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跟劉徹身后,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轉念一想卻也是難怪,劉徹上午還以為竇嬰一走,至少他外朝就可以大權握,哪知被竇太后一插手,原先的計劃全部都打亂了。
竇太后畢竟是老人精了,她只是像個尋常老太太似的絮叨一下午,劉徹就半句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
劉徹出了長樂宮,直奔未央宮的方向而去,陳玨陪他走到武庫的頭,劉徹霍地一轉身,定定地站了好一會,他才笑道:“子瑜,椒房殿看看你阿姊吧,今日朝會上因為日食耽擱了太久,朕還有不少奏表沒來得及看,恐怕一時半會地回不去。”
陳玨恭謹地行禮道:“臣遵旨。”
劉徹因惱怒而微皺的眉頭送了些,點了點頭就朝宣室殿的方向走去,陳玨原地待了一會,輕輕拍了拍衣衫上的輕灰,邁開步子朝椒房殿過去了。
早春的寒氣不可小覷,阿嬌親自替劉睿蓋嚴了錦被,又給劉好好地理了理衣衫,這才板著玉容道:“放你出去玩是可以,但若是我聽見你一聲咳嗽,你一個月之內都不用想著到處跑了,明白沒有?”
劉笑嘻嘻地道:“哪能呢,我就是去程娘娘和唐娘娘那里吃點心,才不會到處亂跑。”
阿嬌輕哼了一聲,道:“你沒有到處亂跑,昨日弟弟身邊的草螞蚱是誰放的?”
劉吐了吐舌頭,嬌聲道:“我跟宮女學的嘛,母后你放心,這種東西我放的都夠遠,阿弟的手根本夠不著,不會劃傷的。”
綺羅端了一壺熱水過來,笑道:“娘娘,程娘娘宮里派人來問了,我們的公主該走啦。”
阿嬌點點頭。又叮嚀了劉好幾句才放她走,劉蹦蹦跳跳地走遠了,綺羅輕聲道:“公主真懂事。”
“是啊。”
阿嬌柔聲說道。心多了一分欣慰。宮巴結劉地人多了。但小劉敏銳地從不接受后宮那些女人地示好。雖然她表面上玉雪可愛。跟誰都極好。實則劉只跟景帝留下地唐姬、程姬等人親近。
正回想著。阿嬌身前多了一道陰影。才進門地陳玨笑道:“阿本來就懂事。向來不用阿姊操心。”
阿嬌喜悅地抬頭。笑著道:“你來啦。”
招呼著陳玨坐下。又示意綺羅去取茶點。阿嬌急著道:“朝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丞相真地要離職嗎?”
陳玨抬起頭。輕聲道:“丞相不退。”
“丞相不退?”阿嬌蹙眉重復了一遍,訝道:“難不成皇祖母讓徹兒擔下這壞名聲?” Wшw● ttкan● c ○
陳玨搖了搖頭,將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末了道:“太皇太后是要把所有人都保全了,這才去動衡山王。”
阿嬌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氣道:“徹兒生氣了是不是?”
陳玨斟酌了片刻,直言道:“不只是生氣,陛下對太皇太后有怨意了。”
阿嬌的肩膀一下子垮下去,頹然道:“太醫說皇祖母的身子狀況就這兩年了,怎么這個節骨眼上,他們祖孫還不高興了呢?”
陳玨心里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也怪我。”
阿嬌美目微訝,道:“這跟阿弟有什么關系?”頓了頓,阿嬌神色一黯,道:“你不用勸我,他們不能一直和和氣氣地,我早就知道了。”
陳玨道:“怎么沒有關系,正是我做的事陛下背后推了一把,本來他未必這么著急掌權,但形勢已經不等人了。”
“怎么說?”阿嬌不解地眨了眨眼。
陳玨耐心地道:“陛下登基伊始。他仰仗著太皇太后和竇丞相,陛下的力量就是他們的力量,因而相安無事,但今時今日陛下的力量已經有了,卻眼看著不能給他們找到相應的位置,陛下能不急嗎?”
“這就好像武士明明有一把利劍,卻只能擺那,不能拿手一樣。我促使陛下興太學,起羽林。派世家少年往邊關參戰。又帶頭舉薦草莽英才……越來越多的人才等著為陛下效力,若陛下遲遲不能掌控大局。打破恩蔭子弟滿朝堂的局面安排他們入仕奪權,豈不是威信掃地?”
阿嬌聽得微怔,眉眼間襲來陣陣倦意,好一會兒,她忽地道:“阿弟,我該怎么辦?”
陳玨微笑道:“照顧好阿和阿睿,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必要地時候全力支持陛下就是。”
“就算是反對皇祖母嗎?”阿嬌輕問。
陳玨微微一笑,肯定地點了點頭。做確鑿的鐵證放天下人面前,劉徹派遣張湯帶人悄悄地快馬去了衡山王國,直至他們走了五日才對朝臣們宣布,只說是連連有人舉報。
陳玨所辦的私鹽案就這幾日結了案,除去用來殺雞儆猴地這一批,還有不少的漏網之魚,但陳玨覺得這件事已經到頭了,再抓下去難免犯了眾怒。
朝野風雨之,劉陵悄無聲息地自由了,但是她仍然保持著深居簡出的作風,只派人送給陳玨一封帶著花香的書信。
陳玨拆開看了幾眼,就將那封信投入了燭火之,劉陵說她毫無準備地被竇太后召見,實是扛不住太皇太后的壓力。無論如何,陳玨不想跟劉陵走得太近,姑且不論竇太后怎樣施壓,單從劉陵暗示陳午終會坐上丞相之位上,陳玨就知道她還是那個野心勃勃的淮南王翁主。
好不容易有了閑心,陳玨抽空出來處置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對頭,比如用酹金設陰謀的許昌已然被田壓制得死死,只待尋著他的什么罪證,陳玨就可以把這個隱患趕出長安。
“公子,司馬相如始終安然無恙。”
書房,李英站桌案前邊,一臉地百思不得其解。道:“按說司馬相如多有行為不端的時候,出入花街不禁,他得罪的人也不少,不知怎地,幾個侍御史彈劾他的折子始終沒有什么回應。”
陳玨合上手的書,蹙眉道:“司馬相如不過辭章之臣。天子怎么會這么護著他?”
郭遠兩眉倒豎,怒道:“公子,老郭看這個死馬就是個禍害,他當日竟然不惜毀了那卓君地名聲,也要陷害公子,今后是什么都干得出來了。”
“背后小人,不足掛齒。”陳玨淡淡地道,心卻尋思著司馬相如這種心性的人,又與自家有過節。萬萬不能長留劉徹身邊。
“公子。”郭遠嘿嘿一笑,低聲道:“若是明的暫時奈何不得他,不如就由我們親自動手教訓他一頓。我們明知是他暗算公子,萬萬沒有打落牙齒往下吞的道理。”
陳玨眉毛輕輕一挑,不覺有些心動,手指輕敲了幾下案面,陳玨笑道:“揀哪次他從歌妓那醉酒出來動手罷,下手不要太重。”
郭遠大喜,摩拳擦掌地恨不得立刻動手,李英恭謹地道:“謹遵公子吩咐。”
陳玨點了點頭,心盤算個不停。竇太后那日特意把陳午和他叫過去,明擺著就是警告了。萬一陳午真動了跟竇家爭權地心思,陳玨或者沒事,但竇太后可不會顧惜女婿,這時候決不能給小人劉徹面前挑撥的機會。時候也就到了。竇嬰對于日食的事諱莫如深,漸漸地,眾臣的注意力也就集了陳玨和田幾人身上。
劉徹果真兌現了原先的諾言,把恩賞加封給襁褓的陳桓。封陳桓為君。封君。通常說來是一般的公主之子的待遇,陳桓是列侯和翁主之子,倒也不怎么顯得乍眼。
隨之而來地,按規格賜下地奴婢讓武安侯府忙活了兩日,二月地春風,武安侯府駛出了一輛又一輛馬車,將多余地奴婢運到陳玨城郊的農莊里。
二月末,派往衡山地人傳回了消息,衡山王確有不軌之舉。不僅養兵多于限額。衡山王一家還有**之像,堪稱宗室敗類。劉徹反應得很快。次日就下旨處理了這一家人,或處死或奪爵,日食帶來的一場風波似乎不到一月的時間消弭無形。
竇嬰仍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但陳玨和劉徹接觸的時候,已經察覺劉徹的目光越來越幽深了。
這日宣室殿大朝,劉徹坐御座上,對著跪央的田,面上流露出了感慨之色,道:“田丞朝多年,朕年幼時就多得你指點教導,今日母后薨逝已久,田丞還是不辭辛勞,勤于政事,忠心為國,朕思來想去,擬加你為侯。”
田一下子愣住了,雙手還糾著跪姿撐地面上,好像一頭大狗似的,隨著朝臣們的眼神飛來飛去,田才醒悟過來,欣喜若狂地道:“陛下天恩,臣,臣……”
按說這時候應當謙遜幾句,但田盼望這個侯位太長時間,已經有些患得患失了,生怕他一開口,劉徹果真把賞賜收回去了。
竇嬰眉頭微鎖,陳午見他沒有說話地意思,笑容溫和地道:“田丞心用事,但凡有他,御史大夫府從無后顧之憂,以身份輪,他是陛下血親,理應封侯。”
劉徹笑著點點頭,目光朝竇嬰望去的時候眼星芒一閃,道:“丞相以為,封田丞為周陽侯如何?”
從希望到失望,劉徹看著竇嬰時再沒有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