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蕭家人這些表情動作來看,貌似是都知道這女子的。
廳堂裡的客人們,臉上不由呈現(xiàn)出一些迷茫疑問的神色。
林意珊想到了什麼,望向了蘇逸夏。
蘇逸夏果然四處在找可以聯(lián)繫外面的電話了。
一早上,她已經(jīng)打過電話聯(lián)繫了來到大城市裡的顧媽。
說到顧媽,那日坐上長途汽車之後,因爲(wèi)十分擔(dān)心女兒的情況,可謂是日夜兼程的趕路。到了站點,沒有想到邱三姑居然趕到了車站來親自接她。
邱家軒開著和人家借的車子,開到汽車總站。等邱三姑接到顧媽一起往他們的出租房那裡拉。
親戚出乎意外的好客,讓顧媽幾乎是摸不著頭腦了。
說到底,邱三姑是想,固然上回一開口顧暖拒絕了。但是,好歹顧暖那是由於沒有見到男方真人的緣故。等見到了,八成感覺是不一樣的了。
剛好顧媽來了以後,這事兒有或許能成的希望。
邱三姑是很想做成顧暖這個媒人的。
因爲(wèi)自己家的兒子已經(jīng)是不爭氣了,自己女兒讀書也不行,只能嫁個好人家不能給她賺錢。她邱三姑要錢生錢,還是得靠著顧暖出謀劃策。
邱三姑把顧媽帶到車上之後,又開始說起媒了。不過這回她聰明一些,沒有開口就說男方怎麼好怎麼好,顧暖大齡什麼的,而是拿出實際點的證據(jù)來。
一張男人的照片,配帶了一些資產(chǎn)報表,放在了顧媽的眼前。
“您看看。先看一下,別急著說。說真的,莊先生除了年紀大點,顯得稍微成熟穩(wěn)重,有多少女人倒追他,不乏十幾歲的小女孩呢。按我們家嘉莉的說法,男人要到這個年紀,事業(yè)有成,才叫做真正的可靠。”
顧媽聽她這樣說,不由堵了一句回去:“那你不把嘉莉直接介紹給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說的真沒錯?!鼻袢眯Φ?,“我是原本把嘉莉介紹給他的??扇思蚁矚g氣質(zhì)型美女,壓根看不上我們家嘉莉這種不會讀書的。相反,人家一看到你們家顧暖的照片,馬上被吸引住了?!?
“我女兒的照片你怎麼有?”顧媽吃驚地問。
“顧暖不是拍過單人的碩士畢業(yè)照嗎?她爸爸有啊?!?
顧媽握緊了拳頭,自己家老公又出賣女兒了。
“你先看看嘛——”邱三姑勸。
顧媽百般不依,一把推搡開她送到自己眼前的東西。
沒有想到的是,當(dāng)車子開到邱三姑他們住的公寓的時候,有個男人,站在一輛寶藍色的寶馬面前,像是在等著他們一行人似的。
邱三姑指著對方說:“這位就是莊先生了?!?
顧媽這回眼睛避都沒有辦法避開。
車子由遠及近,是擦過那男人的面前擦身而過。顧媽看得一清二楚對方的面孔和身材。令她大吃一驚。
不是說是快四十歲的男人嗎?
怎麼?
好像小年輕一樣的身材,高瘦挺拔的,穿著灰色西裝打了一條優(yōu)雅的藍格子領(lǐng)帶,沒有鬍鬚,五官也很端正,皮膚上沒有一點顯老的皺紋。
怎麼看,最多三十出頭。
“我都說過了,男人很能存年紀的,不像女人,年紀輕輕都顯老了。而且他開的是莊園,都在國外,賣的紅酒,全世界都有他的酒莊和咖啡豆。”
顧媽愣了下:“你說什麼?他不是公司老闆嗎?”
“什麼公司老闆?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老闆,你們家顧暖能看得上嗎?”邱三姑可是摸準(zhǔn)了顧暖那個清高的脾氣。
只看顧暖很能賺錢的本事,一般的男人,她邱三姑都覺得配不上。
“你說他有過老婆,有過兒女的。”顧媽認定一個道理,二手車的男人,說什麼都不能要。
“那是你不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鼻袢谜f,“莊先生真是個很長情的男人的。他之前去世的老婆,其實是他一個老同學(xué),以前可能是有點喜歡這個女同學(xué)的。結(jié)果這個女同學(xué)遇人不淑,遇到了一個不好的男人,有了孩子,那男人又不準(zhǔn)備娶她。莊先生就把這個女同學(xué)和其肚子裡的孩子一塊接過來了。孩子生出來不得有戶口嗎?他們假結(jié)婚?!?
顧媽聽得一愣一愣的:“你這說真說假?我怎麼聽得像韓劇?!?
邱三姑笑了:“沒想到你看韓劇的。”
“我怎麼不看?電視裡播的都是這些肥皂劇?!鳖檵寷]好氣地說,自己壓根兒沒有落伍。
“那我繼續(xù)說了。”邱三姑道,“莊先生假結(jié)婚的這個老婆,難產(chǎn)死了。留下一個孩子。現(xiàn)在這孩子,快十二歲了,是給他姥姥帶著。莊先生每年給老人家和孩子一些錢。他自己其實一直一個人生活的,潔身自好,不抽菸不喝酒,偶爾彈彈鋼琴?!?
顧媽一聽是會彈鋼琴的男人,與自己想的又差了十萬八千里遠,說:“我們家是連鋼琴都買不起,摸都沒有摸過的人,你確定他能和我們家暖兒合得來?”
“合不合得來,要看他們自己倆啊。你讓暖兒出來和他一起喝杯咖啡,大城市裡治安好,他是個圈子裡有名的商業(yè)人,標(biāo)準(zhǔn)紳士,不可能對暖兒做出什麼越軌的事。見一面,當(dāng)蹭他一杯咖啡不行嗎?暖兒失戀了不是嗎?需要男人調(diào)劑一下不是挺好的?!?
顧媽心裡是有些心動了。主要是看這個莊先生貌似真的是很正經(jīng)的人家。站在那兒給她過目一下之後,並沒有追著來死纏爛打,而是開著寶馬走了。
人家都買得起這麼名貴的跑車,需要死皮賴臉地欺騙他們顧家嗎?
自己女兒沒有一點色豔,這點顧媽內(nèi)心裡是很清楚的。說男人看上顧暖的色,有些說不上。
對於自己女兒生病了的事,顧媽掂量著,沒有打算先和邱三姑透風(fēng)。
要是真打算和男人好了,一個生病的女方,總是會給對方一個打折扣的印象。沒有人願意娶一個經(jīng)常生病的病秧子的。
顧媽真的是很爲(wèi)女兒精打細算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女兒剛被那個吳子聰耍了快十年,越想越氣。
在邱三姑家歇了一夜以後,顧媽接到了蘇逸夏的電話。
蘇逸夏告訴顧媽,自己的哥哥是個大夫,負責(zé)顧暖的治病工作。今天蘇逸德剛好有空,聽說顧媽要來,念及是自己妹妹最好的朋友同學(xué),因此決定過來幫忙接送。
顧媽一邊口上感激,一邊心中忐忑。不知道女兒這一病究竟是如何了。
和邱三姑撒了個小謊,說是想自己出去蹓躂蹓躂。邱三姑正好要去接送女兒上學(xué),也就沒有陪顧媽了。
在路口,蘇逸德開車過來,見到顧媽互相確認身份以後,顧媽坐上了他的車。
眼看時間尚早,而且需要等待妹妹發(fā)來的暗號,蘇逸德先載著顧媽在城市裡四處悠轉(zhuǎn)。
顧媽從沒有到過這裡,以爲(wèi)這是人家說的大城市裡堵車,因此一點對於蘇逸德瞎轉(zhuǎn)悠沒有在心裡懷疑過。反倒是問起了蘇逸德一些有關(guān)自己女兒病情的事。
蘇逸德本身確實是醫(yī)生,說這種謊話簡直是信手拈來的容易,唬得顧媽一愣一愣的,硬是沒有辦法懷疑到他頭上去。
“暖兒她的病,要說重不重,主要是很不注意休息。”蘇逸德邊說邊衝顧媽和靄地笑。
“是怎麼一回事,蘇醫(yī)生?”顧媽完全認可了蘇逸德說的每一句話。
“她喉嚨發(fā)炎,沒有注意休養(yǎng),而且她耳朵不好不是嗎?發(fā)展成爲(wèi)中耳炎的話,會進一步拖累她的身體以及受過傷害的耳朵。”
顧媽深深地在內(nèi)心哎一口嘆氣。想女兒這麼拼,還不是因爲(wèi)要賺錢,可能是受了被吳子聰甩了的刺激。
回頭必須說說女兒了,這樣下去怎麼能得了。
與此同時,在蕭家。
蕭家?guī)讉€女兒使勁兒地咽口水。蕭奶奶氣定神閒坐在那兒,手指尖捏著茶蓋子磕瓷杯口。
到這裡,似乎事兒定了。老人家發(fā)了話,饒了孫子這一次的不合規(guī)矩。
誰也沒有想到,蕭夜白不僅沒有承了老人家這開恩的念頭,是突然一笑,笑容可掬。
他幾個姐姐一看弟弟這副臉相,心中再次一驚。
從小到大,蕭夜白如此笑顏的機會可謂是屈指可數(shù)。
蕭奶奶看見孫子突然笑成這樣溫雅穩(wěn)重,十足也是突然睜大了些眼瞳,彷彿看癡了一樣。
蕭夜白長得俊俏風(fēng)流,這是自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本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非要長了一張毒嘴煞風(fēng)景,毒嘴的話,定是要配上一幅紈絝的表情,這不使得這張本就具備俊秀的臉突然變得邪氣起來,大打折扣。否則,如今蕭夜白在外界的名聲不會被人說成狼藉的模樣,說是典型的花花敗家子。
蕭奶奶不由地在喉嚨裡咽了口水,沉了眼問:“怎麼,還有其它事兒?”
“奶奶,我忘了和你說了。不過,我想幾個姐姐應(yīng)該都知道的。我在微博上早說過的事,如今世人都知道的,我一個月前結(jié)婚了。”
這話無疑是在蕭家裡扔下了顆超級核彈頭的節(jié)奏。
除了蕭淑珠在海外或許不怎麼留意國內(nèi)的微博,海外玩的是FACEBOOK,不是微博。像蕭淑蘭,蕭淑菊,肯定是知道這回事的,並且私下都討論過的。
瘋瘋癲癲的一個孩子,在微博上這種不怎麼可靠的媒體上放的話,能信嗎?
自然都是不信的。
都當(dāng)蕭夜白開玩笑,說樂子,博人眼球。
蕭淑蘭和蕭淑菊只知道,這個弟弟沒有別的本事,一張胡言亂語在網(wǎng)上呼朋引友的本事卻是讓他們兩家都妒忌到不得了。誰會不知道,現(xiàn)在什麼企業(yè)家都標(biāo)榜明星效應(yīng)了。只有好的明星效應(yīng),才能推廣自己的公司品牌。
聽說格力、海信那些總裁,不都自己做廣告代言人了嗎?效果不比明星差。
蕭夜白這胡言亂語,按照他們的想法,目的只有一個——虛張聲勢,十足不可信!
蕭淑珠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兩個姐姐:“夜白和你們說了嗎?”
“說什麼呀?”蕭淑菊快言快語,“他嘴裡什麼時候吐出過象牙的,誰能當(dāng)他的話是真的?”
對這話,蕭奶奶卻是愣了下。
蕭夜白果然是眉頭一挑,看向自己三姐說:“三姐,我說話有撒過謊嗎?”
蕭淑菊兩隻眼珠子使勁兒飛眨:“這,這,不能說沒有吧?”
“三姐,說話要有證據(jù),不然,你不能隨便定你弟弟的罪?!笔捯拱渍f,“我只記得,有一回,小時候唸書時三姐你撒謊說去補課,我對爸說,你是和男朋友去看電影了。你回頭要打我一頓,爸那時候就對你說了,人不能撒謊。”
蕭淑菊的臉頓時宛如青菜色,當(dāng)著如此多賓客的面,她憤怒地咬著嘴脣,很委屈地說:“這哪裡的事?我從來不記得有過。”
只有蕭家人自己最清楚,蕭淑菊絕對是撒過謊的,而且是最善於撒謊的。
遠的不說,蕭淑蘭記得林家樂幹出要私吞老丈人項目的混賬事來時,蕭淑菊裝得別多委屈了,說自己一點都不知情。
說白了,蕭淑菊平??雌饋泶蟠筮诌?,傻里傻氣的,可終究是不是真傻,蕭家人似乎都不敢確定。
這樣一說,大家都很清楚了,蕭夜白纔是那個從來不說謊的。
真的!
真的了!
蕭家的獨生子,未來長達繼承人,一個月之前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不說蕭家人自己,廳堂裡被邀請來的賓客們率先一片譁然不休。
蕭奶奶老臉幾乎掛不住了。因爲(wèi)這簡直是,鬧大烏龍了!
自己孫子早就對外宣佈自己結(jié)婚了,結(jié)果倒好,家裡人爲(wèi)了這個孫子,把她的壽宴都幾乎辦成了相親宴。這下,怎麼對那些被邀請來的女性家族們道歉?
蕭奶奶用力把持著把茶蓋子在杯口上又磕了兩下,說:“你說結(jié)婚了,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奶奶,我對外宣佈了。外面的人都知道的事兒,你們不知道?”
“我又不上網(wǎng)?!?
“可是,二姐三姐不是常跑奶奶這裡嗎?”
確實是這樣。如果此事是真的,蕭淑蘭和蕭淑菊是明知故犯,害她老人家出錯丟大臉。要知道,今天被邀請來的女性相親對象裡頭,有部分都是蕭淑蘭蕭淑菊推薦的。
蕭淑蘭和蕭淑菊只看老人家責(zé)備的目光射過來,心中暗自叫苦,連忙澄清:“不,他沒有告訴我們,真的沒有過!”
“可他說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們能不知道嗎?”
這是絕對說不過去的道理。
“奶奶,你不知道他說話從來不正經(jīng)的嗎,誰當(dāng)真?!”蕭淑菊喊。
“他是你弟弟,他說的每句話都比你當(dāng)真不撒謊,你說你不當(dāng)真?”
蕭淑菊面對老人家這句責(zé)問再次啞炮。她總不能說自己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這個弟弟瞭解這個弟弟吧。
當(dāng)著這麼多外人的面說他們姐弟不親?
這,不是蕭夜白有得失了,是她蕭淑菊要有得失了!
蕭夜白終究是長達未來的繼承人,在現(xiàn)有情況暫時未發(fā)生變化的情況下。
比起蕭淑菊,蕭淑蘭鎮(zhèn)定多了,這事兒總不能被這個敗家子抓住她們把柄使勁兒說,那麼,她們肯定屬於劣勢的了?,F(xiàn)在關(guān)鍵在於,必須把矛頭轉(zhuǎn)到其它地方去。
蕭夜白身份特殊,奶奶心頭大愛,她們勢必說不過,但是另一個人截然不同。
“奶奶?!笔捠缣m想清楚了,眸光落在蕭夜白挽著顧暖的那隻手上,“你還沒問,夜白和誰結(jié)婚呢?這點他沒有在外界說過,我們是真不知情?!?
不會是這隻狐貍精吧?蕭淑菊暗地裡想,眼光在顧暖那張素顏上打量。
怎麼看,這個女的都沒有本事勾引到首富的兒子。
“夜白。”蕭奶奶似乎也想清楚了,採取了蕭淑蘭的措施,擡起眼問孫子,“你說你娶了誰家的女兒來著?總得給奶奶瞧瞧你的新娘子吧。”
“奶奶,不是新娘子,她嫁了我一個月了,是在民政局登記過的正式的太太?!笔捯拱渍f。
“誰?”蕭奶奶的目光跟隨蕭淑蘭蕭淑菊落到顧暖的臉。
顧暖垂眉不動聲色,氣質(zhì)宛如一朵白蘭花佇立在蕭夜白身邊。
廳堂裡大部分賓客不知道她來歷,卻是無疑被她身上煥發(fā)的那種獨具一格的清新給吸引住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家,但是僅憑這個氣質(zhì)看來,都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爲(wèi)此蘇逸夏、林意珊肯定都急。
明明,顧暖是個鹹酸菜,換身衣服變成了千金,怎麼能讓她們受得了?
蘇逸夏拿起話筒,撥打哥哥蘇逸德的電話。
速度要快,不能讓到口的魚溜了。
所有人屏息靜氣,尤其是蕭奶奶蕭家人,更是都緊張不已,呼吸緊緻。固然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擺在面前了,但是,蕭淑菊在心裡頭拼命祈禱不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話,等於,她們的計劃全部都要付之東流了。
“奶奶,我這不就把媳婦帶來給你過目了嗎?你孫媳婦叫做顧暖,我太太。”蕭夜白對座上的老人說話的時候,一直那隻手都挽著顧暖的手,彷彿連生體一樣無法分開。
這個動作,肯定是落在蕭奶奶眼裡的。
蕭家人於是都猛抽口氣,彷彿噩夢瞬間變成了現(xiàn)實衝出到他們面前,可怕到他們周身惡汗齊發(fā)。
“你你你,你說她是你太太?”蕭淑菊終於是忍不住了,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發(fā)飆。
天,她今天本要給他做媒人的,他怎麼可以欺負她如此善良的姐姐,以後叫她怎麼辦?怎麼和人家交代?
“你要我說我的好弟弟找個狐貍精結(jié)婚嗎?!”蕭淑菊猛地一吼,傻大姐面孔下的暴戾猙獰頓時原形畢露。
她氣急了,委屈極了,眼眶裡淚流滿面,那眼神分明是要衝上去把顧暖撕到粉碎。
廳堂裡的賓客都聽著呢。
說什麼呢?
狐貍精?
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嗎?
蕭淑菊一隻指頭指到顧暖身上:“你不要以爲(wèi)我們不知道你是誰?!”
“夠了!”蕭奶奶突然拍的一下扶手,像是震動天地一樣的撼然。
蕭家?guī)捉忝萌苦淙艉s。蕭淑菊更是猛地縮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指,委屈地喊:“奶奶,我這是爲(wèi)他好——”
冷冽成冰的目光,蕭夜白在蕭淑菊面孔上淡然掃過。
顧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情緒,他握著她手的那種情緒,像當(dāng)初在醫(yī)院裡遇到他二姐時一樣,把她握的死緊。
“看都是什麼時候了,莫非大家都不用吃飯了?”
老人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說起吃飯的事,似乎是合情合理,也是出乎衆(zhòng)人意料。
管家馬上應(yīng)景地走上來說:“老太太,菜都快涼了,放的戶外呢?!?
蕭奶奶拍板,請所有賓客都移駕到草坪準(zhǔn)備好的自助戶外餐廳享用豐盛的午餐。
衆(zhòng)人看這個態(tài)勢,分明是蕭家人要關(guān)起門處理自己家務(wù)事的節(jié)奏。
吳子聰終究和林意珊只是未婚夫妻的關(guān)係,未正式登記結(jié)婚,不算蕭家人。他獨自一人,跟隨大部隊,被蕭家下人趕出了廳堂。
回頭的時候,他遠遠的,從人縫裡能望到顧暖的那張側(cè)顏。
清冷的。
她總是這個模樣兒,哪怕和他交往那麼多年,都是這樣,像極了一支獨自盛開在寒冬裡的白玉蘭。
似乎,從來沒有讓他需要擔(dān)心的地方。
可實際上,她外表的這股傲骨,只是讓人十分地倍覺疼惜,讓他更想憐惜她罷了。
只是一切都沒有來得及。
現(xiàn)在陪在她身旁的是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
吳子聰?shù)难劬Σ[成了兩條弧線,在蕭夜白那身象徵白金貴族一般的白色西裝上打量了一陣。
這個人,據(jù)說就是蕭家裡最有名的紈絝。
怎麼,她居然看上了這種敗家子?
不像她的作風(fēng)!
蕭家大宅的兩扇沉重檀香木門緩慢地拉上,砰的一聲緊閉之後,似乎同時象徵著外界的人與這個首富的家族相距甚遠。
見現(xiàn)場只餘下自家人了,蕭奶奶對身邊的管家示意了下。
管家點頭,走到了顧暖面前,比了個手勢表示說:“少奶奶請隨我這邊走?!?
叫了她一句少奶奶,顧暖想,恐怕是礙著她老公的面子。
所以別看她老公什麼紈絝什麼敗家,到底是在這個家裡有著特別的地位,獨生子的地位幾乎是最穩(wěn)固的,誰都不能動搖的,連老人家都一樣。
看穿了這點,顧暖心裡無疑有了一種底氣。
在她要鬆開他的手時,他的手指在她指尖捉了一下,是糾結(jié)之中任她的手指緩慢離開。
斜瞄下方似乎與能與她的眼睛對上。
顧暖其實覺得是不用說的了,要不是一開始已經(jīng)預(yù)計著要進他的家門,她和他,一開始都沒有結(jié)這個婚的打算,不是嗎?
正因爲(wèi)如此,她到這裡來了,而且,勢必是要爲(wèi)了他努力在這個家裡立足!
一切,按照他們兩個所計劃的。
見顧暖是跟隨管家是到一樓的書房去了。蕭奶奶被身邊一個婦女扶起來,離開座位的時候,略帶警告的眼神掃了一眼自己這些孫輩,下了命令:“有什麼事都好,等我回來再說。”
言外之意,老人家不準(zhǔn)她不在的時候,這麼多人圍著蕭夜白,她最寶貝的孫子進行圍攻。
蕭淑菊於是跺腳幾下:說真的,誰能欺負得了蕭夜白?她這個弟弟,不拿他那張毒嘴滅了他們?nèi)咳艘呀?jīng)很好了。
可能剛被蕭夜白欺負過的關(guān)係,老二和老三一家,都沉默地與蕭夜白保持距離。
只有一直在海外極少回國與家人團聚的蕭淑珠,似乎對弟弟比較感興趣,走到蕭夜白身邊。
蕭夜白手指掏進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塊金色懷錶,彈開表蓋看了下時間的樣子。
趁機蕭淑珠笑著說:“是不是餓了?讓管家也給我們上飯吧。我們總不能也餓著,對不對?”
“四姐,奶奶都麼有吃,你不怕人家說我們不孝?”蕭夜白說。
蕭淑珠倒是好像早習(xí)慣了他這張潑辣的毒嘴,邊笑邊笑打他手臂:“你呀,就這個樣子,誰讓二姐三姐不生氣呢?明明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四姐怎麼知道我心裡不是這樣想的?至少我從來不撒謊?!?
“是?;蛟S是?!笔捠缰樾n他突然神秘地擠下眼睛,“你要知道,我和你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的?!?
無疑,蕭淑珠這話傳到老二老三那兒,都是一片不予置評的表情。
蕭夜白好像懶得和蕭淑珠這樣耍嘴皮子,說:“有沒有地方可以看電視?”說著,他徑直找著被暫時挪到了小廳裡的電視機。
朱佳茵走到發(fā)了下愣的母親身旁,道:“小舅老樣子,媽,你以後別和他說話了?!?
蕭淑珠聽到女兒這話,只是瞇下眼:“你胡說什麼?那是你小舅,你媽最親的親人,不和你小舅好能和誰好?”
被蕭家管家引到書房裡的顧暖,看到了她這輩子見過的最華麗的房間。
說真,這個房間,遠比大氣的待客廳堂什麼的,更漂亮。
原木地板上鋪著的羊絨地毯,大氣的沉灰,繡著一隻優(yōu)雅的花豹,絕對是純手工的。
紅木的書桌,書櫃,沙發(fā)椅,都是歷史悠久的中國風(fēng)格,顯得既大氣又非常富有涵養(yǎng)。
中西合璧的民國風(fēng)吊燈,檯燈,是清新的點綴,歷史的另一種沉澱。
回頭,在房間門口的兩邊牆上,各自掛了一把獵槍,不知道是不是裝飾品。
房間裡開著空調(diào),但是,書本的那種香氣繚繞在這個房間裡,沉澱著,似乎永久都不會離開。
這使得停駐在這個房間的人,或許不用急著去翻找書櫃上擺列齊整的上千種書籍,都已經(jīng)可以因爲(wèi)這個書香味而沉迷在書海里,醉了不知道醒。
管家給她上了一杯菊花茶。
外圈上描繪了一朵青花的白瓷杯裡,飄著一朵完好的菊花。
非常的貴氣,小資,有格調(diào)。
有錢人家家裡的每一物,都是做足了精緻感,因爲(wèi)有這個本錢。顧暖感受自己坐著的這張沙發(fā),紅木的框架上鋪了非常厚實的沙發(fā)墊,軟硬適中,鋪著涼蓆,在空調(diào)的房間裡,冷暖剛好。
蕭奶奶走進來了。
顧暖站了起來,微微低了下頭。
擺了下手,老人家讓扶著自己的人先離開。
離開的下人把書房的門把順道旋轉(zhuǎn)拉上。
房間裡,餘下她們兩個。
蕭奶奶走到了顧暖側(cè)面的長沙發(fā)上,再擺下手,讓顧暖坐。
顧暖只覺得這個老人走路沉穩(wěn),步履矯健,壓根兒不算八十歲的老人,身體可謂是十分的健康。
蕭奶奶的臉色是很紅潤,好比壽桃一樣的顏色,要不是今兒本來高興的日子發(fā)生了這麼多的意外,老人家的臉色應(yīng)該更爲(wèi)鮮豔彷彿一朵花。
顧暖坐了下來,兩隻手自然地放在自己禮服的膝蓋上方。
蕭奶奶看著她低頭的樣子想了想,突然想到什麼,感覺不對,因此手伸過去抓起了沙發(fā)旁邊邊幾上的電話機話筒,對著話筒說:“你進來,拿支筆,拿本本子。”
聽這話就知道,老人家早從哪兒聽過她的事了。
很快的,接到蕭奶奶命令的管家走了進來,照樣關(guān)上書房的門,手裡拿著紙和筆,充當(dāng)老人家和顧暖之間的翻譯。
有了翻譯,蕭奶奶開口了:“我長話短說,夜白那孩子,確實是被我們家裡人寵壞了,沒大沒小,結(jié)婚這麼重大的事兒,怎麼能不和家裡人說呢,看你的樣子,倒是個好孩子的樣子,你說他這麼做對不對?”
管家在本子上邊寫邊給顧暖看。
顧暖也是配合了對方,等對方寫完了再回答:“現(xiàn)在年輕人不像以前的時代了,講究的是閃婚,裸婚,不需要大操大辦,一切從簡都有。婚禮的話,等有時間再辦也不遲。更重要的是看重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
蕭奶奶儼然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既不像一些人無理的人無理取鬧,且是振振有詞,說話邏輯清楚,條理清晰。
如果說,像蕭淑菊她們說的那樣,眼前這個女孩只是只狐貍精,似乎現(xiàn)在的狐貍精和她老人家固有的印象不一樣。
在遲疑了下之後,蕭奶奶問:“你家裡都是些什麼人?”
“我家裡父母都是普通職工?!鳖櫯?。
“有多普通?”
“就是很普通的老百姓家。家裡只有幾十平米的房子,在四線縣城裡,連房產(chǎn)證都沒有?!?
蕭奶奶聽完她這話更震驚了:“你認爲(wèi)你和夜白能談得來嗎?”
“我原先也以爲(wèi)不可能,但是事實上能。”
“你追的我孫子是不是?”蕭奶奶突然一針見血地問道。
這話算不算撕破了臉皮呢。
顧暖沉著道:“不是。我們兩個是仿若相見恨晚,沒有誰先追誰?!?
蕭奶奶的眸子銳利地在她臉上盯了下之後,嘴角的弧度大開,笑聲飛出:“你說話的風(fēng)格,卻是和夜白很像。”
“我和他一樣,只是都不喜歡撒謊?!?
蕭奶奶宛如因她這句話稍微沉默,隨之,彷彿做了重大決定那樣說:“不管怎樣,你的家境和我們蕭家的,相差太遠了。我個人不認爲(wèi),你能適合夜白。”
“奶奶這麼說,早在我和他的意料之中?!?
蕭奶奶再次轉(zhuǎn)頭,盯著她:“這樣你們都要在一起?”
“都結(jié)婚了。夫唱婦隨。奶奶是國人,應(yīng)該知道國人結(jié)婚的傳統(tǒng)?!?
蕭奶奶想再說出一句話,發(fā)現(xiàn)喉嚨裡鯁住了。
她拿起茶幾上的茶水潤喉,結(jié)果剛纔扶她進來的人被她遣走,並沒有給她上茶。管家見狀,趕緊要叫人倒茶來。
這時,顧暖把自己面前的那杯菊花茶推到了老人家面前,說:“奶奶喝吧,這水我沒有沾過?!?
蕭奶奶的臉上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臉蛋怪異地擰開,看著顧暖露出了心底的一絲嘲諷:“看來你爸媽沒有教會你所謂的基本禮儀。”
“我不認爲(wèi)我這麼做有任何不妥。拿自己的東西孝敬老人,不是最應(yīng)該的嗎?在沒有物質(zhì)的情況下,把自己僅有的都讓給老人,不才是最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美德嗎?禮儀,該建立在美德之上,奶奶難道認爲(wèi)虛假的禮數(shù)比孝敬更重要?”顧暖說到這裡很肯定地說了一句,“這些都是我父母教我的?!?
蕭奶奶真覺得自己喉嚨被什麼鯁住了,快透不過氣的感覺。
管家急匆匆地走到門口接過外面人倒來的茶水,端到了蕭奶奶面前。
蕭奶奶揭開茶蓋,立馬喝了一口,這才稍微緩過勁。
時間又過去了幾秒鐘的樣子。
蕭奶奶沉住氣,道:“你要多少錢?”
管家在寫這句翻譯的時候,拿著筆的那隻手無疑在顫慄。
錢!
這個女孩都巴結(jié)上長達未來的繼承人了,肯定是不小的一筆補償金。
“奶奶,婚姻法明確規(guī)定了,這是結(jié)婚兩個人之間的事,和其他人無關(guān)。補償金之類的,要給的話,也是夜白給。奶奶給不合適?!?
蕭奶奶嘴巴張了張,又發(fā)不出聲音來。
顧暖見她不喝自己那杯,當(dāng)然是自己端起來潤嗓子了。
“夜白給的話,你想清楚了,沒有我給的多——”蕭奶奶算是狡猾的,突然轉(zhuǎn)了一句這樣誘惑道。
顧暖彷彿吃驚地擡了下睫毛,看著老人家:“夜白說,要把蕭家一半家產(chǎn)給我,如果離婚的話——”
蕭奶奶豈不是要把整個蕭家給她顧暖,既然這麼說了。
不用想,蕭奶奶聽說孫子放了這樣的話之後,整個呆了一下。
顧暖心裡想,有錢人,開個這樣錢的玩笑原來都這樣敏感的。不是有錢人了嗎,都這麼在意錢。
大白先生其實自和她簽訂結(jié)婚協(xié)議,並沒有說過婚後財產(chǎn)分配的問題。況且婚姻法也說了,婚前財產(chǎn)不算數(shù)。實際上,她顧暖從來也沒有稀罕過他的錢。
她顧暖看中的是賺錢的途徑和本事。
只有一堆死錢有毛用?坐在錢上不能賺錢,總有一天坐山虧空。
顧暖理解的有錢人,真正的,叫做會賺錢的人。
蕭奶奶找回了被孫子驚嚇到的神志,淡定地問道:“他和你說過這話?”
“是。”
“我孫子年紀小,生性放蕩,從來說話不算話?!?
“奶奶,他年紀比我大呢,而且,他從不撒謊?!?
老人家你騙誰都要學(xué)會拿點實際證據(jù)。
姜嘛,終究是老的辣,蕭奶奶突然談笑一般笑了兩聲,道:“這事,其實說起來,我做不了主,夜白也做不了主。一切,等他爸回來再說。暫時,蕭家不能把你們兩個結(jié)婚的事對外宣佈?!?
顧暖只覺得好笑。
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是嗎?再說大白先生那張嘴,真想對外說,老人家能攔得?。窟@事兒,她顧暖從來就沒有想過由自己來公佈。
顧暖不點頭,不搖頭,順其自然。
偶爾,算計不如順其自然。這點,她比老人家看得透。
這時,書房外似乎傳來了一些不小的動靜。管家走到門口探了下外面,緊接急匆匆走到了蕭奶奶身邊,貼著蕭奶奶耳邊說話。
蕭奶奶的眸光順此轉(zhuǎn)溜到了顧暖的臉上。
顧暖暗地裡沉了沉眉。
外面,一件似乎令所有人更爲(wèi)震驚的事情在發(fā)生中。
吳子聰站在賓客之中,突然見著一個從蕭家的大鐵門中穿過來的人影,看這身影居然出奇的熟悉。
再那人走近點仔細一看,竟然是顧媽!
吳子聰?shù)哪橏畷r一沉。
顧媽不是被邀請的賓客,要進蕭家這個大門口,必然要費點力氣。
實際上,顧媽覺得奇怪,不是來看生病的女兒嗎?怎麼,蘇逸德怎麼突然間,把她放在別墅的門口。
女兒沒有住院住別墅?
顧媽剛要回頭去問開車的蘇逸德時,蘇逸德藉口停車開著車順著路跑了。
來接顧媽的人是蘇逸夏和林意珊。
林意珊在門口和安檢人員進行一番解釋,再有蕭淑菊疏通關(guān)係。
門口的人員就此沒有卡住顧媽。
蘇逸夏是衝上去,挽住顧媽的手,死活不放的了,硬拉著顧媽往蕭宅裡面走。
顧媽只得一路問她:“你說暖兒在這兒?”
“是,阿姨,暖兒在這兒呢,在這裡要給阿姨一個大驚喜。之前一直不讓我和阿姨說?!碧K逸夏道,拉著顧媽上了臺階。
裡面,蕭淑菊他們得知消息以後,馬上給她們打開了大門。
顧媽先是朝人多的方向望過去,好多人,都是禮服西裝的,好像參加什麼宴會似的。然後,她好像在人羣裡看見了哪個熟悉的影子。
吳子聰不巧和顧媽的視線一撞上,馬上避開了。
顧媽似乎確定了什麼,眼神裡微微一沉。
蘇逸夏把她拉進了門裡。
賓客們有些好奇的,早已忍不住了,藉口走到蕭家宅子的窗戶前面,往裡頭偷窺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