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楓寒微微一笑。.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即使疲倦憔悴,這個笑容也依舊炫目動人。
“你不用這麼戒備。”他溫聲而道,“這幾年下來也該知曉我的行事,我雖時有謀劃,卻不是單純的損人利之輩。”
確實,羅楓寒和蘇晨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利用人,會同時給被利用者一份好處。且這份好處並不是那等自以爲(wèi)是、高高在上的‘爲(wèi)你好’。而是被利用者實實在在需要,想得到的好處。也許正是這一點的難能可貴,使得他周圍附庸著許多傑出的人物。
如此來說,她所遇見過的所有身處高位的男子,用人之道沒一個比羅楓寒境界更高。蘇晨和他一比,立時落了下乘。樑少安就更別提了,一個連家事都搞不定的男人,守成或許沒有問題。開拓這一項就不用指望了。
不過縱然如此,她對羅楓寒這樣生得七竅玲瓏心的男人還是有本能上的排斥。這幾年雖說在互相利用的基礎(chǔ)上,羅楓寒比較尊重她,沒踩著她的人格尊嚴(yán)。可日子過的也絕對是危險重重、命懸一線。於是,聽見他將注意打到了蘇離身上,殷如行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警惕。
羅楓寒見她的神色鬆動了些,又繼續(xù)道:“鄢都看似繁華祥和,然而根基卻是建築在水中浮木之上。稍有風(fēng)雨襲來,就是灰飛煙滅,無一倖免。”說到這裡,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殷如行的臉色。見有贊同之意,不由意外。原本還以爲(wèi)要具體解說一番,不想她卻能明白,倒是意外之喜。
“祀、祝、禧、祺、祉這五地,延用‘城主’舊稱,就意味著他們?nèi)耘f爲(wèi)一方諸侯。而不是**的國主。你可知爲(wèi)什麼兩百多年了,他們之中無人自立爲(wèi)王,反而一直保留著舊稱嗎?”
殷如行搖搖頭,她不知道。
羅楓寒道:“因爲(wèi)他們的封地是天元王朝賜下的。稱謂不變,他們?nèi)匀皇翘煸f臣。可若一旦自立爲(wèi)王。就是叛國,其它的城主就可名正言順的討伐。吞併他的封地。所以,除非他們五人商議好了同時自立,否則,就是給別人攻打的藉口。”
殷如行聞言十分不解:“這也說不通啊。藉口而已,真要想打,什麼藉口找不到。就爲(wèi)這個拖著不自封?也太……匪夷所思了。”
羅楓寒又道:“這只是一個方面。重要的是,這五地勢均力敵,誰也強(qiáng)不出他人許多。行成了平衡夾角之勢。誰第一個開口,就是出頭之鳥,其餘四地便會趁勢聯(lián)合瓜分他的地盤。*非常文學(xué)*這是一個奇妙的平衡。”他道,“從鄢都羅家第一代滄汐家主開始,費(fèi)盡心力的謀劃了這種勢力平衡。羅家後幾代家主,每一任都同樣費(fèi)盡心力的保持和維護(hù)著這種局面。私下裡不知道做了多少功夫。爲(wèi)的就是保證鄢都相對**的地位。”
殷如行還是很不解:“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你剛剛也說了,鄢都的繁華是建立在水中浮木之上,經(jīng)不起一點兒風(fēng)浪。大海就是一時沒有風(fēng)浪。也不會永遠(yuǎn)沒有。它總有一天要被風(fēng)浪打翻的。滄汐家主還不如當(dāng)初搶一大片好地盤,有糧有兵的發(fā)展開來。這纔有對抗的資本嘛。”
“有糧有兵?”羅楓寒笑了,“你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可惜事情沒那麼容易,兩百多年前的天元朝本是羅家的。他們怎麼可能讓羅家唯一的後代搶了地盤發(fā)展開來。那個時候,他們首先聯(lián)手對付的,就是滄汐家主。要不是滄汐家主武藝絕頂,世所難及。連命都保不住。可惜他一個人。便是有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和數(shù)萬之衆(zhòng)的軍隊對抗。鄢都這一片地方,是最後角逐平衡下保住的結(jié)果。”
殷如行似懂非懂,她怎麼覺得好像是這位初代家主能力有限,做不到逐鹿天下啊?不過話說回來,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羅滄汐都成當(dāng)世第一武學(xué)高手了。不善帶兵打仗或者搞政治也是正常的。別的不說,他連何思孚都沒追到手不是麼?但凡他有本事些,兩人厲兵秣馬、逐鹿天下。之後雙稱帝后,不納嬪妃,讓何思孚當(dāng)個有實權(quán)的參政皇后,江山共同治理。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就不信這樣還拿不下何思孚。所以說,還是羅滄汐自己的問題。
換一個人,比如羅楓寒生在那個時代,搞不好就和西漢東漢一樣,打下江山,天元王朝還能繼續(xù)個幾百年。
或許是她臉上不屑的表情太過明顯。羅楓寒尷尬的咳了兩聲。其實祖上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他也覺得很是匪夷所思啊!不過身爲(wèi)羅家人,給祖宗收拾爛攤子是沒辦法推脫的責(zé)任。更何況這個爛攤子不收拾了,他晚上睡覺都不得安生,誰知道哪一天就有大軍壓境,將鄢都付之一炬了呢。
“所以呢?”殷如行開口問道。講這半天的血淚難處,目的是什麼?
羅楓寒想了想,借用她的話,說了一個通俗的答案:“鄢都人,或者說依附在我羅家周邊的人,想要長久安穩(wěn)的過日子。就得重新?lián)屢粋€大地盤,有田有糧有人有軍隊的發(fā)展起來。”
“方向上沒錯。”殷如行歪著腦袋反問,“可如今哪一塊地都是有主的,去搶誰的呢?你搶了,其他人不會聯(lián)合起來對付你麼?”羅滄汐武功太高殺不掉,現(xiàn)在的羅家人可不是,稍微費(fèi)些功夫還是能殺掉的。
羅楓寒輕輕一笑:“所以,我的目標(biāo)不在天元大陸,而在另一塊地方:和祀地隔海相望的東寰島。”
“啊!”殷如行輕呼一聲,所有的事情串成一條線,腦中靈光閃現(xiàn)。她終於明白了羅楓寒忙忙碌碌爲(wèi)的是什麼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一旦羅家人徹底退出天元大陸。他們和五地城主之間的尷尬局面就再也不存在了。相比之下,滅了鄢都的名聲遠(yuǎn)沒有趕了人走來的好聽。當(dāng)然,也不排除五個城主裡面有腦子突然抽了的一兩個,非要和人家死磕。對此,羅楓寒還有第二招後手。就是他暗中聯(lián)繫的桓蹊這一類人。
桓蹊是桓城主的兒子,沒有繼承權(quán)。人偏偏又能幹到了給嫡子帶來威脅的地步。殺了吧。那是萬不得已的手段。對桓城主來說,庶子也是自己的兒子。在不侵害嫡子的前提下,能給這個兒子一個更好的出路,又爲(wèi)什麼不呢?
可想而知,桓蹊提出要和羅家人一同去東寰島打天下。別說桓城主支持,就是幾個嫡子兄弟,那也是隻有支持的份。這不,祝地就搞定了。其他四地,相信也會有這類處境微妙的人。羅楓寒也一定都悄悄聯(lián)繫了。她就說呢,白陌塵常年五地輪著轉(zhuǎn),就跟繞圈跑似的。不是他天生愛旅遊。原來是有任務(wù)在身。
她隨即又想到了最初的話題:“這麼說,你是想讓蘇離幫忙說話?可蘇離又不是桓蹊,她哪裡會被掃地出門?你原先在祀地沒找著人嗎?”
羅楓寒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幫忙說話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再則這是順手的人情,不費(fèi)什麼事,不妨礙她,又能給自己留條後路。樑夫人是聰明人,她會知道怎麼做最有利。”
“你怎麼知道阿離是聰明人?”殷如行再度發(fā)問,態(tài)度頗有些咄咄逼人。
羅楓寒好脾氣的道:“見微知著。樑夫人在祀地的名聲很好。樑少安家裡人口不多,矛盾卻不少。只有聰明的女人才能在不聲不響、悄無聲息間擺平。”
很好,樑少安。是個人都知道你家問題一大堆。你實在是太遜了!殷如行悻悻道:“那好吧,我去問問。不過我不保證她一定答應(yīng)。”
“這是自然。”羅楓寒胸有成竹的微笑。
殷如行眨巴眨巴了眼睛,想了想,猶猶豫豫的道:“這個……還有幾地你都找了誰幫忙,能說說嗎?”
羅楓寒也跟著眨了眨眼睛,貌似思索的道:“人挺多,不過照身份的分量來說。佔大頭的禧地是馮淡勳,祉地是何暮,祺地嘛……”
殷如行眼睛立刻瞪的大大的,面色緊張。
羅楓寒笑容擴(kuò)大幾分,慢吞吞的道:“目前還沒有。”
“什麼啊!”殷如行隨即叫起來。“怎麼就祺地沒有。你逗我呢!不說就不說唄。”
羅楓寒忍住笑:“沒有逗你。真的是沒有。倒是有幾個小角色,可分量太低,不值得費(fèi)那個心,我們就沒去聯(lián)繫。本來蘇雷是一個好目標(biāo)。可惜蘇晨將他寵絡(luò)的死死的。說到這個我還不得不佩服他,此人行事向來果決手狠。馮淡裕下不了手殺親弟弟,只能關(guān)著了事。蘇晨對著親叔叔蘇玉聲可是毫不手軟。悄沒聲的人就這麼沒了。對上蘇雷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力,好是了不起。”
殷如行只聽了前半段就驚的腦子一團(tuán)亂,後面的話壓根沒聽清,只道:“蘇,蘇雷?你怎麼會想到拉攏他?他們兄弟倆感情可是好著呢。”
“好?”羅楓寒意味深長的看向她,“如果真的好,他又爲(wèi)什麼一直在找你?”
殷如行啞然。半晌才道:“這和他們兄弟感情好有什麼關(guān)係。”
“關(guān)係是這樣的。”羅楓寒嘴角噙上一抹冷笑,“如果關(guān)係真的好,蘇晨爲(wèi)什麼不告訴他你當(dāng)日失蹤的真相,半點不指點他尋人的方向?蘇雷找了你這麼多年,一直在找,就說明多多少少已經(jīng)有了線索。至少他知道你還活著,纔會鍥而不捨。以他的本事,又是這麼些年下來,能找到一部分真相我毫不懷疑。既然他知道一些線索,又爲(wèi)什麼不動用祺地的力量,順著線索來大規(guī)模找你?如果他們兄弟關(guān)係真的好。”
殷如行聽的膛目結(jié)舌,羅楓寒居然分析了這麼多。他還真是有心。
“其實你可以見見他。”他道,“至少你該當(dāng)面給他一個說話的機(jī)會,在他鍥而不捨的找了你這麼些年後。”
殷如行垂下頭,不言不語。
羅楓寒循循善誘:“你現(xiàn)在不比當(dāng)初,沒人敢拿奴籍的事置喙。本就是要正名天下的,和他見一面說開來不更好麼?也是給他一個交代。當(dāng)然地方和時機(jī)都要安排好,避開蘇晨和祺地的其他人。”
殷如行沉默片刻,擡頭道:“那麼,要我給你當(dāng)說客,也順便勸說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