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馬車上,蘇離迫不及待的問殷如行,今天為何失常?
殷如行考慮片刻,隱晦的說起她被人拐賣而來一事:“……我不是天元人,所以聽見有家鄉(xiāng)的消息就忍不住了。”
蘇離是第一次聽說她的身世,驚訝的問道:“莫非你是香川之州的人?”
殷如行做出迷茫之色:“我也不知道呢。迷迷糊糊就來了這里。想是被人綁了,又半途拋下。我一睜眼就已經(jīng)在深山中了。出來后才知道是出云山脈。”
“一個人嗎?”蘇離驚嘆,“你真是太膽大了。出云山脈里頭,傳說有妖怪會吃人的。凡是在深山里面失蹤的,最后連骨頭渣都找不到。”
“那里失蹤過人嗎?”殷如行不由想起自己剛來時的怪異。那片林子中沒有飛鳥走獸,沒有尋常植物。仿若植物園標準范版一樣的喬木植物,靜靜的屹立。被溪水洗去棱角的石頭壓縫處,最不起眼的地方,卻生長著紫珈果這樣的極品藥果。慧凈給的冊子里,幾乎所有的珍寶藥材都出自出云山脈。同樣的,這些頂級藥材,只說明了產(chǎn)地。生長的具體地點卻是全無。
“……出云山脈大著呢。里面到底有什么?誰也不知道,還有人說,那是神仙住的地方……”蘇離熱烈的八卦著,最后作出總結(jié):“你能從迷路的山里平安走出來,真得感謝神靈保佑不可。”
殷如行若有所思。或許正是因為里頭有古怪,才造成了她的穿越。回去的路很可能也在那里。
回到城主府,她立刻將準備好的行囊再次整理了一遍。這一回她吸取上次的教訓,一切要有備無患。銀兩縫在布包里。分幾處貼身收藏。慧凈的小冊子早已背熟,抄寫版和原版都用油布裹好,密封裝在瓦罐中,埋在人跡罕至處。面脂香膏等洗化日用品裝進瓷瓶,和衣物行李一同收好。至于做好后分得一半的迷藥……
她考慮再三。一部分裝進瓷瓶,貼身收著。剩下一小撮則小心的裝進一支空心的桃木簪中。這支簪子是蘇離送她的。大戶人家常會打制這樣一些空心首飾給姑娘做陪嫁。里面可以放些銀票、藥丸之類保命的物件。桃木簪是工匠試手之作,不值錢。蘇離帶了反倒扎眼。便送給了殷如行。
這一年多她從來都是時刻預備著,東西收拾的到也快。不過一個時辰就全好了。沒了事,心里卻安定不下來。即希望又怕有失望。忐忑了半宿才迷糊睡去。夜里又做了許多的夢。一會兒是成功的回去了,見了母親和小弟大哭一場。哭的時候殷如言來了。正相顧無言著,殷如言的妻子,她的大嫂又突然出現(xiàn),一臉幸福的說她懷孕了。一會兒又是原蔻娘告訴她找到了那位前輩,一張和她相似的臉嗤笑著道:回去的通道沒有了。蘇雷是我的。快把他交出來!一會兒又是蘇雷出現(xiàn),先是晴空萬里的對著她微笑,說我會永遠愛你。突然間又變了臉色。叫著說他認錯了人!朝另一個窈窕的身影追去,丟下她一人在原地……
噩夢連連!第二日起床,殷如行的臉色壞的要命。心不在焉的洗漱打理好,去了倚瀾居。蘇離見狀嚇了一跳。忙安慰她不要多想,她已經(jīng)和角門的一個貪財門房打好了招呼。只要有殷如行的信,一定會第一時間送進來。然而兩人等了一天,沒有任何動靜。殷如行失望的回了風雷閣。
當晚又做了一夜離奇古怪的夢,白日里依舊頂著一臉灰敗之色。自從蘇雷走后,尤媽媽總管事務,風雷閣條理分明了不少。人人各司其職,在沒有偷奸耍滑的。紫蘇和春蘭堪稱大丫鬟楷模,一言一行無不讓小丫頭們佩服。風雷閣氣象一新。
相對的,殷如行就邊緣化了許多。有意無意的被當成了隱形人。基本上她若不主動出門,待在房里一整天也不會有人來過問。反倒是倚瀾居。一天不去換了次日再往,小丫鬟還會嘮叨兩句:如姑娘怎么昨兒沒來?臉色這般不好,今天素姑姑燉了補湯。姑娘也喝一碗吧。
世家宅院便是如此。人情冷暖,人各自知。
原蔻娘一連好幾日都沒有消息。蘇離看不過眼殷如行一副失了魂的樣子。悄悄的遣了人去詢問。不多時小廝回來,說是見了原蔻娘身邊一個叫佳期的丫頭傳話。原蔻娘歉然的表示,這幾日身子不好,犯了懶。還未曾想,讓殷姑娘久候了。
蘇離咬牙切齒:“她這是推脫!根本就沒去想!”
殷如行反過來安慰她:“不是說連韓四上門都沒見著么?說不定真是病了。人家和我非親非故,犯不著趕著上心。沒去想也是正常。”
蘇離仍舊不快:“人說青樓女子逢場作戲算不得真。誰知道她真病假病。等祺城的折枝樓開業(yè)了,我尋人一天三次的找她晦氣,看她上不上心?”
一連晾了幾日,當她們是那尋歡客呢!
也許是她這位郡小姐的提醒奏了效。又也許是原蔻娘病好了。總之隔了兩日,原蔻娘便使了丫鬟佳期走角門進來傳話,說是想到了一點兒線索。只是話不傳兩耳,不知能不能就這么走傳話丫鬟的嘴里說。
蘇離含糊的先打發(fā)了那丫頭,說是要考慮考慮。殷如行思索片刻,毫不猶豫的決定:“我去見她,親耳聽她說。”
“你瘋了!”蘇離高聲道,“原蔻娘是誰?她是風塵名/妓。咱們連傳話都要偷偷摸摸的。怎么能公然上門去?她住的地方,男人去了是風流韻事。你一個姑娘家去算怎么的?你還是二哥的人。萬一被人瞧見,生出口舌聯(lián)想,連累的二哥都沒了名聲!”
殷如行道:“那我化了裝,悄悄的去。”
“虧你想得出來!”蘇離霎時變了臉色。“你就這么急著要離開我二哥!”
“阿離——!”殷如行語聲懇求,“我不是著急著走。而是我不能沒有這一個線索。走不走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回鄉(xiāng)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蘇離冷臉拂袖,“你看看你,從船上見了那襪子開始就魂不守舍!你會不想走?你當我呆子呢!”
殷如行聞聲沉寂下來,一字一句的道:“阿離。你覺得你二哥會娶我嗎?”
蘇離頓時哽住,啞然失聲。
“阿離。”殷如行又問,“你覺得,我應該做妾嗎?”
蘇離無言以對。
“還是,我該溫順的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娶妻生子。我生的孩子只能是庶子。對著夫人生的孩子低聲下氣。”殷如行繼續(xù)吐出問句,連續(xù)失眠的膚色透著不正常的青黑。
“可你,總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蘇離沉默了半晌,安靜的陳述。
“傻瓜!”殷如行笑了,“不過是問個消息。幾年前的舊事。原蔻娘也不知還記得幾分。哪里說走就走了。有這么容易的事嗎?”
蘇離撇了撇嘴:“那你也不用自個兒去。找個信得過的人傳話就是。”
殷如行沉默片刻:“我沒有信得過的人。唯一的……只有你。阿離,這件事你不方便介入。再說,我還有問題要當面問她。”蘇離一旦介入。如果她真的走成了。蘇離便是伙同她背叛了自己哥哥。
蘇離嗤笑一聲:“我要是真不介入,就不該遣人去問話!這會子撇也撇不清。”
“總是好一點的。”殷如行溫和的道,“這幾回你都說的含糊,誰也不知道我們要問什么。只說是打聽舊人消息就行。這一回可不一樣。你還是少摻和了。倘若來日被知道了。你二哥或許念著親情怪你不了多少。可你大哥,蘇城主……怕是會疑心你吃里扒外。他若對你有了這等印象。你自己想想后果有多嚴重?”
蘇離臉色突變,隨后露出幾分寂寥。
殷如行嘆了口氣:“你的路也不容易走。我們都各自小心些吧。在外人眼前,你我還是互為利用的關(guān)系好。”
“好!”蘇離沉默良久,重新?lián)P起臉,語重心長的囑咐:“你也要小心。”
既然做戲,就要做全了。殷如行隔了幾日找到門房管事,說要派個丫鬟上街買辦些東西,還望行個方便。
她找的這個門房,在蘇離手下是有案底的。為人喜好喝酒。因著他管的角門后頭就是下人住處,便經(jīng)常放些小廝、小丫頭出入門禁。收些好處費貼補酒錢。此刻收了殷如行二兩銀子,笑道:“姑娘只管遣了人來就是,我給她留著門。只是得盡快回來。”
“勞煩您了。”殷如行細聲道。“女兒家的一些物事,我也不好托府里的買辦。只能自個兒費些事。”
門房是見慣了這些小妾通房斗法的。買些貼己用品討好男主人。常有的事。不甚在意:“買辦們哪有伺候姑娘的身邊人貼心。自然買不來合心的物件。”
殷如行微微一笑:“我那丫頭是做粗活的,日常不得見。恐這位大哥不認識。相貌卻是極好認的。姓沈,臉黑,生有大片的胎記。你一見便知。”
門房笑著應承:“這般好記的相貌,小人定然能認出。”心下卻道,生的這樣丑,難怪只能干粗使活計了。可嘆府里傳言這位如姑娘混的不好,果然不假。使喚人也只能找這種萬人嫌的。
第二天過午,果見有一個身材臃腫的黑臉小丫頭過來,生的好大一片胎記。一路遮遮掩掩。他也不奇怪。生成這樣,不遮著臉才叫怪。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自己叫沈丫。聲音粗啞的要命。
門房皺了眉。城主府大得很,沒見過的丫鬟不計其數(shù)。這么丑的還真是第一次見著,也不知使了什么門路進來的。估計是在哪個旮旯里混日子的人。不知怎么被無人可用的如姑娘挑上了。遂嫌棄的揮揮手,說了門禁時間:“最多兩個時辰,再不回來你就別想再進來了!”
沈丫頭唯唯諾諾的應聲。出了角門。穿過仆役居住的兩條街巷。轉(zhuǎn)角就是寬敞的街道。黑臉姑娘深吸了一口氣,疾步快走,時不時打量街上的商鋪標牌。半個時辰后,來到一座雅致的小院前。她不走正門,順著院墻轉(zhuǎn)了一圈。找到后街的小門,敲了幾下。
門吱呀的開了。一個胖胖的婆子詫異的看著她:“你找誰?”
黑臉姑娘忙道:“我找佳期姐姐。我們小姐派我來的。有事相告。”佳期就是之前為原蔻娘給蘇府傳話的丫鬟,也是悄然行事,走的偏角門。
青樓女子這類私相授受的事更多。那婆子也知道佳期的身份,對黑臉姑娘的話到?jīng)]有什么懷疑。只道:“你等著,我進去問問。”
小院內(nèi),越過重重亭臺假山,原蔻娘在園中鋪陳開畫紙正在作畫。丫鬟佳期走了來,小聲對著她耳語幾句。原蔻娘一喜:“真的來了?快請進來。”
佳期去請人。原蔻娘臉色一變,對著身旁一個身材粗壯的婆子吩咐:“人來了。快去準備。聽我的示意行動。”
婆子和眾下人退下。過了片刻,佳期領著一個黑臉姑娘走了來。原蔻娘疑惑的瞧著她越走越近。
黑臉姑娘走至她身前,微微一笑,用了本音說話:“原姑娘。我想來想去,還是自個兒來的好。只好換了身打扮。你可還認得我?”
原蔻娘驚訝的瞪大了眼,漸漸的唇角輕勾,露出笑意:“殷姑娘。”
殷如行坦然承認:“原姑娘好眼力。”
“哈哈哈!”原蔻娘發(fā)出一串高亢的笑聲,“殷姑娘,你真是太令人驚奇了。原本他說,我無需任何動作,只要乖乖閉門謝客,留在家中等候即可。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看來。他果然很了解你。你竟真的自投羅網(wǎng)來了。”
殷如行驀然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身形一動,轉(zhuǎn)身就跑。卻見一陣罡風襲來,四個蒙臉大漢從假山后躍出,堵住了她的退路。
原蔻娘聲音如銀鈴的嬌笑著:“這可不是我的人手。殷姑娘,知道你會兩手拳腳,這是他特意為你準備的。”
四個蒙面人都有內(nèi)力在身。殷如行只招架了幾招就被抓住。心下冰冷,眼眸如刀的看向原蔻娘:“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為什么?”
“想知道原因?”原蔻娘搖著團扇裊裊的走來,挑眉一笑:“我不告訴你。”
話音一落,頸后傳來劇痛。殷如行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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