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白亦銘是個決斷的人, 卻不知道他的動作這么快。第二天韓思若便接到何木森的電話,在那頭婉轉地問道:“思若,你認識白家的二公子白亦銘嗎?”
她心里咯噔沉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 店里來了個地產商, 說白亦銘準備把整片商業區的地皮都買下來。這樣一來, House Coffee也要遷走, 而且只給了兩個星期。他說如果我有任何問題應該來問你?!焙文旧坪酹q豫了一下,為難地繼續:“思若,House Coffee不像大規模的連鎖店, 這么一折騰,恐怕沒有資金另起爐灶…”
“森哥, 你別說了, 我都明白!”她緊緊地握著聽筒, 一再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竟然把你也給牽扯進來。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放下跟何木森的電話,她便撥打了白亦銘辦公室里的電話,撥打了好多遍才終于打通,接起來的是秘書小蘭。
“首席?”
她這邊一窒,這個稱呼幾乎是久遠的歷史了, “小蘭, 總裁在嗎?”
“他在。不過正在忙婚禮的安排。你有事情找他?”
“嗯。能不能麻煩你通傳一下?”
“沒問題!你等一下。”
小蘭一如既往地甜美利落, 將電話聽筒一放, 轉身進去辦公室。白氏頂樓這幾個星期忙碌得很, 因為是白亦銘的婚禮,四個秘書外加十多個wedding planner一起張羅婚禮期間的安排竟然都不夠人手。也算是白氏影響廣闊, 國內國外來的電話都將通往總裁辦公室電話的十條線堵得滿滿當當。更不要說是參加婚禮幾百人的食宿,娛樂,服裝,餐飲,一系列的安排讓人焦頭爛額。
推開門,是毫不意外的忙碌情景。白亦銘站在碩大的辦公室中央,裁縫正在給他明天要穿的西裝做最后的整理。黑色Cerruti英式西裝嚴謹尊貴,將人襯托出一份深沉的霸氣。雙排紐扣,肩處筆直呈九十度,白色襯衫高于西裝領口剛好一英寸,袖口微露,每一個細節都拿捏得一絲不茍。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地毯中央,身材筆直,雙手微垂,襯衣袖口上露出白金袖扣,中間鑲滿了碎鉆與黑色縞瑪瑙鑲嵌而成的獅子圖騰,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平靜地任兩個裁縫擺弄著褲腳,鏡子里的表情看上去是淡然的,卻驀然地散發出一份冷漠,絲毫沒有即將成為新郎的喜悅。
話雖如此!小蘭還是在心里暗暗地花癡了一下。這樣俊美到沒天理的男人,只是看上去就能讓人心跳加速。
“總裁,首席的電話。您…接還是不接?”
他沉默了半晌,久到小蘭以為他已經拒絕,卻突然出聲:“接進來吧?!?
雖然電話是她主動打過來的,可是接通的那一霎那,韓思若卻還是緊張得不敢呼吸。而他在電話的那一端也沉默著,安靜得連呼吸都聽不到。
“我收到了森哥的電話…”她話未說完,卻已被打斷。
“如果你不來,我就逼他破產,然后我會炒掉劉若梅。我可以讓你這輩子別想在與白氏有任何聯系的地方找到工作。”
“為什么要非要逼我去?”
“為什么?”他似乎在低笑, “你是知道的?!?
說完,便斷了電話。
那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知道的?也許吧!他就像是一個固執而悲觀的孩子,非要親眼看到自己失控的痛苦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愛他!哪怕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不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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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陽山上的天主教堂據說還是四十年代的時候德國人設計的,也不知道當年斥了多少巨資建筑了這座規模恢宏、可納千人的十字形哥特式教堂,如今不但仍然使用著,更成為全國著名的景點之一。
婚禮的這一天是星期日,本該是該由牧師主持禮拜的場所,卻單單為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而完全隔離了起來。她倒并不驚訝,以白家的勢力把這座教堂買下來都不為過,更何況是借用一天。坐計程車上山的時候,韓思若突然想到既然是在天主教堂里舉行婚禮,那么婚禮雙方應該至少有一個人是天主教徒。想到白亦銘是在伊頓學院長大,她覺得一定是白亦銘了。雖然他一向吊兒郎當,從來不謹守任何規則,但是婚禮對于天主教徒來說卻是唯一而神圣的,怪不得他鄭重其事地安排了教堂。
車子接近山頂教堂,竟然開始堵車。到明陽山的主要通道也不過兩條,平日里并不見車輛,卻因為眼前婚禮的盛大,一向開闊的山頂街道竟然變得車水馬龍,人群都擠在街邊指指點點,有的還在拍照,根本不管四周的不斷有車輛從身邊急速擦過。
更接近教堂的時候,計程車便被身穿黑色禮服的一排警衛攔住,不讓雜車開進去??戳怂恼埣恚氐赜棉I車送了上去。站在教堂跟前,韓思若不知用怎樣的心情仰望上去。金光灑落的天空,教堂的穹頂宏大高闊,頭頂上的十字架仿佛觸及天際,巨大的玫瑰窗閃爍著異樣瑰麗的光澤,左右對稱的兩座巨塔高聳佇立,懸掛著銅鐘發出悠揚神圣的聲音。
一時間,仿佛回到了與白亦銘在英國的時候,煙雨蒙蒙的空氣里,他握著她的手站在巨大的教堂腳下,看著她的眼神是那般溫柔。那個時候,她有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握著別人的手?也許。只是她不知道,他會殘忍地逼她看著,看著他把一生的承諾交給郭羽珊。哪怕是白亦輝,也決不曾如此冷酷…
“思若?”
倒是巧合,她回過頭來,西裝革履的白亦輝正站在她身后,因為場合的隆重,白亦輝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乍看上去仿佛時間倒流到了他依舊掌握白氏、冷靜從容的時候,只是此時的眼神卻溫文爾雅地看著自己。想起幾天前在他別墅里發生的事情,韓思若一時之間有些窘迫,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說什么,只得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也似乎有點尷尬,拄著拐杖走到她身邊,看了她半晌卻嘆息著將她擁進懷里,“幾日未見,你怎么這樣憔悴?”
“起得太早?!彼逼鹕韥恚椭^勉強地撒了個慌。
“我要跟你為那天的事情道歉。我太過唐突…”
“你不用道歉。”
白亦輝低郁地笑了笑,“那么答應我,你不會從此避開我?!?
“不會。” 韓思若想了想,還是跟他說道:“不過,以后見面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他一愣,“為什么?”
“你不要誤會。是工作的緣故。”她很小心地避開白亦銘的話題,“在X市找到了新的工作。明天就要搬過去了?!?
“明天?這么快?”他頓時略顯無措。
“嗯?!?
韓思若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有關的他的一切回憶在眼前重現,又安然地塵封了起來。她曾經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白亦輝道別。當然,那個時候她設想的情景是在他結婚之后,她離開白氏,另尋一片天地。那個時候,每當想到這個可能的情景,她便心如刀絞,擰得她生疼。可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當她真的要對他道別的時候,卻平淡得好像在街邊跟陌生人說了一聲“對不起”,轉眼間便分道揚鑣,毫無印象。她不知道是自己變了,還是他已經不再是她所愛過的白亦輝。
“我可以幫你在白氏…”
“白氏是絕對不會再雇用我的?!?
“為什么?”
“往事不堪再提。” 她苦笑地搖搖頭,看著他一臉沉默,又說:“你記不起來,其實是件好事?!?
“至少保持聯系…”說到一半,他欲言又止地打住。
“我會的?!?
還想要說些保重的話,韓思若卻瞥見從樓梯上來的兩個女子,臉色頓時一黯,下意識地偏過身去。
來人是莫曉雨與嚴卿卿。這兩母女相攜而來,看似一對漂亮的姐妹,尤其是莫曉雨一身玫瑰紅的長禮服在陽光下極是美麗。盡管韓思若想要避諱,莫曉雨卻還是看見了她,臉上滿是驚訝地走上前來,沖口就問:“你來干什么?”
韓思若臉色蒼白得嚇人, “是白亦銘要我來的?!?
“你不是來鬧場的吧?” 莫曉雨還是一臉的狐疑。
“莫小姐可以放心,我不是來鬧事的。”
“這就好!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讓白大哥和仲大哥都喜歡你。不過我可警告你,白大哥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他要結婚了!你不要不知廉恥地糾纏他!”
韓思若不知道一直以來莫曉雨這般討厭自己,到底是因為白亦銘還是仲文浩的緣故。她只知道剛才這一番話說得如此大聲,驚動了身邊走過的賓客,都狐疑地朝韓思這邊看來。原本不知道她與白亦銘關系的人這個時候也開始小聲寒暄,閃躲地打量著莫曉雨口中把白家二公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子。白亦銘這場婚禮如此盛大隆重,連參加婚禮的人也都個個勢高權重,而現在好像全都非要趕著莫曉雨令她出丑的這一刻出場。
韓思若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回視眾人,視線不偏不倚地落進站在遠處的Michael與蕭家兄弟的眼中。Michael與蕭楚毅都是老練城府的人,看到這樣的一幕卻絲毫沒有波動,安然地朝她點了點頭,轉身進入教堂。而身邊的蕭楚寒到底是年輕了些,眼神尷尬地都不敢直視她,而她也只能垂下眼睛轉移視線。
蕭楚毅走進教堂,如意料之中地看到無人的角落處站著的白亦銘。
“你不該讓她來的。既然要娶郭羽珊,就得一路走下去,否則白氏必定落到你大哥手中。你這樣不清不楚地糾纏,是折磨她還是折磨你自己?”
白亦銘望著韓思若蒼白如紙的表情,捏緊了雙拳,半晌卻無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