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走了許久,在當天下午的申時末,抵達了鮮卑與并州的西北交界。
此地名為高闕,陰山山脈在這里有一處缺口,形狀如門闕,故有此名。
早在春秋戰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擊敗北方的林胡、樓煩等異族戎人,初建起長城,東起于代,經云中九原,西北折入陰山,至高闕為塞。
后始皇帝嬴政登基,使蒙恬渡河取高闕,筑亭障以逐北胡。
再后來高祖得了天下,傳至武帝時,漢軍亦由此多次出擊匈奴。
鮮卑人當年也是從此處突破,一路南下進軍,燒殺劫掠。
呂布在高闕的平原上停下行進的步伐,再往前些,就是鮮卑的地境了。
后面的須于氐提起身下的厚麻褲裙,小跑至呂布近前。
胖子跑起來尤為費勁,這才百來步的距離,須于氐就已經是氣喘吁吁,不過他臉上卻是喜出望外,朝著呂布溜須拍馬:“將軍果然大丈夫,您放心,我回去立馬就將那些牛羊美女送至將軍帳下。”
呂布低頭看了眼身高還不如赤菟的須于氐,笑了笑。
這和善如同親人般的笑容,在須于氐看來,簡直就是如沐春風。
到了境邊,不放人還能干什么?
須于氐心中舒暢,總算是不負使命。他轉過頭,朝著那些被捆綁住雙手的鮮卑士卒,搖起胖乎乎的手掌,大聲喊道:“兒郎們,走,我們回家。”
回家。
簡簡單單兩個字,其中所蘊含的情感與期盼,卻是無比的深沉。
沒有人愿意死在這個地方,他們有家,有父母,有妻兒。
果然,后邊的俘虜們聽到這話后,一個個神色激動,紛紛將手伸向身邊的漢軍士卒,示意他們解開手上的繩索。
曹性將甲刀往甲衣上蹭磨了兩下,原本就已經極為晃眼的刀身,此時更加寒意逼人。
看著向他伸出手腕的那名鮮卑士卒,這個平日里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痞氣青年,神情冷漠,不帶一絲憐憫。
刀鋒落下,濺起滿臉的滾燙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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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俘虜木然的楞在原地,頭頂的腦蓋骨被劈作了兩半,血水從裂開的縫口里,汨汨的往外奔流。
他至死都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殺!
高順面容冷漠,剛毅的輪廓透出決絕。
僅僅一字,就徹底宣告了這些俘虜們的最終結局。
負責驅趕的漢卒們等的就是這一句話,積壓多年的憤怒與仇恨在此刻爆發。
握在手里的長槍,對著面前的鮮卑人就是一陣亂捅,哪怕死絕了,也要給他多添上幾個窟窿。
頃刻間,倒地身亡的鮮卑人就已達千數。
回過神來的俘虜們眼睜睜的看著希望破滅,心中自然是怨毒了這些漢人。
但此時的他們雙手被縛,又無兵器傍身,面對漢軍突如其來的痛下殺手,唯有四處逃跑求活。
十五個人綁在一串,一旦隊里有人受傷或者死亡,余下的人就必須要拖著那人奔逃,速度將會大大下降。
死的人越多,逃跑的速度就會越慢。
至于綁在他們手上的粗麻繩,出發之際就打上了死結,如果不用刀刃這些利器,僅憑牙口,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解開。
一時間,死的死,逃的逃,哀鴻遍野。
眼看著大片鮮卑兒郎倒地不起,須于氐神情激動,“將軍,你這是做什么,快叫他們住手!”
呂布目光往下冷冷瞥了須于氐一眼,神色漠然:“不殺,難道留著以后再來踐踏漢土?”
“以往種種皆是邶王步度根犯下的過錯,如今他已死去,這些士卒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他們是無辜的,請將軍饒過他們吧。”須于氐苦苦哀求,并向呂布保證,今后百年里,鮮卑愿同大漢和睦共處,再不侵犯。
鮮卑的三個大王先后身死,好不容易步度根結束了內亂,眼看就要完成鮮卑的統一,卻折損在了牛佘野上。
鮮卑位處北方,地域雖廣,人口卻僅有百萬。如果這五萬將士沒了,那對鮮卑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打擊。
這也是須于氐肯低聲下氣的重要原因。
呂布顯然也懂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更要傷其筋骨,損其元神。
他望向那些逃跑的鮮卑俘虜,其中不乏身手矯健之人,他們懂得利用漢軍砍下的刀鋒來解開繩結,然后趁勢奪取兵器,往北逃命。
像這種頗具武力單獨逃亡的俘虜,狼騎營早有準備,他們分成二十支小隊,專門負責對這些人進行圍剿追殺。
倒在血泊里的俘虜越來越多,須于氐無力的癱坐在地,雙目渙散。他知道,一切都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呂布,你這冷血殘忍的屠夫、蠻子,作此殺孽,將來必不得善終!”驀然間,須于氐像是發了失心瘋,手指眼前的青年,大聲怒罵。
然則還沒罵上幾句,就被身后的陳衛直接一拳撂倒,昏死了過去。
這場單方面的殺戮持續了大半個時辰,倒在地上的死尸數不勝數,遍布原野,橫七豎八的散亂擺在各處。
宋憲清點完戰場,來向呂布匯報結果:“將軍,五萬一千三百八十二名俘虜,沒有一個漏網。”
“把他們頭顱全割下來,筑成京觀。”呂布眸簾低垂,說得極為平淡,似是一件小事。
…………
不知過了多久,須于氐睜開眼,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珠,眼前景象幾乎令他再度昏死過去。
這是怎樣的一副凄慘光景,哪怕稱之為地獄,亦不為過。
廣闊的原野上躺著數萬具死尸,沒有頭顱。
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血腥氣味,令人作嘔。
眼前筑壘起高高的京觀,多達一十二座,那些被頭發遮住臉面的腦袋,尤為猙獰可怖,粘稠的血水順著頭顱,往下啪嗒啪嗒的滴滴下落。
此時,有一道雄渾激昂的聲音,正于天地間響起。
“今后世人也許會說我呂布殘暴,泯滅人性,我不在乎。
七年前的那場屠戮,你們可能都忘了,但我沒有忘!
前前后后打了這么多年,多少將士尸陳沙場,魂歸西天。
不筑此觀,死去的漢家兒郎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
不筑此觀,布安能以血補天哉!”
呂布的聲音響徹天地。
“武!武!武!”
在場的漢家將士神情激動,無不熱血澎湃,高舉著手中兵器,齊聲高喝。
與此同時,七八名士卒肩搭粗實木棍,擔著一塊長長方方的石碑,在此落下。
隨后又在那十二座京觀正中央,挖了個淺坑,將石碑底部放入,填土固穩。
見到須于氐醒來,呂布讓陳衛將其拖到碑前,又看向高順,“把上面的文字,念給他聽。”
高順虎步走到石碑處,聲音雄闊:“擅入邊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