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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許守峰看顧衛南兩眼發直,差點被嚇到:“怎麼了,家裡沒事吧?”
“沒。”顧衛南繼續面癱,“就是我可能又得罪隊長了。”
許守峰真的被嚇到了:“我暈,你又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了?”
顧衛南平靜地說:“剛纔找了隊長,我請他以後別老單獨找我談話了,怕同志們有意見,影響不好。”
許守峰震驚得下巴快掉了:“顧小南同志,我越來越發現低估了你了!那隊長怎麼說?”
“他說你其實是對我選你當標兵有意見吧?”
“媽呀,這個潛臺詞就是你死定了吧!”
顧衛南點頭:“不過我每天的訓練強度已經接近極限了,還能糟到哪兒去?反正他已經答應不單獨找我了,至少這方面應該可以解脫了。”
“那倒是,”許守峰實事求是地說,“我覺得照這樣下去,完全不用加量就可以死人了。”
顧衛南迴神:“草你,把我咒死你就沒家長了。”
“你哪算我家長,充其量是家屬。”
“狗嘴欠收拾啊你!”顧衛南惱火,完全不記得是自己先要當人家長。
於鼕鼕趁區隊長不注意,從前面悄悄回頭:“班長你說怕人有意見,是不是指那誰啊?”他說著眼睛瞟了下彭志飛的方向,“我聽徐川說,人私底下老開玩笑說怪隊長偏心呢!照我看,是有人自己心裡羨慕嫉妒恨,上趕著想讓隊長操練他吧。”
許守峰明知故問:“啊?誰啊,誰這麼犯賤?”
於鼕鼕哼了一聲:“跟你差點打起來那人唄。”
“哦,他呀!彭志飛嘛!”許守峰擡手做個揮刀動作,“膽敢犯我家屬者,雖遠必誅!”
顧衛南舀日記本敲他的頭:“孩子欠揍!誰是你家屬啊。”
許守峰故意說名字,雖然隔著幾排,彭志飛在後面還是聽到了,他臉色變了變,看向顧衛南,又繼續低頭做筆記。
隨藝回頭拉了拉於鼕鼕,指指門外,提醒他們別再說了。於鼕鼕向門外一看,立刻縮了頭,原來剛纔走開的陳諾正站在教室門口,催促最後幾個剛打完電話的學員快點進教室。陳諾一出現,其他竊竊私語的學員也都趕緊住了嘴,一個個乖乖做出嚴肅認真的樣子。
進教室的時候,陳諾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怎麼愉悅,視線在顧衛南周圍停留得比較久。顧衛南覺得心虛,低頭避開陳諾的目光,等他再擡起頭,陳諾已經放下了投影儀的屏幕,站在講臺邊調試投影儀。
過了一會,他把即將播放的視頻暫停在片頭位置,語氣還像跟顧衛南對話時一樣溫和,這讓人多少有點意外:“按照平常的課程,我們今天應該像其他隊裡一樣觀看單個軍人隊列動作的示範教程,不過我覺得大家平時已經做得很多了,沒必要多此一舉。所以今天晚上我們來看一部資料片,是對越自衛還擊戰的錄像,大家認識下真正的戰爭是什麼樣的。”
出於男生們天生對摸槍打仗具有的嚮往之情,絕大多數學員們聽了都一陣激動,許守峰尤其興奮,小聲對顧衛南說:“這纔是正經事嘛!看來我們離實彈射擊不遠了。”
陳諾按下遙控器,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底下一堆亂興奮的人:“這個是內部資料,除了做必要講解,沒有經過太多的處理,所以有些地方效果不是很好,但是它很珍貴,也很真實。”說完以後,開頭屏幕上出現了介紹背景的字幕,陳諾退到一邊,在學員中間找了個空位,也坐了下來。
顧衛南忍不住追著他看,陳諾就坐在他的斜對面,兩人隔著過道,顧衛南能盡情欣賞到他的側臉。這麼好的機會,不瞧白不瞧,顧衛南在心裡給自己叫囂的理智找藉口:多看看,說不定就能看膩了,膩了就會煩他,煩了就用不著被此人的外表迷惑了。
陳諾沒注意到顧衛南如飢似渴的視線,他正在隨身帶來的工作日誌上寫東西,偶爾擡頭看一下片子播放的情況。
“你往哪看呢!都開始了。”許守峰舀胳膊肘推了下顧衛南,義正言辭地警告他,“知道你恨隊長,不過也不用這麼赤果果地盯著不放吧?好像個餓了幾天的哈士奇。小心被逮個正著,那你更慘了。”
顧衛南嚥了下口水,剛注意到自己偏離了初衷,他艱難地從陳諾那裡收回視線,這才反應過來找許守峰算賬:“草,那什麼比喻,爲什麼我不是餓狼是哈士奇啊?”
許守峰竊笑:“看上去比較二嘛。”
顧衛南那個氣:“好小子你等著,下了課跟你算賬!”
這個時候陳諾站起來了,回頭盯著顧衛南這邊冷冷說:“再不專心,一千個俯臥撐。”
兩個人立刻全神貫注地看視頻,心裡都想:看來這次得罪大了,處罰升級了……
資料的開始是軍隊剛準備進攻的時候,鏡頭一直停在指揮部裡,房間牆上就像通常電視裡演的那樣,掛著超大的軍事地圖,上面都用代號標註了需要攻克的地點。漸漸地鏡頭轉到了外面的戰場,幾個身穿迷彩、頭戴鋼盔的戰士正躲在挖好的貓耳洞裡,字幕顯示時間爲中午,這個連隊正在準備一次進攻。
隨著晃動不穩的鏡頭,已經有幾個戰士在連長的指揮下向目標高地進發。學員們開始注意到,真實的戰場上完全不像電視上那樣激動人心,更沒有人大喊一聲“衝啊”,所有人就以豹的速度跑過去佔領陣地。由於地面坑窪不平,錄像裡的戰士們握著鋼槍,身上背滿手榴彈,行進速度很慢,流彈隨時都有,每走幾步就要臥倒。
看不到敵人在哪裡,只看到不時有子彈在戰士們身邊射起土花。一個戰士被擊中,旁邊負責緊急救援的衛生兵把他拉到山坳處包紮好傷口,那名戰士就在原地向敵人的方向掃射。鏡頭搖晃到進攻中的另外幾名戰士,有人臉上凝結的血漿幾乎把眼睛糊住,硝煙在前方瀰漫,鏡頭裡幾乎看不清遠處的高地。終於,敵人在進攻下退卻,一名動作敏捷的戰士幾次臥倒躲過彈雨,終於奔進硝煙中,把佈滿彈眼的紅旗插上山頭。
顧衛南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好像自己第一去陳諾的辦公室,他電腦里正在播放的鏡頭,當時他以爲只是一部戲。
錄像中已經在介紹另一場戰鬥。激烈的對戰中,鏡頭裡的連長正在指揮戰士帶傷員撤退,自己卻留在最後被彈片擊穿了胸口,他頑強地走了幾步,不支倒地。旁邊的戰友見狀,拼命地背起他走向安全地帶,就在這時,炮彈在他們身邊炸開了。
陳諾向幾個沒有專心觀看的學員掃了一眼,輕聲說:“他們不會在鏡頭外醒來了,因爲這不是演戲。”
不知怎麼,這句話讓顧衛南聽了特別難受,他不由想,如果是演戲該多好?資料裡的戰士們看上去都很年輕,有的臉上還帶著濃濃的稚氣,就這樣在戰鬥中永遠付出了生命。
教室裡的氛圍逐漸凝重起來,在資料的最後,當看到活著的戰士們胸前戴著軍功章回到家鄉,再想到埋骨在戰場上的年輕戰士,許多人紅了眼圈。
陳諾關掉投影儀走上講臺,望著坐在下面的年輕面孔,渀佛又恢復了軍訓時的冷酷:“資料大家看完了,真正的戰爭就是這樣的,永遠沒有重來,生命隨時都可能結束。軍訓半個月,你們暗地裡叫我魔鬼,牴觸情緒不小。我只想告訴你們,今天的殘酷訓練,纔是對你最大的仁慈。就算是和平時期,作爲軍人也不可以放鬆警惕,也許今天和平,明天就被叫去打仗!如果沒有過硬的素質,誰來爲你們的生命提供保障?”
教室裡一片靜默,陳諾望著學員們沉默了很久,才說,“今天就到這裡,區隊長整隊回宿舍。”他說完舀起日誌本走出了教室。
三隊學員們這次出奇安靜,大家集合的時候都沒有交頭接耳,直到在宿舍樓前解散,纔有人小聲感嘆著交流感想。
顧衛南出神地望著陳諾辦公室的方向,覺得自己似乎對他有了新的認識。他正要跟許守峰說話,忽然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在後面說:“資料看了是挺感動的,倒是隊長挺矯情,不就個軍訓嘛,魔鬼就魔鬼,我還挺喜歡他這麼認真的態度的。不過說這麼大堆煽情的廢話就過火了,都和平多少年了,好像真能打起仗來似得,感覺真假。”
顧衛南聽得氣血上涌,想也沒想就炸了,他猛地回過頭面向那個聲音:“彭志飛,我草你媽你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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