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他臉龐逼近,離我堪堪一紙之隔時,我面色一沉,耳邊驟然炸開一聲撞擊的轟響,帶來濕潤的水汽。
我沉著臉看那美人身影只在眼前留下一道虛影,以一種可怖的速度被實質涌起的水墻狠狠拍開,一剎那消失眼前。
一里開外,我又將他從皸裂的墻根處提起來,見他嘴角噙著血,樂呵呵笑著的模樣,面無表情、右手握拳就預備朝著他的臉揮下去。
我這一拳揮下,至少是要卸掉他幾顆牙,所以還是下了幾分氣力在里面。哪知正是施力的間當,手腕驀然給人從后拉住,險些折了我的腰。
無甚表情的一回頭,卻見夜尋扣著我的手腕,挑眉問我,“這是做什么?木槿要過來了。”
我心中火氣滋啦滋啦的,聽到木槿二字,再看笑吟吟、額角細碎發絲遮掩下描畫一點木槿紋絡的男子更尤為的憤怒。沒心情解釋,就著夜尋扣住我的手一扭身,左手手肘順勢下擊,正對那輕薄之人的胸膛。
哪想腰上忽而纏上一雙手,將我拉回,抱了起來,叫我的手肘又是劃了個空,落在虛處。
兩人之間可活動的范圍甚小,我怕掙扎傷到夜尋,就給他抱開了些,聽得他在我耳邊莫名的問,“怎么了?”
心中的怒火因為這擊空的虛無感蹭蹭的涌上,我不由沉著嗓子對夜尋控訴起來,“沒天理了,我被人輕薄了揍他兩拳都不行?”
夜尋眸色一靜,“輕薄?”
我怕自己激動起來話說得太快,他沒聽懂,就面無表情,灰暗的補充道,“這老色鬼要親我。”
老色鬼捂著胸口半倚在地上直笑,瞧我的眼神尤其的可恨,仿佛是看見個上跳下竄的愛寵,帶著十成十逗玩的興致,“你這反應倒是很有趣的,有活力得很么。”
言語中時,我聽到對岸的嬉笑聲,期間一個聲音并不很大,然因為是我熟悉的,便在我腦中尤為清晰說道著,“果子,你說他們都擠到河邊去干什么?”
片刻之后,果子回復道,“那邊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的怒氣因著這靠近的聲音忽然之間被澆熄了不少,回眸一眼河對岸聚集起來看熱鬧的人,又是錯愕,看來方才不留神將動靜弄大了些。
稍微默了一陣,我拍拍夜尋的肩膀示意他我已經冷靜下來了,而后對老色鬼,“木花痕,此事我暫且不同你計較,晚些木槿過來,勞煩你也收斂一些。“
等了一會也沒見夜尋松開我,抬頭去看時才發覺他正斂眸凝著木花痕,神色很淡,是一個叫人瞧不出情緒的表情。只瞧眼睛的話,瞳仁寂黑的色澤有點涼。
我瞧了他一會,又去瞧木花痕,但見那老色鬼在夜尋的注目下笑顏一點點淡去,仿佛也沒有聽到我方才的話語。
我心中兀自的哽了哽,奇怪道,“夜尋你瞧他做什么?”一默,“你是瞧上他了么?”
木花痕這才緩過神來,又是一笑,“哪兒的話,帝君他……”話音未落,便是強制性的被掐斷了。
絕非是我的夸張,當我眼睜睜看著木花痕胸前凹陷出一個五指明顯的掌印之時,整個地面都猶若地震一般的抖了抖,緊接著就轟然一聲的下塌了。
木花痕猶若被卷入流沙,陷進了崩裂的土石之中。
夜尋本就抱著我,此回只消往后輕輕一躍便脫離了崩裂的地面,帶著目瞪口呆的我退回岸邊。
我啞然望著身前仿佛給隕石撞擊了一般的深坑,復而小心的瞥一眼對岸擁擠驚叫的人潮,和在人墻那頭一蹦一蹦探頭的木槿,“他,他不會死了吧?”
不得不說,夜尋下手是忒黑了些,全然不是小打小鬧的層次了。
夜尋低頭看我,”他親到了么?“
我一怔,“沒有。”
“那就不會死。”
“……”我繼而啞然。
老實說來,這么些年我還真沒怎么見他同人動過手。夜尋性子本就極淡,我再怎么能鬧騰,他也不過掐一番我的面頰,將我拎出院子云云。
唔,相較之下可見木花痕是真招人恨的。
說來木花痕親我,那豈不是*么?他身份上本就是我姐夫。
愈想愈覺著木花痕活該,一時心中也就對夜尋的行為感到釋然了。
河對岸的結界因為方才那一下波及的沖擊已經毀得七七八八,河水被沖上結界又倒回河里面。岸邊人熙熙攘攘,不住有人在結界破損之后被推搡掉進湖里。
我正要去上前去將木花痕從亂石堆里面刨出來,但聽身后木槿一句慌張,“啊?我不會水啊!”的話語,緊接著噗咚的一聲入水聲,和頓一頓后紛亂的打水聲。
果子站在岸邊,直望我這瞅。掉進水里本不是多大的事,兼之我和夜尋都在,故而果子才能尚且從容的等著該出手的人來出手。
果子的法力在冥界之外會受到頗大的阻力,這也就是他只能被木槿召喚,從冥界偷溜出來的緣由。一旦露餡就會同木槿一般,給視若為妖族上等的口糧。想來他此回自冥府失蹤,冥界的老頭肯定又給我離鏡宮寄信哭訴了。
木槿一面手忙腳亂的撲騰著水,一面對果子道,“哎?等等,我好像淹不死,你可別下來。”
權衡之下我發覺還是年輕的一輩比較需要我,于是轉而踩著河面依舊不穩的浪頭去拯救木槿了。
然在浪頭上沒有走兩步,腳脖子驀然給人一把的抓住,承了些往下拽的力道。我一低眼,發覺水中還有一個人,喝水已經喝的不行了在那掙扎,我走的時候將好沒有看路,就給她乘機抓住了。
我本是要救木槿,多帶一個人不算多大的事,但當那拽著我的女子一仰頭,艱難的浮出水面呼吸時,我恰好的望見她的容顏,一怔,回頭去看夜尋。
夜尋在岸上看見了我腳脖子上白皙的人手,又見我停下瞅他,挑了挑眉以示莫名。
我心中千回百轉的繞了繞,而后俯身扣住抓住我的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拋起,似拋一條活魚般的甩入人群,很是人道的確保了那人的生命安全。
受到波及的人群呼啦啦的倒了一片,暈頭轉向。
方才被拋出去的人正好從木槿頭上掠過,正好給她瞧清了女子的面容。
木槿刨著水花,在我走近之后不滿道,“姑姑,你這人太沒原則了,木翎雪他搶了我爹又打算搶我姑父,你剛才就應該多給她幾腳而不該救她。”
我心道這你就不懂了,我若是踩了她,眾目睽睽,光天化日的又勢必會有旁人來救她,這個旁人若是夜尋,木翎雪若心生歹念非要整一整老套的報恩段子,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就是以報恩的理由才能接近夜尋的。
嗯,木槿畢竟太嫩了些。
我沉沉搖頭,忽覺自己還是挺老道的,略自得,說起話來也不覺帶了些如是的口吻,“年輕人不要這么計較才好,把心放寬。”
木槿皮笑肉不笑的形容好似吞了一口老血,當著我的面沒好發作的默了。
落水之人陸續被拉上岸,木槿和木翎雪隔岸相望,眼神好不炙熱。
游人經過這么一番鬧騰,也鮮少有繼而看熱鬧的閑心了,漸漸散去。
我看這事差不多也收尾了,就準備同木槿夜尋離開。至于木花痕,他還有個女兒在,倘若是給挖起來了,應該還是能救的。
木槿不知早前我們是同木花痕打了個回合,等這邊事一了便湊到坑邊上去,想去看看到底是個怎么回事。好在亂石成堆,里頭的人少說都給埋在三丈之下,要瞧見片衣角都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擔心她看了受打擊,由她去看了。
在木槿蹲在坑邊仔細瞅的時候,我想起件事,就問夜尋,“內部消息不是道木花痕如今閉關么,怎的他說出來就出來了?千涼給他留的傷這么快就好全了?”
夜尋并不看我,只是神色自剛才起就是偏淡的,好似略沒精神一般,“左右你只需木花痕出關同木槿相認的結果,又何必問這些緣由?”
我心想也是,遂將此事擱下。復又猛然想起木槿是木花痕沉睡之后出生的,那木花痕該是不認識木槿了,難怪方才我在他面前提前木槿,他一點反應都無,興許是曉都不曉得千涼還給他生了個女兒。
等木槿自己研究夠了,我便想喚她一起離開,省的她見親生父親的第一面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下。
哪想話還沒說出口,那一堆亂石丘忽而從里面鼓動留一下,我聽見木槿撐著頭輕咦了一聲,隨后便聽到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款款道,“上面的丫頭,來來,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