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鐘繇等人看著荀彧走遠的背影,神情各異。
何颙忽然說道:“是否該建議陛下……冊封儀式是否該隆重一些?”
荀攸點頭又搖頭,道:“尚且不知是否是皇子,太過招搖不好?!?
鐘繇一臉嚴肅,道:“不過,陛下告知我等,想必有其他用意?!?
荀攸又點頭,繼而道:“走,先回尚書臺?!?
幾人說著,轉(zhuǎn)向尚書臺,一進門,就聽到丞相楊彪值房傳來大吵聲,不少人伸著頭看戲。
荀攸稍微聽了一耳朵,頓時冷著臉,喝道:“都閑著了嗎?”
所有人噤若寒蟬,連忙跑開。
荀攸,鐘繇,何颙上前,來到楊彪的值房前,便見到王允站在楊彪身前,大聲指責。
“董卓附逆,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你身為丞相,一言不發(fā),尸位素餐,可對得起丞相二字?”
楊彪顯然被噴了不短時間,臉紅脖子粗,瞪著王允道:“我為丞相,你可知上下尊卑?這是你作為下官,對丞相說話的態(tài)度嗎?”
“君王有過,臣子尚能直諫,為何丞相不可?董卓手握五萬精兵,在沛國殺傷搶掠,伱為丞相,可有發(fā)一言?”
王允背對著三人,看不清表情,可從聲音里也聽出了他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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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對視一眼,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他們猶豫,王允可不遲疑,一甩手,又道:“那荀彧,是荀攸之侄,縱觀朝野,一半以上為潁川黨羽,你便看不到?為何在嘉德殿,半句諫言都沒有?”
楊彪顯然被氣的不行,扯了扯衣領,大聲道:“你身為佐丞,莫非只知道諫言嗎?區(qū)區(qū)董卓,本相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你能籌到錢糧,本相親自帶兵去滅了他!”
荀攸,鐘繇,何颙三人眼見楊彪被氣糊涂,開始胡言亂語,對視一眼,沒有進去,轉(zhuǎn)身離開。
楊彪與王允還在爭吵,本就互相看不慣的兩人,顯然觸到了導火索,矛盾公開化了。
景福殿,書房內(nèi)。
劉辯給對面的荀彧倒茶,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荀彧,微笑著道:“卿家先前在嘉德殿言朕的國政是‘朝政駁雜,修修補補,應事而設,既無提綱挈領,亦無長遠謀劃’,可否細說?”
荀彧同樣在觀察著這位年輕的陛下,他去年便已接到詔書,還是因為各種原因未能到京,未嘗沒有審視朝廷的目的。
大漢式微,‘漢室將亡’的觀點已經(jīng)盛傳了十幾年。
近幾年,大漢亡國的征兆,越發(fā)明顯!
荀彧收回目光,略微躬身,道:“臣反對朝廷現(xiàn)在推行的幾乎所有政策?!?
劉辯的茶杯到了嘴邊,聞言眉頭一挑,注視著他,保持著微笑道:“卿家繼續(xù)說?!?
荀彧清晰的感覺到劉辯的目光銳利了幾分,些許蒼老的臉上毫無異樣,道:“臣以為,朝廷當前須是固本強干,而朝廷所推行政策恰是相反,無不掀起巨大波瀾,人心浮動,逆反跌宕,深損國本,只會令朝廷不斷耗損,我大漢更加式微……”
劉辯神情不動,茶杯輕輕送入嘴里。
荀彧的話其實是沒錯的,朝廷應當盡可能避免動亂,積蓄力量,以應對大亂之局。
而荀彧沒看到的是,大漢朝廷的敵人,并不是黃巾軍,而是土地兼并,站在土地兼并之上的士族門閥。
如果是盛世,劉辯可以用很多手段,不傷及國本的情形,對世家門閥進行分化打擊,遏制土地兼并。
可現(xiàn)在是王朝末年,世家門閥已經(jīng)成型,真正威脅大漢國祚,會令大漢分崩離析,會使華夏沉淪的,恰恰就是世家門閥的貪婪無度!
歷史上將大漢的亡國歸結(jié)于董卓亂政,實則上,董卓也不過是世家門閥打磨的刀,只是這把刀的野心比世家門閥還大,反噬了他們!
‘不破不立……’
劉辯心里輕語,臉上依舊微笑,道:“卿家認為,當前國政的第一要務是什么?”
荀彧沒能從劉辯的語氣中察覺出什么,沉吟片刻,道:“臣認為,第一是梳理國政,策定大略,安民為要,輔以賦稅、強兵、吏治、開荒、屯田……制定詳細的目標、政策,歸攏統(tǒng)一,相互策應,而不是各自為政,勢單力孤,甚至是互有沖突……”
劉辯聽著,雙眼微微瞇起,心中不斷點頭。
他推行的各項政策,包括廢罷三公府、復設丞相、清丈田畝、戶丁普查等等,其實都是他‘一廂情愿’之下的強行推動,加上尚書臺人心不齊,各種政策相對混亂,是需要他打一棍子才能前進一步。
劉辯已經(jīng)不懷疑荀彧的能力了,能夠點破這一點,說明荀彧對朝局研究的很深。
‘不能以年紀判斷能力?!?
劉辯暗自警醒了一句,忽然又道:“卿家對袁術(shù)叛亂以及董卓平叛怎么看?”
荀彧剛要說話,一個中黃門匆匆來到門口,道:“啟稟陛下,太后娘娘召見蔡太常與蔡小娘入宮了?!?
劉辯眉頭一挑,這么快嗎?
擺了擺手,與荀彧微笑著道:“卿家繼續(xù)說?!?
荀彧稍作思索,便道:“臣相信,陛下有辦法制住董卓,平滅袁術(shù),陛下也有信心。”
劉辯看著荀彧,笑容越多,道:“即日起,侍中廬每三日議事,卿家、吏曹尚書、戶曹尚書,太常列座。”
荀彧抬手,道:“臣領旨?!?
他略顯蒼老的臉上不動分毫,心里卻明白,他這算是通過考驗了。
劉辯又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起身前往永樂宮。
……
與此同時,蔡文姬懷孕的消息,悄然在宮內(nèi)宮外一些大人物中流傳。
在‘先帝遺詔’引發(fā)的巨大波瀾中,劉辯有子嗣的消息,無疑是至關(guān)重要,最能穩(wěn)定人心。
因為不管怎么說,在劉辯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劉協(xié)是第一繼承人,還是有很多人盯著劉協(xié)的。
但在劉辯有了子嗣的情形下,劉協(xié)將不再重要。
甚至于,有些人暗戳戳的希望,劉協(xié)盡快‘病歿’。
壽安殿。
劉協(xié)聽到了消息,看向景福殿方向,十歲的早熟小臉緊繃著,略微蒼白,眼神里出現(xiàn)絲絲恐懼。
董太后近來白發(fā)漸多,她伸手抱住劉協(xié),臉上又恨又憐,道:“協(xié)兒莫怕,有祖母在,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劉協(xié)勉強一笑,轉(zhuǎn)身安撫董太后道:“祖母忘了嗎?皇兄說過,皇家最是和睦,為天下表率,不會有手足相殘之事發(fā)生?!?
董太后看著年紀小小異常懂事的孫子,越發(fā)的心疼。
一個宮女走進來,見著兩人模樣先是一愣,連忙道:“啟稟娘娘,殿下,廷尉府請殿下巡視?!?
董太后猛的抱緊劉協(xié),喝道:“不去!”
劉協(xié)倒是鎮(zhèn)定,拍了拍董太后的手,轉(zhuǎn)過頭,微笑著道:“祖母不用擔心,這是一個月前便定好的,沒事?!?
董太后這才松口氣,而后皺眉道:“我去跟他說,你今后稱病,不出壽安殿,我看他能把你怎么樣!”
劉協(xié)笑容不變,道:“祖母,不要擔心,要相信皇兄,孫兒去去就回?!?
董太后看著劉協(xié)稚嫩的小臉,心里委屈的想哭。
劉協(xié)又安撫了幾句,出了壽安殿,在禁衛(wèi)的護送下,徑直出宮,前往廷尉府。
在這不久前,廷尉府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后堂內(nèi)。
“你說,你是大將軍的妾室?”充當廷尉府從事史的陳群,有些訝異的看著面前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婦道。
少婦抱著一個孩子,跪在地上,一臉懼色,道:“是。請廷尉救命。”
鐘繇一臉嚴肅,與陳群低聲道:“你去門外盯著,不準任何人靠近。”
陳群點頭,又看了眼這個少婦,出了門,打發(fā)走其他人,靜靜站在臺階之下,還是忍不住的好奇,回頭看向緊閉著的門。
鐘繇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雙眼閃動不斷,心里比眼前的少婦還要惶恐。
好半晌,他目光一定,道:“你之前說,有人要害你,是什么人?”
少婦嘴角動了動,低著頭,緊抱著孩子沒有說話。
鐘繇看了眼那孩子,道:“這是大將軍的孩子?”
“嗯?!鄙賸D道。
鐘繇心中越發(fā)忐忑,上前來到少婦跟前,俯視著她,銳利的盯著她的雙眼,低喝道:“我問你,是否真的有先帝遺詔?”
少婦連連搖頭,道:“妾身不知道,主人從來沒說過?!?
鐘繇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下意識的長松了口氣。
真要是有一份先帝遺詔擺在鐘繇面前,將會給他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難題!
幸好沒有。
鐘繇盯著少婦,隱約猜到是誰,他不想追究其中的恩怨情仇,現(xiàn)在頭疼的是怎么安置這個大將軍的妾室。
交出去肯定不能,否則這對母子多半死于非命;不交出去,藏起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他也將被牽累。
咚咚咚
陳群在外面輕輕敲門,低聲道:“廷尉,渤海王來了?!?
鐘繇神情微變,旋即沉色看著少婦,道:“我會將你充作廷尉府婢子,你不得聲張!”
“多謝廷尉!”少婦激動的抱著孩子磕頭。
鐘繇拉開門,凝色與陳群道:“你安排她入府,對所有人保密!”
陳群知曉輕重,點頭道:“好。”
鐘繇深吸一口氣,整理著衣服,走向前堂迎接劉協(xié)。
“殿下請?!?
鐘繇接到劉協(xié),示意他向里面走。
劉協(xié)故作從容的點頭,隨著鐘繇,巡視著各個值房,聽著鐘繇對廷尉府的改制、事務的報告,而后又巡視地牢。
鐘繇跟在劉協(xié)身后,不緊不慢的道:“朝廷正在將牢獄歸一,廷尉府因為要審斷犯人,須有臨時關(guān)押所在,得尚書臺特批,保留了五十個臨時牢房……”
劉協(xié)看著這些牢房,莫名的頭皮發(fā)麻,嘴角動了動,忽的道:“鐘廷尉,我聽說,蔡小娘有孕了?”
這已是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鐘繇躬著身,道:“下官不知。”
劉協(xié)回頭看向他,道:“廷尉真的不知?”
鐘繇與劉協(xié)對視,旋即揮退身后的人,若有所思片刻,道:“身為廷尉,本官想請問渤海王,先帝是否真的有遺詔留下?”
劉協(xié)皺眉,稚嫩小臉出現(xiàn)凝色,道:“我沒聽過,也沒見過。”
鐘繇神情不動,道:“既無遺詔,殿下何須擔憂?”
劉協(xié)注視著鐘繇,欲言又止,最后道:“我聽說,董卓平亂不力?”
袁術(shù)一天不平,劉協(xié)便一直被架在火上烤。
鐘繇道:“殿下應當與陛下多多親近?!?
劉協(xié)聽出了鐘繇指點之意,抬著手,道:“多謝廷尉?!?
鐘繇沒有再多說,想著盡快送走劉協(xié)。
與此同時。
何太后拉著蔡文姬,正在熱情的說話。
“在宮外就宮外,”
原本劉辯還擔心何太后不同意,沒想到何太后直接與蔡邕、蔡文姬父女道:“在宮里不易養(yǎng)活,辯兒就是在宮外長大的,過幾年入宮也不遲。待會兒,我選一些人送到蔡府,一定要安心養(yǎng)胎,莫要多慮,凡事有母后做主……”
蔡文姬瞥了眼劉辯,輕聲道:“臣妾聽母后的?!?
何太后聞言開心的合不攏嘴,道:“好好好,我跟你說,這生孩子……”
說到這里,見劉辯與蔡邕在,守住口,面無表情的的拿起茶杯喝茶。
劉辯頓時會意,笑著與蔡邕道:“蔡卿家,朕有些事情請教,咱們出去說。”
蔡邕也是有眼力見的,連忙起身道:“是?!?
“這生孩啊,一定要心平氣和,千萬不要害怕……”
劉辯、蔡邕還沒走出去,何太后激動的笑聲又傳了出來。
劉辯搖了搖頭,婆媳關(guān)系是世界難題,不能以短暫的和睦來定性。
出了永樂宮,劉辯背著手,與蔡邕道:“近來,有人說,卿家參與尚書臺事務,名不正言不順……”
蔡邕神色陡然緊張,身形躬的越多。
劉辯自顧的走著,沒有察覺,道:“所以,朕考慮著,在尚書臺的左右仆射之下,再設六人,為參知政事,總共九人,轄六曹九寺,總理全國政務。”
蔡邕心里松口氣,連忙抬起手道:“陛下圣明?!?
劉辯心里慢慢推敲著,道:“卿家,吏曹尚書荀攸,戶曹尚書何颙、侍郎荀彧,加參知政事?!?
這是正式的入尚書臺了!
蔡邕大喜,急急抬手道:“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