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一軍的稱號定了嗎?”
“既然下官充任營田總管,部下又都是礦丁,那干脆就叫做土龍軍吧。”鄭云鳴不無嘲諷的回答道。
趙范只當是完全沒聽懂這句帶著軟刺的嘲諷,隨口說道:“名號雖不威風,倒也算是樸實無華。罷了,制置使司部下的織染戶會給你們準備將旗和行陣旗,其他大小旗幟你們下去自家制備,須得用工足料,上陣的時候不要墜了京湖軍馬的面子。”
鄭云鳴滿口稱諾,躬身行禮告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衙門口的影照壁外,趙范才對屏風后的人說道:“羅公,你看鄭官人態度如何?”
羅鑒慢慢的走屏風后走了出來,沉吟道:“面對這樣近乎挑釁的條件,卻依然是全盤接受。這不但沒有半點驕狂之氣,簡直謙卑的有點過分了。”
“這毛頭小子養氣的功夫,簡直比他老爹當年還要厲害。”趙范感嘆著,突然話鋒一轉:“屯田總管分管的田畝,全部給他分到江陵附近去,在北邊一點也不要給鄭官人留下。”
羅鑒搖頭苦笑道:“制置使要保全鄭官人的性命,等大戰一起把他調的遠遠的,不讓他參加進戰局來搗亂也就是了。何必苦心孤詣的想出這么個特立獨行的法子來?國朝建立以來只有大將兼管營田使,哪有營田總管來帶兵的道理?”
“羅公畢竟有所不知,這小鄭官人據鄭相公所說,雖然生性沉毅謹慎,可是素好談兵,平時在家中就用小木偶擺兵布陣,講談兵法。毫無疑問是個喜好談兵法的人。少年人心高氣傲,又是第一次統領幾千人的隊伍,哪里肯放過一展平生所學的機會?戰端一起,那是一定會上前線來搗亂的。如果真的給了他這么個軍馬總管的名號,他就是真正的武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宰相公子領兵,怎么會把我一介區區地方大員看在眼里?要是打亂了本帥全盤部署,他死了是小事,只怕大局頓壞,再也挽救不回來了。”
“所以大帥才會別出心裁的給他這么一個文官的職位,這樣休說是武臣,就是一般的縣令在實際權力上可能都會蓋過了他。”羅鑒恍然大悟。
“把他丟到江陵去種田,屯田軍還能保有多少戰斗力?大戰開始的時候只消制置使司一紙*,就能把他手上的人全都調走,以他的職位他也不能有半句怨言。”趙范嘴角上揚:“這乃是釜底抽薪的計謀。”
羅鑒躬身稱賀:“制置使大人能用此計,實乃國家之福。”
“國家之福嗎......”趙范苦笑道:“只要這小官人真能收斂心性,安安心心種幾年田,就是整個京湖的幸福了。”
鄭云鳴剛剛踏出制置使司衙門,就被一個硬物頂住了脊背。
“不要回頭。”這聲音就如同剛見面時候一樣清亮悅耳,只是低的不用心聽簡直聽不到。
“向前一百步巷口左傳,起手第三間院落,門沒有上鎖,推門進去,我就在后面跟著你,記著,千萬不要回頭。”
頂在身后的硬物挪開了。鄭云鳴輕嘆一口氣,乖乖的照著石文虎的吩咐,前行到了巷口,左轉推門進了第三間院落。
稍后不久,一個衣著破落頭戴斗笠的小個農夫沖了進來,骯臟的面孔掩飾下妙目圓睜,低聲說道:“西廂房內有個暗道,隨我來。”
石文虎帶著鄭云鳴走進西廂房里,直接走到當中的八仙桌前,伸手將八仙桌的一個桌腳轉了一轉,青石地板啪的一分,露出一條暗道。
“從這里進去,可以直通三條街外的長春客棧。咱們下去吧。”石文虎從桌上端起油燈,轉身在廚房下摸出火炭點著了,示意鄭云鳴下去。
黑暗的地道狹窄漫長,又濕又熱的空氣里隱約傳來少女身上的幽香。鄭云默默的的跟著石文虎向前走著,好在地道里本來陰黑,看不出他尷尬的樣子。
“剛剛他們本來已經準備動手。”石文虎一邊走一邊說:“原本的打算,是準備將你綁了連夜偷運出城,趕上明早出發的去往北邊的商隊。十天之后你就會被關在汴梁的大牢里啦。”
“大白天的在制置使官衙門口綁架朝廷命官?”鄭云鳴斷定石文虎是在胡說:“這怎么可能?”
石文虎突然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緊盯著鄭云鳴:“距今十五年前,在距離中原數千里遠的大國花剌子模,蒙古大軍壓境。其東北的名城巴里黑全城戒嚴,士兵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搜索,凡不是本城戶籍的無論男女老幼一概斬首,然后閉城門,用鐵汁融化澆筑門縫。派人在城墻上日夜巡邏,只要不是打著花剌子模旗幟的人,無論是誰立刻射殺。”
“然后,在某個明月當空的夜里,巴里黑的守城將和護民官以及城里主要的官員的腦袋統統不翼而飛。被這個事實嚇破了膽的巴里黑城當即就向蒙古人開城投降。”
“現在知道你處在多大的危險中了么?”石文虎轉頭舉著油燈繼續前進:“但是放心,有我在一天,韃子就不會那么容易得逞。”
二人穿過地道徑直走進了長春客棧的柴房,石文虎將房門推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
“按著步速來說,你們慢了一點。”男子瘦削的臉上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該死,你是女人!我一直沒想到這一點!怪不得當時馬上那一劍力道弱了,沒能把我打下馬來。”
石文虎臉色驟變,從袖中噌的抽出一柄精光閃閃的匕首,攔在鄭云鳴身前。‘
“不要緊張,我來并不是為了打斗的。”那瘦子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全然不像是馬上就要準備一場惡戰:“我只是來看看,幾次三番的阻撓我的大事,究竟是什么樣的厲害角色?”
石文虎將匕首舉在身前,雙足擺了個門戶:“客氣,不就是小女子我咯!”
“哼,不過南人也真無人了,做奸細這么重大的事情,也能交給一個女人來做么?”
“我聽說北邊干這行的女子也并不少吧,比如六孛羅、剎那利、雪蓮.......”石文虎全神貫注的迎敵,卻沒有半點猶豫的跟敵人斗起嘴來。
“哼,無知婦人,做起事來毫不爽利,大汗重用她們也不過是貪圖方便罷了.....”那瘦子很看不起那些活躍在第一線的蒙古美女間諜們,淡然說道:“看你年紀這樣稚嫩,多半是干這行還不長,趁早回去早些找個人家嫁了吧。接下來就是男人之間的戰爭,你是呆不下去的。”
石文虎將匕首換了個姿勢,說道:“看你長得這么瘦,多半是干這行還不長,早些回去躲在你娘的懷里,接下來的戰爭姑奶奶就不會這么客氣了。”
瘦子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你們快走吧,少時兀鷹的手下就要到了,應該在三十拍以后吧。”
鄭云鳴驚道:“你不是來綁架我的么?”
“只有兀鷹這種蠢貨才會想出什么綁架的法子,對于我來說”瘦子聳聳肩:“你這樣的富家貴公子在南朝軍隊里呆的越久,對大汗的好處就越多。” wωw● тt kān● ¢ o
石文虎哼了一聲,領著鄭云鳴扭頭穿過了客棧,來到了人頭攢動的大街上。
“剛剛真是驚險......”鄭云鳴正說著,看見石文虎捂住了肚子,表情痛苦的慢慢蹲了下來。
“怎么回事?哪里受傷了?”鄭云鳴大驚失色,不顧男女之防,伸手就要去攙扶。
石文虎紅著臉啪的一聲打開鄭云鳴的手臂,說道:“沒.....什么事情,是.....我一緊張.....就會胃疼.....老毛病......”
“這樣......”鄭云鳴也跟著一起蹲了下來:“胃疼不是什么大事,我娘有個秘方一會就管用,你等著。”說著站起身來,擠進了街邊一群聚集的人叢。
不一會兒他手里捧著兩個滾燙的胡麻餅跑了回來,往石文虎手中一擱:“來吧,放到心口下面一點的位置,熱度會溫暖你的胃,化解一切的疼痛。”
石文虎將胡麻餅輕輕的放在心口下面,溫暖的感覺在懷中一點點的擴散開來。
“明明就是身體有毛病,卻偏偏喜歡出來管這些閑事。”鄭云鳴蹲在身邊輕聲嘆道:“國家大事有我們這些男人操心足夠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何必這么辛苦?”
石文虎做了個鬼臉:“國家大事,有我們這些會功夫的人操心就行啦,要你一個白面小書生去帶兵干啥?”
“你也知道了?”鄭云鳴笑了起來:“說實話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平生里學的是四書五經,每天只能和毛錐子打打交道,突然之間要管理五千人的吃喝住行,還要教會他們怎么樣在戰場上求得一線生機。每天晚上我都會在噩夢里驚醒,夢到的都是一軍盡沒,鮮血流滿大地的場景。”
石文虎舒了一口氣,說道:“又沒有親自嘗試過,怎么知道不行?諸葛亮不也是書生,李靖不也是書生,為什么你不可以?”
“嚴格來說的話,諸葛亮是個隱士,李靖是個犯人......”鄭云鳴一本正經的吐槽道:“不過說這些都沒用了,明天就啟程,大家都已經在黃州等待著我們回去,招募馬上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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