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 酒池肉林了小兩天,喻遙覺得自己身體還是趕不上以前了,看見賀晉平靠近就腿軟。
賀晉平也很無語, 每次這人都撩他起火, 沒有撲滅的自覺, 還委屈巴巴哭哭啼啼, 好像剛才騷的不是他。
新年第一天下午, 兩人終于等平平靜靜坐在一起而沒有非分之想了,賀晉平玩游戲,喻遙看著大型網游頭暈, 讓他玩別的。從歡樂斗地主到開心消消樂,再到水果切切看, 賀晉平已經眉頭緊鎖了, 喻遙終于下了個王者榮耀。
點進去第一件事不是開游戲, 而是重新申請了情侶關系。以前偶爾玩兩把,分手后喻遙想斷絕跟賀晉平的一切來往, 本來那時候王者早卸了,硬是憋著一口氣從應用商店下回,邊掉眼淚邊點擊取消關系,還改掉了ID,妄圖跟賀晉平恩斷義絕。
強行勒令他把ID改回“河里有魚”, 跟自己的“魚在河里”遙相呼應, 才開了游戲。
進去, 一樓有人預選打野位, 喻遙連忙打字:“讓我老公玩打野好嗎?”
一樓:“……MMP!”
賀晉平預選云中君, 喻遙連忙選了個瑤,點確定。到進入界面, 看著兩顆粉紅的桃心,喻遙心里美滋滋。
中路鐘馗,賀晉平打字:“法師去勾藍。”一邊直奔對面紅區,開局反野。
喻遙耗到四級,開開心心跳到他頭上,毫無壓力轉圈圈,揮舞著小魔杖指指點點。
每次賀晉平擊殺對方英雄,喻遙都要發一句:“老公o(≧v≦)o~~好棒”
賀晉平淡淡道:“還好,坐下。”
鐘馗:“……”
虞姬:“……”
亞瑟:“……”
媽的打游戲不就圖個樂子嗎?不炫夫他喻遙這種小菜雞玩什么游戲?
后期對面伽羅發育起來了,賀晉平一般蹲草里抓她,但被盾山保護得不錯,喻遙沖上去扛傷,才幾下從滿血被打成殘血,斃命。
局內多了一條信息:“老公,好疼好疼啊!”
坐在他身邊的賀晉平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喉結滑動:“為什么,要打字?”
喻遙對上他的目光,不管不顧繼續打:“好疼,快給我吹吹,老公~”
賀晉平:“……”
鐘馗:“MMP,受不了了!”
喻遙直說:“你吹不吹?”
停在尸橫遍野暴君坑里的云中君突然一動不動,隨即,聊天框多出一句話:“呼呼呼。”
喻遙嘻嘻嘻就很快樂,等屏幕點亮,嬌聲嬌氣打字:“來接人家。”
于是隊友們眼睜睜看著正在打野的云中君停下,扇動翅膀穿云破霧直奔泉水,等瑤跳上去,才重回戰場。
玩游戲,輸贏不重要,這才是真正的快樂。
玩到傍晚,退了游戲準備晚飯。吃完后,賀晉平去了廚房洗碗,喻遙臥在沙發里看新聞,聽到他手機響了,拿起一看。
賀礪寒。
連忙跑去將手機遞到他耳側,滑了接聽。
賀晉平沒怎么在意地“喂”了一聲。
聽到對面的一句話,他在水下沖的微紅的手突然頓住。
賀礪寒聲音平靜:“你媽高血壓又犯了,來協和醫院。”
賀晉平沖了手徑直往外走,喻遙怔了一會,也開始換衣服換鞋。
“你也來?”賀晉平制止他,“在家待著吧。”
喻遙明白他的意思,去了大可能被宋君婉刁難,不如兩不相見。話是這么說,喻遙還是說:“我去一趟吧,她要是不想見我,我就在門外等你。不去的話,阿姨可能覺得我沒禮貌,也不夠尊敬重視她。”
賀晉平看了他半晌:“我不想看你受委屈。”
喻遙已經穿戴整齊,拿起門后的傘:“我只求問心無愧。”
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晚,雪下的寒冷緊密。到病房一推開門,宋君婉看見賀晉平,立刻探身,通紅的雙眼含淚:“兒子——”
待門后又走出個清秀的男人,她的淚水立刻收了回去,冷漠得無堅不摧。
喻遙將水果籃子放到桌旁,沖坐在小凳子上慢條斯理削蘋果的賀礪寒喊了聲“叔叔”,又看向宋君婉。她見得消瘦了,平時總是綿密精致的頭發也披散下,夾雜著枯黃的白發。兩頰清瘦,薄唇緊緊抿著,可以想象年輕時是多么倔強清傲的美人。
喻遙輕聲問:“身體好些了嗎?阿姨要保重。”
宋君婉厭煩地抬了抬手,意思很明白。
賀晉平正不高興要說話,喻遙手已按在他肩上,轉身出了門。醫院巷道悠長,來回走動著醫生和護士。
喻遙在等候椅坐下,慢慢揉了揉手。
每幾分鐘,賀晉平就出來看他一次,煩不勝煩,喻遙干脆起身下樓,到電梯口時,撞見了從里面出來的宋清雅。
她身后有一對中老年夫妻,穿的格外板正,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倨傲持重。宋清雅怔了一下,說:“爸媽,你們先過去,我去下衛生間。”
將喻遙拉到樓道:“你干嘛去?”
“我下樓走走。”
宋清雅不多問,打算走,想想又亭亭玉立回身:“上次跟你的誤會我都問清楚了。放心吧,簡歇以后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喻遙云里霧里:“啊?”
宋清雅笑笑:“沒怎么著,我可沒弟弟那么多紳士顧忌。愛撒謊的東西,早該收拾。所以這才是送你的禮物,新年快樂。”
喻遙看著她走遠,仍不太清楚這句話的含義,或許是警告她了吧,反正21世紀,又不可能殺人。
將這件事拋之腦后,剛走到停車場,手機震動了。
電話里賀晉平的聲音壓抑:“你在哪兒?”
喻遙回頭往醫院大樓一望,滿眼燈火:“我在樓下。別來找我,跟爸媽好好說說話,我在車里等你。”
但他其實沒上車,沿著一條小道漫無目的地瞎逛,周圍綠植覆蓋著雪沫,露出一點點尖尖的頂。這塊兒綠化不錯,大概是給病人平日散步用的。
手機又震動了。
賀晉平聲音聽得出怒氣:“不是說在車里?他媽的人呢?!”
“怎么還生氣了?”喻遙連忙往回走,“我就無聊到處走了兩步,回來了。”剛才岔了幾條路,這兒四處無人,燈光也暗,竟然一時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無頭蒼蠅轉了會兒,電話里呼吸越發粗重。
喻遙著急地小跑起來,倒過一棵銀杏樹,看見一道高高的身影站在前面,耳邊手機屏熒熒亮著。
喻遙連忙跑上去:“小賀……”想抱住他,卻被躲開了。
“小賀。”喻遙沒想到他這么生氣,連忙抓著手哄,“我只是下來走走,想讓你跟你媽媽多待會兒,怎么生氣了?別生氣。”
抓著他另一只手,滑到雙臂,輕輕抱住他:“好了好了,是我的錯。”
賀晉平想推開,但那一瞬間,他卻把喻遙緊緊摟進懷里,附在耳側咬牙切齒道:“我說過不想看你受委屈!”
喻遙張大雙眼:“我沒有……”
“你有!”賀晉平說不出的憤怒,“你在我面前不是挺嬌的嗎?她叫你走你就走?還下樓給我均時間,你心怎么這么好?”
喻遙望著他:“我,我想讓你專心跟媽媽相處,她很想你。”
“那我們一家人在屋里,將你拒之門外,你不難受?!”
喻遙本來不覺得什么,被他連吼了幾次,突然涌起無盡的辛酸:“我不想看你跟爸媽關系惡化,我為你好,你卻不理解我!”
“我需要你委屈自己為我好?!”賀晉平長眉皺著,英俊的五官冷銳與怒氣交織,不近人情。
喻遙推開他往后退,眼眶通紅,白生生的臉上掉下眼淚:“你不懂……為了你,我就不覺得委屈……”
他往林道深處跑,沒幾步,被抱著腰重重摟了回去,抱進發熱的懷抱里。
“……喻遙!”賀晉平的聲音里滿含痛楚。
喻遙回頭抱住他,很想忍耐,但止不住掉眼淚,哭的稀里嘩啦:“我!我要不是為了你,我……”
賀晉平不斷吻他的臉,額頭到臉頰,密密麻麻的炙熱的吻。聲音也碾碎了,宛如纏綿入骨的細流。
“別哭了寶貝兒,我心都疼死了……”賀晉平手足無措,靠在他耳邊哄,心疼得針扎似的。
喻遙恨不得揍他兩拳,但紅著眼睛一言不發站了半晌,只輕輕打了打他的手臂,腔調還有點未盡的哽咽:“你以后再吼我。”
“我錯了。”賀晉平牽上他柔軟的手。這些服軟的話出自滾熱發疼的心口,完全不經大腦考慮,脫口而出。
他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道歉會這么心悅誠服。
喻遙踢了踢雪,上前抱住他,惡狠狠地咬了咬衣服。
賀晉平揉著他的頭發,高懸的心終于放下,也感覺自己徹底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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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礪寒站在窗前,樓下停車場有一盞小小的路燈,燈光昏暗,拉著兩條模糊的影子。
夜色漆黑,旁人未必看的清楚,但他的兒子,他卻一眼認得出來。
這場默劇他盡收眼底,片刻,回轉了身。宋家的兄弟已經離開了,病房里又剩下兩位中老年人。
宋君婉問:“兒子還回來嗎?”
“回來。”他點了點頭,走向小凳子,“很快了。”
他坐下時升起一種荒謬感。與病床上這個女人結婚26年了。婚禮現場時晉平3個月,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中。她23歲的年輕美麗的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而他忙著敬酒結交賀家的權勢親友,被她柔聲勸慰少喝一點時,相當不耐煩地一嘖。
或許那個時候宋君婉就意識到了什么。兜兜轉轉26年,廝殺了半輩子,戒備了半輩子,現在他倆仍然平平靜靜地坐在這間屋子里,等著彼此的兒子。
下午得知她突然病發,他幾乎下意識放棄工作,第一時間趕來。
剛才晉平怒氣沖沖下樓,并上林道爭吵的舉止,不聽聲也猜得到內容。年輕時候,賀礪寒在外面找的女人不少,什么樣的都有,真情假意,他一眼看的清楚,這樣的感覺卻似乎沒有過。而到現在,紅粉皮囊成白骨,幾十年歲月蹉跎一過,還是他跟宋君婉白首相對。
年輕時候的一場情,一場愛,到底算什么,他到現在還沒悟明白。
賀晉平牽著喻遙從門外進來,說:“媽,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您。”
身旁臉紅紅的男人驚訝地拽拽他,似乎聽到的話跟約定不一樣。
宋君婉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但喻遙是她攆出去的,這種結果幾無轉圜。剛動了動唇,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響,立刻皺眉,并不當一回事:“回去吧,路上雪大,晚上開車小心。”
喻遙囁喏了一下:“要不給阿姨點個飯?”
賀晉平拿著手機上前,坐到床頭:“媽,有什么想吃的?”
這時候接近十一點,大部分外賣店都關門了,何況生病禁油辣,看了半晌,還是決定去醫院門口的專門飯店。不過這些飯店到晚上也比較傲,打了個電話,不肯送,要么自己下去提。
賀礪寒起身:“晉平,咱爺倆下去走走吧。”
賀晉平看了會喻遙,喻遙沒話講,扇了扇手:“去吧。”
病房安靜了許久,宋君婉抬頭漠然地將喻遙打量半晌:“剛哭過?感覺被我嫌了?很難受?”
喻遙真有點丟人,滿臉發紅:“誒,不是。”
宋君婉哼了一聲:“我也想,就這么說你兩句,還要哭哭鬧鬧,實在不叫話。”
喻遙捏著鼻梁在陪床上坐下,說:“沒有,是剛才晉平吼我,我氣不過。阿姨要教訓我,我其實無話可說,只能聽著。”
“哦?”宋君婉不大信,挑眉,“你不恨我?別裝了,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得要死。”
喻遙真笑了:“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對您,沒有一分一毫的不滿。”
靜了靜,宋君婉也等著他繼續說。
喻遙接道:“我知道您為了晉平好,考慮到的情況,的確都是肉中刺。如果不是因為愛他,您不會這樣。”
宋君婉神色緩了緩:“我也不是討厭你,我是討厭這件事兒。”
“我明白。”喻遙坐立不安,想了想繼續道,“但我和晉平的事,除了請您看開,也不會妥協了。”
宋君婉笑了一聲,頭倚上靠枕。開誠布公地談,她已經不知道手里還握著多少力量,能將賀晉平拉回來。而她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雙手越攥得緊,那東西的流失速度越快。她現在除了竭嘶底里放手一搏,很難平靜下來計算這難看的籌碼。
從今年頻繁生病起,宋君婉就有了這種力不能支的感覺,她老了。但同時她欣慰地看見,她血肉中的另一個人成長起來了。
她想為兒子盡可能地掃清障礙。到現在,她的表情也沒有一絲松懈。
喻遙看著她,有些突兀道:“阿姨,其實我很理解您。”
“嗯?”宋君婉乜斜他一眼。
喻遙張了張嘴:“我覺得,您很可憐。”
宋君婉猛地一震,眼中迷霧翻涌流散。
喻遙一股腦說了:“一生完孩子,就跟丈夫反目成仇,到現在已經二十六年了。作為一個女人,很辛苦吧?我知道您為什么把賀晉平攥的這么緊,我明白,他是您唯一的依靠和愛,也是您唯一的勇氣和藥。我太理解母親這個詞的含義了。”
宋君婉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
“我很怕賀晉平對您有什么誤解,為了我,跟您爭吵,產生怨恨。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在為他鋪展康莊大道,而現在,他可以自己走了。”
宋君婉喃喃道:“他可以自己走了嗎?”
喻遙點頭:“您愛他,我也愛他。我想接過這條擔子,給他想要的那種愛。我們并不沖突。我跟他在一起,只想讓他更快樂。”
宋君婉總想起小時候,兒子愛哭。
喻遙深吸一口氣:“我記得三年前我們就有過一場爭辯。我說過您早錯了,不該剝奪他愛的東西,教他學著忍受痛苦。而該保護他愛的東西,鼓勵他為之勇敢爭取,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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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遙最終道:“我們都是他在意的人,如果他可以舍棄我,將來也可以舍棄您。
您應該保護我,我是他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