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賀晉平總算覺得他生氣的表現有些奇怪了,但該怎么應對,毫無頭緒,無從下手。
喻遙吃過飯,到衛生間洗漱干凈,把剛才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拿過,。
他這個舉動立刻引起了賀晉平的警覺,大步走來。
喻遙晃了晃充電線,表示自己沒有非分之想,自覺回到臥室上床,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打開了微信。
周煜發了幾條消息。
“喻哥對不起……我告訴賀晉平你游戲的事了,你鞭撻我吧!”
“你罵我啊,教訓我啊qwq,嚶!”
“……”喻遙覺得沒什么,這幾人穿一條褲子,告發是遲早的事?;貜桶参苛怂幌?,看到老爸發的語言消息:“幾點到?你媽看什么時候開始燉豬蹄?!?
喻遙按著消息,讓站在床尾的賀晉平也聽了一遍。
賀晉平臉色毫不松動。
行,犟吧,過幾天消停了就會放自己走。喻遙按著語音說:“爸,這兒工作上還有幾個程序沒弄完,還要晚幾天才能回來?!?
一邊等回復,一邊劃出微信小游戲,開始斗地主。
賀晉平一直站在門口看他,喻遙頭也沒抬,玩了兩把后困意襲來,躺進被子里睡下了。
睡意轉為稀薄,聽到門外輕輕的走動聲,醒來見窗外漆黑,時間已經到了晚上。
賀晉平在沙發里看東西,見他起身:“睡飽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叫人送上來?!?
“不用?!庇鬟b打算回臥室,卻被拉住,頭發被手指隨意捋了捋。
“又去睡?你睡了一整天了?!?
喻遙默不作聲的躲開這個動作,回床上繼續癱著打小游戲。賀晉平的身影在敞開的門中來來去去,衛生間響起水聲,他一會穿著浴衣進來,頭發微濕,頸部蒙著一層像是汗濕的水跡,格外的新鮮性感。
賀晉平熟門熟路掀被子上床,被喻遙放下手機盯著。
動作頓了一秒,還是坐了上去,哪知喻遙立刻拉開被子下床:“我去隔壁睡。”
賀晉平抓住他固定在床上,一臉無語:“你都捂暖了,睡著吧,我過去?!?
喻遙這才沒動,手機傳來被擊殺的聲音,賀晉平似乎很想幫幫他,但注意到他的表情,轉身出去了。
喻遙玩什么游戲都菜,菜到令人發指,微信朋友圈里常年墊底,又菜又愛玩兒,每次丟人了就哭哭啼啼找男朋友,賀晉平坐沙發上給他玩沙雕小游戲沖記錄,什么后宮換裝爭寵橙光游戲都玩過,玩到喻遙不鬧為止。
想著喻遙心里不禁有些酸澀,連忙搖頭揮去雜念,專心致志戳屏幕。
玩到半夜都餓了,定位后點了個外賣,坐在餐桌上拆開包裝慢慢地吃。
賀晉平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頭發微亂,瞇著眼睛看他:“餓了?”
“嗯?!毙迈r的餃子熱氣騰騰,喻遙插了一個蘸醋放嘴里。耳邊桌椅一響,賀晉平也坐了下來。他有裸睡的習慣,現在只薄薄搭了件睡衣,客廳暖氣低,似乎也沒覺得冷。
喻遙往嘴里送餃子,賀晉平歪著頭,自然地“啊”了一聲。
喻遙手頓了頓,面無表情插了一個繼續往嘴里送。
賀晉平雙手撐上桌子,慢騰騰起身,低頭一口叼走他嘴邊剩下的半只。
就很煩。喻遙拆了包裝里另一根筷子遞給他。
賀晉平不接,鬧情緒的看著他,還有些別的訴求。
喻遙被這目光看得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去了浴室,身后椅背拖拉,賀晉平跟在背后。
洗輿池上掛著一次性毛巾,喻遙漱口后勉強提起,左手沾水打濕,但使不上勁兒擰,就打算濕淋淋往臉上擦。賀晉平刷完牙就靠在門上看他,現在看不下去了,走近擰干帕子,從后攬住喻遙,小孩洗臉一樣往他臉上擦拭。
喻遙推了他一把,沒推動,反被禁錮在懷里。
賀晉平揉揉他的耳朵,湊近親喻遙可憐巴巴的鼻尖:“要不要我幫你洗澡?”
喻遙一動不動。鏡子里倒映著自己跟他重疊的身影,液化的水霧歪扭往下淌,他突然想起有一次雨天他在停車場偶遇他,那時候感覺距離好遙遠,可現在靠這么近,疏遠陌生卻不減分毫。
喻遙從他懷里掙出來,拎著濕帕子進了浴室,余光里,賀晉平吃癟,臉色立刻不對勁兒了。
我這種態度,也不知道自尊心強的他能忍受多久。
等有限的耐心消磨干凈,應該就能放我回去了。
喻遙安安靜靜地想著,脫了衣服,生怕右手讓熱水打濕,小心翼翼地把身體擦了一遍。中途冷得打了兩次噴嚏,擦完后連忙穿上睡衣。
賀晉平在沙發上吸煙,看見他也沒說話,叼著煙僵持了一會,取下來摁滅了。
喻遙進睡房關門,趕緊上床躺好,冷得渾身發抖,躺了一個多小時才從手腳冰冷中睡著。
睡死后就起不來,直到被手機鈴聲驚醒,屏幕上顯示著“賀晉平”三個大字。意識到這是他催促自己起床的電話,點了拒接,起身開了房門。
賀晉平果然拿著手機站在門后,看見他,好像昨晚什么事也沒發生:“吃飯吧,吃完換身衣服,要起程了?!?
啟程?去哪兒?喻遙沒聽太明白,也不在意。上桌吃飯,碗上架著一只湯匙,點的菜也多半是能舀的流食。喻遙慢吞吞地吃著,賀晉平拆開了幾個放在沙發上的袋子,拉出一件加厚羽絨服,一件加厚毛衣,一件加絨內衣,加絨秋褲。等喻遙吃完了,他指了指衣服:“換上?!?
喻遙行李箱里確實沒幾件衣服,拿到睡房換好,又戴上圍巾。房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陌生人,估計是司機之類。
賀晉平牽著他往下樓,好像生怕他會百米沖刺逃走。上了車幾乎沒幾句話,車便駛出了酒店的停車場。
兩小時后喻遙開始頭暈,應該是昨天擦澡吹風弄得發燒了。但車似乎要走長途,繼續開,下午兩點才停下吃飯,喻遙勉強吃了點東西,上車又一頓趕路。
車在國道高速公路上疾馳而去,風景也逐漸從荒蕪秋林變成寒冬白雪。
晚上九點司機才在城里找了家賓館,喻遙看了看GPS定位,一個陌生灰敗的城市,在中國成百上千,顯然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中轉站。
喻遙一沾床就睡了,迷迷糊糊被叫醒,賀晉平的手滾燙,將他下頜輕輕托起:“吃藥……”
喻遙咕嚕了一口開水,又咕嚕一口藥,睡死過去。
再醒來是下午三點多,腦子里似乎結了一塊鐵坨子,動一動腦筋就痛。勉強吃了點飯,賀晉平看了他一會兒:“還難受嗎?”
“還行?!?
賀晉平低頭看手機,似乎急著跟人聯系,點頭:“那上車吧?!?
喻遙一上車就閉眼,但腦子又熱又清醒,實在睡不著。熬了或許四五個小時,也許更久,喻遙就著礦泉水吃了藥,在藥效下才又睡著了。
車輛穿過波濤涌動的海上橋梁,已經是凌晨四點,冷風擦著窗玻璃沙沙地響。車在一座廠區停下,地上峭立的殘鋼冷硬鐵青,顯示出重工業城市的殘骸。
賀晉平下了車,臉立刻被冷風刺痛,遠處的路燈下站著兩道影子,看見他們便張牙舞爪地跑過來。
王芝將一條圍巾攏在賀晉平頸上,心疼地搓搓他肩膀:“這么晚了才過來,不冷???”
“王阿姨?!辟R晉平自然地喊了一聲,回頭又看向跟在旁邊的年輕小伙。張楓逸長得單薄斯文,清瘦的面頰偏黑,沖他笑出八顆牙:“晉平,好久沒來玩了?!焙芨信d趣地往車里望,“媽說你還帶媳婦來了,不叫出來給我相一相?”
賀晉平走到車邊低頭,喻遙還死氣沉沉地躺著,他彎腰摟著他抱出來,懷里的人沒醒,渾身燒的滾燙,滿臉通紅。賀晉平給他緊了緊圍巾,抱著往前走:“他生病了,到家了再看?!?
進入廠區的筒子樓里,底下有門市亮著燈,傳出打牌的聲音。噔噔噔踩著鐵制樓梯上去,開了門,屋里面積不大,但樸素干凈,該有的家具都有。
王芝推開一扇臥室門,招手:“進來進來,你咋這么粗心大意呢,都給他整發燒了!你瞅這小臉紅的——”
賀晉平將喻遙放上床,脫了外套和毛衣,剛安置睡下,王芝端著杯子又進來,手里拿著黑漆漆一顆不知道什么藥,要給喻遙喂。
賀晉平接過看了看,立刻丟掉:“這玩意兒能吃嗎?老堆著不扔,早過期了?!?
王芝睜大眼:“你這孩子怎么說話,你小時候感冒,我一直喂的這個,你……”
“那我以前除了抵抗病毒,還得對付這藥的毒性,活到現在不容易了?!?
“你這孩子?!蓖踔ム圻谝恍?,碎碎念著出了門。
賀晉平打開行李箱找出感冒藥,喂喻遙喝下,又特意請來拐兩道樓對口的醫生出診,他留下一副藥,坐了坐就走了。
喻遙躺在被子里,燒的滿臉熱紅,唇也干燥殷紅。
賀晉平來回換冰袋,從被子里抽出他的手,冰涼刺骨,貼在唇上親了一下。
他現在心情挺壓抑的,喻遙看起來特別可憐,特別招人疼,是自己給他欺負壞了。
抱了兩個小時,感覺喻遙的熱度減輕了很多,天也大亮了,廚房響起王芝輕輕切菜剁肉的聲音,賀晉平如釋重負,才有了點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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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遙手被壓麻了一片,睜開眼,賀晉平趴在床邊睡覺,薄薄的眼皮闔上,挺直的鼻梁枕著手臂,睡著也像有什么煩心事。
打量屋內,墻上貼著《灌籃高手》海報,掛一副羽毛球,一副乒乓球,書桌上堆滿漫畫,還有噴漆的涂鴉作品,窗外是掛著綠植的鄰居人家,顯然這里不是賓館,也不是賀晉平家空蕩冷清的別墅。
是個男孩的房間,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