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十點鐘, 韓思若與何木森、齊忠、還有唐笑笑幾個人一起關起店門。幾個人一起走出後門,熙攘的腳步打破了韓思若微微的一份多愁善感。
“最後一天呢!”何木森拍了拍她的肩膀,“還真有點捨不得。”
“嗯。我也是。”韓思若微笑著點點頭, “要多謝你在這幾個月裡的照顧。”
“照顧談不上。你做事勤快, 也算是我招對了人。希望今天來面世的那個小陳有你一半的利落。”
“哎!森哥, 這麼說就不公平了。” 唐笑笑在一邊不平地說:“我和齊忠就不利落啦?韓姐才呆了兩三個月, 就忘了我們倆啦?”
何木森難得調侃地瞪了一眼身邊兩個年輕人, “你們兩個!少給我遲到就行了!別以爲我不知道思若一直幫你們擋著!”
齊忠與唐笑笑兩個本來還滿腹牢騷,這個時候都乖乖地噤聲。
何木森只是開玩笑,並沒有追究, 郎聲宣佈道:“本來想跟你們說,又怕你們兩個小傢伙堵不住嘴巴。今天晚上, 我可是要帶你們去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齊忠希奇地跑上前來, “哪裡呀?這麼神秘!”
“今天是韓姐的最後一天, 肯定是個好地方啦!”唐笑笑美滋滋地笑道:“森哥,你請客?”
“那當然。”何木森回頭對韓思若笑道:“你快離開A市了。我想給你踐行。不知道你賞不賞臉?”
“不單是賞臉, 更要不醉不歸!”雖然不知道森哥打算帶他們去哪裡狂歡,但是估計花銷不少。韓思若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又連忙提議:“其實應該是我來請客的!”
何木森似乎看透了她的意思,給了她一抹笑容說道:“我比你年長幾年,又是你老闆, 還怕我付不起賬不成?”
“不是…”她尷尬地笑笑, 也不好再提起。
四個人搭乘一輛計程車, 何木森坐在前面跟司機說好了地點, 只聽得那司機帶著方言的一句“好嘚!”, 車子便飛馳入夜。韓思若坐在後面沒聽清楚,一個人靠著車窗閒來無事地看著車窗外流逝的斑斕景色, 彷彿無數絢爛的蝶翼在黑暗中煽動。想起不久之後就要離開A市,心裡便有縷縷的寥落緩緩地沉澱下來。雖然她嘴裡說要四海爲家,然而真的在一個地方定下一段時間,離開的時候卻也滿心的傷離別。
看著看著,她開始有些不安。車子沿著商業區一路在平安路上直行,過了延安路,接下來就是中盛路。她坐直了身子,雙手緊緊相握,想要問何木森此行的目的地,卻一時猶豫以什麼理由開口。車子在與中盛路的交叉路口上被紅燈停下來。短短的十幾秒鐘,韓思若倉惶得忘記呼吸。然後,綠燈亮起,車子緩緩地拐進繁華的中盛路。
“森哥,真是你請客哦?”坐在一旁的唐笑笑也坐臥不安,“中盛路上這些飯店酒吧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付得起的呀。”
“放心!” 何木森瀟灑地擺擺手,“其實錢還不是問題。我要帶你們去的地方,一般人可都預定不到呢!還是我一個朋友特別幫了幫我....”
說到這裡,韓思若已經絕望地意識到他們所行的目的地。要說A市唯一炙手可熱到這般地步的酒吧,恐怕只有“紅珊瑚”一家。她垂下頭深深地嘆息,轉來轉去她卻好像永遠走不出白亦銘所在的影子。只希望他今天不在,彼此也不用尷尬。
幾個人果然在“紅珊瑚”跟前下車。唐笑笑與齊忠是第一次來這種紙醉金迷的場所,目瞪口呆地盯著酒吧門面瞧,小聲寒暄著氣派非凡。金色的旋轉門緩緩地滑動,韓思若走了進去才發現“紅珊瑚”的格調整個變了樣子。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澤可鑑,很自然地修砌成精美奔放的雕塑,一直延伸上牆壁,將整個空間利用得渾然一體。天花板吊綴著輻射型的金色燈具,在光滑的地面上形成簌簌絢爛璀璨的碎光。深紅色的沙發成扇型恣意展開,鏤空雕刻的玻璃咖啡桌上水晶酒具剔透晶瑩,排列有序地放置在一瓶瓶紅酒之後。映著流金飛舞的燈光,紅酒紫紅色的影子斑駁錯落地浮動在玻璃桌面上,渲染著浪漫的,又時而妖媚模糊的氣氛。
剛纔還聒噪的唐笑笑與齊忠兩個人面面相覷,一下子都沒了聲音。這兩人畢竟沒來過這樣的場合,乍眼看起來頗爲拘謹。韓思若也沒有說話,神色不定地打量了一眼四周。週五的客人相當多,寒暄聲中摻雜著遠處鋼琴優雅的旋律。韓思若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靠街邊稍作隱蔽的沙發上,並沒有看到白亦銘的影子。嚴卿卿與莫曉雨也不見身影,只有幾個酒保在巴臺後面招呼客人。她稍稍舒了一口氣。跟了白亦銘一陣子也多少了解他的作息時間。他要是來紅珊瑚,一般都會呆上整整一晚直到凌晨。如果十點多種還不見他,那他恐怕是不會出現了。
她微微地偏了偏視線,瞄了一眼吧檯。幾個男男女女坐在高腳椅上淺酌著淡綠色澤的薄荷martini。朦朧的燈光下,她便突然間想起剛爲白亦銘工作時候來這裡的那次。那個時候,她就坐在靠左邊的第三個高腳椅上,耳邊還響著《卡薩布蘭卡》裡面的主題曲。他抱住她的時候,嘴脣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蹭過,她還來不及擡頭便撞進他的懷裡。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她想,原來男人的嘴脣也可以性感得這樣誘人…
人生若只如初見呵!她輕輕地咬了咬下脣。
跟隨著何木森,幾個人一起來到二樓上的KTV包間。侍者服務面面俱到地把一切準備好,連飲料都自動擺上咖啡桌。
唐笑笑躺倒在柔軟的方形沙發上,大咧咧地伸展身子說道:“我有幾個朋友跟我提過這裡。說在這裡玩一晚都要上千!我本來不信,不過現在這麼一看,好像真有可能唉!你們剛纔看見沒,樓下牆上那麼大一塊大理石石雕,用的竟然是水墨花!還有樓梯旁邊的那兩座雕塑,肯定是南江紅和漢白玉。”
齊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也一屁股坐在她身邊,“我說,平常讓你找滄州路你都能迷路,怎麼對石頭懂得這麼多?”
“哼!我老爺可是鑑定稀有石種的專家。” 唐笑笑高傲地甩甩頭髮,又一臉好奇地說:“反正,這家老闆肯定是財大氣粗就是了!”
的確如此!韓思若微微地笑了笑。
“咦?韓姐,你來過這裡嗎?剛纔上樓看你熟門熟路的樣子。”
“以前來過一兩次…”
“哇!我就說!韓姐以前一定是有錢人!”
齊忠與何木森也略略好奇地望向她這邊,她連忙澄清道:“那都是和同事老闆一起過來的。公司老闆出錢,不用我掏腰包,不然我也不敢來!”
何木森看出韓思若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頗爲老練地轉移話題道:“快點歌吧!我只訂了兩個小時。還是別浪費時間!”
唐笑笑也反應過來,連蹦帶跳地從齊忠手中奪過點歌簿,“我先點!我先點!我要和韓姐唱S.H.E.的《候鳥》!還有《香水百合》…”
這小妮子一看就是馳騁歌場過的,眼捷手快地拿起遙控劈里啪啦地輸入了一堆女生的歌。齊忠好不服氣,一手撲上去搶遙控,另一手去搶麥克風,口裡嚷嚷道:“你這不行啊!原來讓我遇上一麥霸!”
“我就麥霸,你怎麼著?女士優先,你沒聽說過呀?”
這兩個人一定出生就是冤家,連這麼點小事都能吵起來。何木森與韓思若無奈地在一邊乾瞪眼。後來好不容易調節一番,乾脆讓唐笑笑和齊忠一起唱了一首《廣島之戀》了結恩怨。韓思若陪唐笑笑唱了一陣子,推說嗓子不舒服便把麥克風給了在一邊躍躍欲試的齊忠。
“去X市都準備好了嗎?”何木森在一邊問道。
“嗯。機票買好了,公寓的合同在下月也就完結了。就剩下行李和傢俱還沒有完全整理好。我的親人不多,所以沒什麼牽掛。”
“那就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嗯。謝謝。”韓思若垂了垂眼睛,“森哥,當初我去應試的時候,爲什麼錄取我呢?”
他捉摸了一會兒回答:“那天你臉上淚水還沒幹,一身狼狽,衝進門來二話不說就要應徵。老實說我被嚇了一跳,立馬就打算點頭…”
“呵呵!” 韓思若頗爲不好意思。
“其實,我小時候有個玩伴,雖然是個女孩但是從小到大調皮得很。長大了之後脾氣也倔強得不行。那天你的表情也那麼‘堅強不屈’,讓我想起了她,所以就錄取你了。”
韓思若嗅到了一絲感懷的味道,揶揄地問:“你這個玩伴現在何方哪?”
“幾年前她不顧家裡反對,跟一個男人去南方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
“你…可以去找她。”
何木森表情略略複雜,慢慢地回答:“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回不去了。”
她想要說些鼓勵的安慰,嘴脣顫了顫還是沉默了下去。她是個孤兒,比起其他人來更加懂得人間悲歡離合的無奈。況且,安慰這種事情大部分時候沒有用,而她不想說些場面話,因爲早已沒有力氣去抵抗這樣悲觀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