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姑娘。殷如行從小到大也收到過幾封情書。無一例外的慘不忍睹。
有用草稿紙寫的,抬頭印著‘XX廠出品三百格作文稿紙’。有用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紙寫的,反面還畫著零亂的數(shù)學習題。也有用白紙寫的,折了幾折放在她課桌上。連個信封都沒有。打開一看,錯別字歷歷在目。最搞笑的是,有一封情書把她的名字都寫錯了。寫成了殷如星。
至于情書的內(nèi)容,就更加讓人恨的咬牙。
什么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啊。這是幼稚派。什么我們共同學習進步啊。這是裝十三派。還有沖動派:我每天都在想著你。以及最可惡的粗俗派:老大我看上你了,當我馬子吧!
對于這一位‘老大’的告白,殷如行氣的渾身發(fā)抖。神馬叫馬子?特么的馬桶才叫馬子。你是想上還是想騎?流氓!
這一位不學無術,毫無漢語言文化修養(yǎng)的不知名同學最后的結(jié)局很糟糕。殷如行直接告知殷如言:有人用下流話調(diào)戲我,還想付之于行動。是XX班的XXX流氓……
殷如言的手段向來不動聲色。該同學很快就從學校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沒人關心。其實從本質(zhì)上來說,愛看港片的這位同學腦子里幻想的畫面,說不定還不如殷如言的色彩多。但是怎么說呢?淺薄和粗俗是追求女性的大忌。他死的不冤。
如果將時光倒回先秦時代。上祀節(jié)中的少男少女們即便彪悍如直接在野外結(jié)合的。人家少年們在求結(jié)合前,至少也會唱兩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興一下。姑娘是那么容易追求的嗎?
在殷如行少女時代的幻想中。追求她的少年應該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一紙散發(fā)著淡淡熏香的花箋上,幾行墨色行書,或詩或賦。墨色留香,人如其字。然后他們花前月下,單純的走路說話,空氣中都滲透著甜蜜。
可惜沒有人滿足她的這種幻想。或許是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亦或許是目的不同。殷如言可以做到,他卻從未做過。他只是送禮物,然后直接動手得到他想要的。親吻、撫摸、結(jié)合、同居……飛速的節(jié)奏將殷如行所有的夢幻情懷撕成碎片,散落于故去的塵埃中。
可是今天。在不知名的大陸,不知名的年代。相似的民族、相似的古風。上祀節(jié)、曲水流觴。殷如行收到了一首詩。一首不是最好,卻是特意為她而寫的詩。這首詩,由一個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公子寫來。他寬袍廣袖,筆走游龍。素白的宣紙上墨跡未干,被小廝捧送到她身前。
詩的名字叫做“青畫”。
殷如行眼睛有股酸漲的澀感。很多時候,當我們不再需要,曾經(jīng)的夢想?yún)s以一種突兀之姿,毫無預兆的跳出在眼前。甚至比幻想中的還要完美。
蘇離在她耳邊解釋著風俗:“在這種場合寫給你,就是坦坦蕩蕩欣賞的意思。接受下來也不等于答應什么。還有人寫好幾首送給不同的女子的呢。”
殷如行云里霧里的收下詩作。后面果然有不少輪到酒盞的人也寫了詩作贈與佳人。其中贈給蘇離的最多,然后是原蔻娘。給她的,很不巧。就白陌塵一個。原因在于大家后來弄清了她的身份。有主的女人,一般來說大家不會去招惹。
更多的佳作是歌頌春天景色,或者抒發(fā)情懷等等。令人稱奇的是,韓四的一首樂府長詩。居然是純粹寫景抒情的,沒有一句贊美原蔻娘的話。
酒盞再度漂流。有人幾度被點到。有人次次輪空。這一次,酒盞停在了原蔻娘前方的溪水中打轉(zhuǎn)。
原蔻娘表演的才藝是撫琴一曲。殷如行終于明白了富家子弟出游為什么要跟好幾輛馬車。人家原蔻娘只一句要撫琴。立馬有丫鬟小童抱琴的抱琴,焚香的焚香,送洗手水的送洗手水。四五個人上來折騰布置了好一番。原蔻娘還整衣整容,做了一套復雜的儀表整理程序,這才跪坐琴前,雙手一伸。淙冽的琴聲悠悠而起。
殷如行得承認,原蔻娘彈的確實不錯。古琴不適合激昂的旋律、也不適合繁復的技巧。古琴講究的是聲入韻味,融合心靈的一種禪意。古琴,講究的是‘大音聲稀’這種道家意蘊。
可是,就算你原蔻娘技藝超群。有必要在之前搞那么一番花樣么?純粹是有錢顯擺的吧。殷如行腹誹。悄聲問蘇離:“你準備了什么?我瞧那酒盞放置好像也有些學問。只怕后面就到你了。”
蘇離神秘的一笑:“作賦一篇。”
作賦?殷如行吃了一驚,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本事:“以往到不曾見識過。”
蘇離白了她一眼,帶出幾分風情
:“好幾篇中選出來的,已經(jīng)背熟了。”
“……”殷如行默默扭頭。敢情這位是找了槍手。她就說呢,政治家和文學家兼容的聽說過。比如曹操。宅斗高手和文學家兼容那才讓人抓狂。
原蔻娘琴音收尾,贊揚聲一片。
酒盞再度漂流,這一回果然停在了蘇離身前。
蘇離很有氣勢的一干杯中酒,口呼
:“取筆墨來!”當場揮毫,作下一篇百余字的《春神賦》。
“帝有長女,名之謂春。裂冰雪而誕、迎寒霜展顏……”該賦將春天描述成了一位女神。贊美她從隆冬中誕生,給天地帶來勃勃生機。“忽而之一笑,漫山花開。忽而之一愁,細雨綿綿……”賦中好些句子堪稱神來之筆,誦之錦繡滿口,令人不禁反復咀嚼。
蘇離的一手龍飛鳳舞的行草更是給該賦錦上添花。她寫一句,身邊的小童讀一句。聽得滿堂喝彩。連韓四都露出目眩神迷之色。
“好文章!真真是好文章!”白陌塵持銀箸擊打矮幾喝彩。跟他一樣的還有好些人。
“……忽而之怒,倒寒春生。忽而之喜,百花盛放,姹紫嫣然……”
“好!”賦寫完,韓四一錘定音:“此乃傳世佳作。蘇姑娘大才。”
蘇離臉色微紅。殷如行搞不清她是激動還是內(nèi)疚。不管怎么說,這篇《春神賦》一出。蘇離才女的名聲算是坐實了。別說傳到祀地,就是傳遍天元大陸,也是可能的。
殷如行對那位寫賦的高手佩服不已。對挖出他的人更加敬佩。據(jù)蘇離小聲透露,該人已經(jīng)被她引薦給了蘇晨。敲門磚就是這篇《春神賦》。
然而很快,她就樂極生悲了。酒盞在飄過幾人后,終于選中了她,在她座位前方的水流前打轉(zhuǎn),死活轉(zhuǎn)不走了。
蘇離興奮的笑。眼睛賊亮賊亮,推著她起身:“來,表演一個給我們瞧瞧。”
眾公子也興致盎然,紛紛響應。美女表演,誰不愛看?更是有小童殷勤的過來詢問
:“姑娘可需要什么物件?”
需要什么?她能需要什么?樂器她不會。剽竊詩詞吧,動靜太大。她又不需要出風頭。罰酒?看看那大海碗的體積……算了,光腳不怕穿鞋的。她豁出去了!干脆的道:“我不會作詩、不會器樂。唯兒時童謠還記得些。若不嫌棄,我就唱來。”
眾人自然不會說嫌棄。唱歌,看你唱什么了。唱的好,那也是一門高雅的藝術。在大眾的潛意識中,美人都是擅長藝術的。殷姑娘說要唱,或許真有繞梁三日的天籟之聲可聽呢。當下人人危襟正坐,洗耳恭聽。
殷如行看看左右。張了張嘴,唱起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小燕子,告訴你,今年這里更美麗。我們蓋起了新農(nóng)莊,修建了新學堂。歡迎你,明年還來我們這里!”
短短一曲唱完,用時不到兩分鐘。四下一片寂靜。
蘇離驚的合不攏嘴,用團扇死死扣住。韓四一杯酒全灑在了桌上。原蔻娘神情呆滯。其余公子有低頭悶笑的,有搖頭嘆氣的。還有幾個直接露出了鄙夷之色。仿佛在說:原來是個草包美人。
唯有白陌塵,眼中含笑。不慌不忙的搖著折扇,聽的很入神。
“啊!殷姑娘唱完了。大家繼續(xù)喝酒,繼續(xù)……”韓四緩過神,忙招呼眾人吃喝。又叫過幾個樂娘過來奏樂彈唱,將氣氛重新搞熱。
“白兄。”一位公子壓低了聲音調(diào)笑,“白兄可有后悔?明珠暗投。唱個曲都只會那些粗鄙村曲,這樣的美人,也就外頭光鮮些。呵呵,倒也難怪,蘇雷的心頭好。原也不用多有才學。”
白陌塵微微一笑,敷衍道
:“殷姑娘的嗓音很好。”
“也是。”幾個微有醉意的猥瑣對笑,“這是調(diào)/教的人不對。換個人就不一樣了。”
白陌塵搖搖折扇,不予言語。心中想起了離開江城,最后一次拜訪慧凈時,慧凈給殷如行做的批語。
浴火重生、傾國傾城。
短短八個字,卻讓他看不明白。浴火重生倒也罷了,經(jīng)過大苦難再煥發(fā)光彩的人歷來有之。這傾國傾城就夸張了。先不說天元之州如今連國都沒有。五位城主就算有幾個好色的,比如禧地的馮胖子。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主。哪能為了女人丟掉江山?若是如此,早有女諜探辦成這事了。還輪得到她殷如行?
可是慧凈輕易不批人。一旦批語,十批十中。
公子爺接到他的傳信,給出指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個殷如行,要與之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