辦法就是跟隨著你的心念,步步入甕,受盡苦楚??粗鼙M折磨,快意恩仇,你才能真正釋懷?!?
“若我知曉是她就是當年的雪,我一早就會釋懷,我會放棄復仇,我會心甘情愿喚她一聲‘小師叔’,我會很高興看見她和師叔或者師父比翼雙飛……絕不會推她上絕路!”
紫胤搖搖頭:“她說,若你知曉,害你家園覆滅之人就是當年蓬萊相助相約之人,支撐你這許久的信念會崩塌,你會陷入兩難,報仇亦或不報仇,皆是錯,只會令你更加生不如死。不到盡頭,不能教你知曉。雖不能挽回甚么,但我們都在盡力贖罪?!?
“快意恩仇……仇是報了……恩呢?”尚辛吼道:“恩將仇報么?”
“雪……已然盡力……真的已然盡力?!彼獓@道:“事到如今,你還是要責怪她么”
尚辛慢慢平靜下來,臉上掛著一絲凄楚的微笑:“責怪?我怎會責怪她?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她初上天墉城的那一日……不會教她……在地上跪那么久……大錯已成,尚辛生無可戀,要殺要剮,任憑處置!”
封鑒點點頭:“按理,謀害無情谷弟子,其罪當誅。只是,終究無情谷對不住你,雪有言在先,不論你做甚么,皆是她心甘情愿承受,不可傷害與你。雪已魂魄寂滅,你也大仇得報心愿達償,如今事情說得清楚明白,也算有個了結。無情谷遵守對雪的承諾,不再追究。至于天墉城如何處置……已與我無情谷無關!”
“究竟是誰要她死?”
眾人皆是一震,驚愕看向百里屠蘇。
“以你一人之力,不足成事?!卑倮锿捞K眼神冷得象冰,語氣強硬:“如果當真如你所言,你后悔對她所做的一切,就供出幕后主使!莫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尚辛突然緊緊閉上嘴,牙關咬得十分用力,面上肌肉繃緊凸起。
“不要告訴我,是你一人所為!”百里屠蘇緊緊盯著尚辛的眼睛。
“的確是尚辛一人所為!并無幕后主使!”尚辛咬牙道。
“呵……”百里屠蘇冷笑出聲:“蓬萊仙島的雙生祭司……你有國仇家恨……尚蘊豈能沒有?不料看起來那般心思純良之人,心腸竟如此歹毒,心機竟如此深沉!師兄……我們當真小看了他……絕不能放過!”
“不是尚蘊!”尚辛面色大變,向著陵越喝百里百里屠蘇二人道:“師父!我兄弟二人跟隨您六百年了!尚蘊是甚么樣的人,你最清楚!師叔,你與尚蘊素來親厚,他對你赤膽忠心,你不能疑他!尚蘊的確是心思純良之人……非但沒有參與…….還屢屢勸阻我……與他無關!”
“當真不是尚蘊?”
“不是!”
“那就是另有其人!”百里屠蘇冷笑道:“是誰?”
尚辛一僵,緊緊閉上嘴。
“說甚么后悔……說甚么放棄……全是鬼話!”百里屠蘇閉上了雙眼:“事到如今猶不知改悔!無情谷不再追究,天墉城卻也不能姑息養奸!”
“不錯!尚辛,自此時起,你兄弟二人不再是我座下弟子,與天墉城再無關系!即刻下山,好自為之罷!”
“師父!”尚辛顫聲喚道。
“不要叫我師父!”陵越喝到,緊緊閉上了雙眼,滿面失望:“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子!”
“師父!不是弟子不肯說!是弟子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尚辛跪地道:“師父信我!”
“你不知道?”百里屠蘇冷笑:“不知他是何人,你會受他擺布?”
“弟子不知那人是誰,卻深受他恩惠,并且猜測到他來頭很大,十分厲害……弟子不能說……怕給天墉城……帶來禍事!”尚辛祈求道:“師父信我!師叔信我!”
“荒謬!”霜搖頭道:“想必諸位都已看得清楚明白,無情谷四大弟子除了被寂滅的雪,風、霜、雨皆在此處!有我三人在此,任他何人,皆不足畏懼!你盡管說來!”
“快快說來!膽敢謀害我無情谷弟子,他是給自己帶來天大的禍事!”封鑒咬牙道。
“你是當真不知他是誰,還是存心袒護,不肯說?”百里屠蘇怒道。
“師叔!尚辛是怕你……受害……”
“尚辛,但說無妨!”紫胤蹙眉道:“任他是誰,都不足為慮。有我等在此,斷不會教他傷及屠蘇分毫!”
“他與弟子見面時皆是夜半,一身黑衣隱在暗處,實在看不清楚……”尚辛嘆道。
“你!”百里屠蘇牙關咬得咔咔作響。
“師叔!尚辛雖看不清楚,卻猜得出?!鄙行裂鲱^看著百里屠蘇:“那人是無情谷之人!”
聞言,眾人皆是大吃一驚。百里屠蘇和陵越雖早已料到,聽聞尚辛之言,仍是驚痛難名。
“是我無情谷之人?”霜蹙眉道:“尚辛,慎言!若拿不出證據,便是詆毀,便是陷害!再難饒你!,”
“因何認為那人是無情谷之人?不妨將你心中疑惑說出來,大家評斷,也好推斷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封鑒蹙眉道:“若當真是我無情谷之人,我絕不會坐視不理、偏私袒護。但如果是你存心陷害,我也絕不姑息!”
“蓬萊二度覆滅之時,我兄弟二人僥幸脫逃,卻也傷勢沉重,伏在岸邊待死而已,夜色中卻被一人所救。那人法力高強,治好了我兄弟二人的傷,還將我二人收留,教授些法術、劍術并藥石之術,只是相見必是在夜里,他出現之時,月亮亦會被云彩遮掩,實在看不清楚容貌。所受劍術、法術以及諸色雜務,皆是博采各家所長,全然看不出來路。原本實在難以分辨主人究竟是何人。”尚辛一一掃過祭壇之上各人的臉,咬咬牙道:“然而,主人對小師叔的一切,包括脾性、習慣、行蹤甚至一些隱秘細節都了如指掌,并且深恨小師叔。六百年前,主人設計教師父尋到我兄弟二人,果如主人所料,師父帶我二人回天墉城,收作了親傳弟子。主人要我兄弟蟄伏,伺機報仇雪恨。在天墉城所作所為,確是尚辛一手謀劃,卻有主人暗中指示、相助。”
陵越臉色煞白,面有苦痛之色。
尚辛眼望陵越,面有歉意:“師父!弟子在天墉城六百年,受師父教誨養育,除了報仇一事,并沒有做甚么有辱師門之事。便是魔域一事,弟子也極力掌控,并沒有出多大紕漏。梼杌一戰,碧青神君一戰,皆非弟子之意?!?
陵越閉上雙眼,沉沉地點了點頭。
“直到小師叔自戕不成,自中皇幽谷之外傷重而回,在元神冰陣之中沉睡十年,主人教授我將小師叔自元神冰陣之中喚醒之法,我才猜測到幾分主人的真實身份……”
尚辛一面說一面向著百里屠蘇慢慢走近。
“師叔,我問主人,‘我家國覆滅,與她不共戴天。主人緣何與她這般仇恨深重?’主人回答:‘神仙有情,天下大亂。凡人的生命太過短暫,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即便真心摯愛,也只能追隨著她的輪回,按捺著心中的情感,陪伴她一世又一世。可魂魄之力總有盡頭,一旦消散,便化作荒魂,再無處可覓。最大的心愿也不過在她最后一刻,仍能陪在她身邊,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墒且蛑熓宓娜涡酝秊?,主人沒能見到真心摯愛之人最后一面,也沒能陪心中摯愛走魂魄的最后一程!師叔認為,他是不是無情谷之人?”
此言既出,封鑒、霜、紫胤、風云皆是面色大變。
“不可能!不可能!”紫胤驚愕非常。
“那人,有何特征?”霜顫聲問道:“尚辛,細細想來,一定要想清楚!莫要有絲毫遺漏!”
封鑒額上青筋暴突。
風云僵硬的站在一旁,目光沉沉的打量著封鑒、霜和紫胤。
“那人背后,生著一對巨大的羽翼!”尚辛轉身看著無情谷眾人:“那夜,在凌云峰頂,主人暴怒,似乎不欲與我多言,所以并未落地,只是以雙翼懸在空中,浮浮沉沉……我記得很清楚!”
“雙翼……如果我沒有記錯……風神飛廉……原本應該生著一對金色的羽翼!”百里屠蘇冷冷道,聲線之中已帶了殺意。
“尚辛!那人教你如何喚醒依依?”陵越蹙眉問道:“細細說來?!?
“每夜子時,在師父離開陰陽洞與師祖同氣聯修之時,以極致的水系法器施以‘潮音普渡’,七七四十九日,小師叔果然醒來!”
“極致的水系法器?是何模樣?”紫胤急急問道,眉頭緊蹙。
“一個冰藍色水球,鴿蛋大小,面上有水波流淌,波光粼粼,閃耀著水系極致靈力的光輝。”
“難道……難道……竟是……”霜嘴唇哆嗦個不住。
“碧雨青珠!”封鑒沉著面答道。
“碧雨青珠,是商羊的法器!金色羽翼,卻是飛廉獨有!”風云在旁冷冷道:“原來真是無情谷之人!果然日防夜防家賊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