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十一月。冀州。
此時初冬時節,所有的花草魚蟲都已經開始蟄伏,北方的空曠的大地上蒼茫一片,擡眼北望,除了凌烈的寒風,就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寒意。
魏延一身的甲冑早已經不知撇到哪裡去了,他渾身上下**著肩膀,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頭,滿身的刀疤上都是他曾經的刀傷,而每個痕跡似乎都有著不同的寓意,這是軍人的榮耀,也是魏延的榮耀。
他身後是數千遼東精銳,雖然這一路行來,早已經疲憊不堪,他們每個人的都是風塵僕僕,一臉的灰塵,鐵盔之下,那一雙雙靈動的雙眸一絲不動的凝視著遠方。
“殺了他們。”身旁一個副官在魏延的身旁低聲道。
“不。”魏延回頭盯著自己手下的俘虜,眼前就是冀州城,城池雖然高大,守城的人不多,但是早已經城門緊閉,或許鄴城之內的守將袁熙早就接到了他父親袁紹的命令,已經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只要守得住冀州就是大功一件。
“將軍,不殺了他們始終是個累贅,我們怎麼衝進去。”副將撓撓頭,似乎面前的問題很難解決。
“嗯。”魏延擡頭沉思,面前問題很難解決,自己身旁人數稀少,根本就不可能輕鬆的突破鄴城的防禦,而且鄴城城池高大,一時間很難用其他辦法強攻而下,轉回身,魏延看向自己身邊的副將道:“水攻,火攻,哪個快些?”
“水攻,那得等秋水上漲,才更好利用這點,但是眼下寒冬已入,各處河道皆已經開始冰峰,鄴城雖然瀕臨漳水,但是此計不妥。更何況我們人手不夠。”
“天高雲淡,倒是用火攻之時。”副將附和道。
“嗯。”魏延其實心中早就料到了漳水冰峰一事,本是想借此時機偷襲鄴城,卻不想鄴城之上守備如此謹慎,根本就不可能在瞬間拿下此城,而且還有可能被鄴城全殲。
“火攻也是不妥。沒有燃火之物,就是通過護城河似乎都很難,眼下確實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魏延從沒有這麼廢過腦筋想什麼。
“鄴城的守將是誰?”魏延轉回身問向一旁被捉的俘虜。
“是二公子袁熙,三公子袁尚。”
“嗯?”魏延似乎突然抓到了些什麼,進而問道:“兩位公子都在鄴城?”
魏延聽過沮授、荀彧談過此事,就是袁紹三子不合,而袁尚確實袁紹最喜歡的幼子,今年不過就十六而已,但其母劉氏卻是北地有名的富豪。
“沒有。”俘虜開口道:“袁公走後,少公子同二公子爭執起來,最後少公子一氣之下,隨主母回到了莊園。”
“哦?”魏延眼角眉梢一挑,笑道:“那劉氏之父在哪裡?”
“就在附近的小縣城之內。”俘虜有些畏懼的回道。
“離此處有多遠?”魏延把反天的鋒刃對準面前的人,吼道:“實話實說,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哦,我說,我說。”俘虜畏懼的回道:“離此三裡之外,就有一處私人莊園,莊園由兩千兵丁把手,那裡就是劉氏莊園。”
“乖乖,還是個莊園。”魏延嘴角一挑,笑著回身淡淡道:“呵,看來我們只有冒充他們了。”
“將軍……你是……想。”一旁的副將欲言又止。
“撲哧!”
血光一閃,魏延收起自己手中的反天,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俘虜,笑道:“現在他們就是累贅了,扒了他們的衣衫,我們去劉氏莊園。”
“諾。”一聲迴應,穿透整個天邊。
……
朝歌。
朝歌在殷商時期卻是中國古朝都城,但是如今卻僅是東漢的一個行政縣,當年的盛世景況已經不復存在,留在這裡的也許只剩下歷史的回憶。
戰略之地的慢慢轉變,讓這裡已經開始慢慢地成爲故去的回憶,很少有軍隊會駐紮在這裡,即便連袁紹都不曾派往此地一兵一卒。
但是今日的朝歌卻迎來了一批不同尋常的人。軍人。敵人。
當看清他們的旗號後他們才發現面前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敵人——漢軍。
“馬”字大旗從未招展在河北大地之上,直至今日,纔有馬超把這面大旗插在面前的土地上。
河北大地的人沒有在此聽說過馬超的名聲,也不知道西涼馬家的鐵騎又多麼冰冷,所以當馬超跟他的鐵騎來臨後,他們還有一絲抵抗,但他們見到那冰冷的馬蹄後,縣衙的府兵早就跑得光光的。
剩下的只有袁紹的旗幟,不過卻轉瞬換成大漢龍旗。
龍旗飄揚在朝歌之上,慌亂不堪的人民卻紛紛停止自己的腳步,開始重新看待面前的軍隊。
“將軍,喝水。”一個年級很大的老人,湊到馬超的身旁,見這個小將軍年級不大,但是身上透露著一股凌厲的殺氣,似乎動一動間就能輕而易舉的拿下整個縣城。
“嗯。”馬超沒有回身,只是轉頭看向老丈問道:“此去鄴城,尚有幾日的路程。”
“鄴城。”老丈一愣,隨即回道:“此去鄴城,看將軍的騎兵,應該不到十個時辰便可以到達。”
“不足一日了。”閻行深吸一口氣,看向不遠處的鄴城,轉回身看向馬超道:“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機會?”
龐德雙目直視前方,看不出什麼表情,似乎在想著究竟怎麼樣才能拿下面前的鄴城。
“老丈,你可知道鄴城最近有什麼情況沒有?”閻行倒是三人之中臉色比較和善的一位。
老丈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的回道:“嗯。嗯。嗯。聽說袁公率軍北去,如今留在鄴城的是二公子袁熙。”
“袁熙?”馬超咬著這兩個字眼,最後點頭道:“陛下曾言,袁紹子嗣之中也只有這袁熙有幾分本事,看來我們倒是真的碰上硬骨頭了。”
“哼!”龐德輕哼一聲,不屑道:“不管是誰守城,我們只要讓護城河的吊橋落下,護城河的大門打開後,我們就有機會衝破面前的阻礙,成功的攻進去。”
“很難。”閻行點頭道。
一旁馬超轉回身道:“要不我們裝扮成郡府兵,如何?”
“沒有辦法的辦法。”
……
涿郡。
文聘一臉剛毅的瞪向眼前蒼茫的霧氣,卻不見一點生息。
“仲業,還沒有休息?”程緒步履穩健的走到文聘的身旁,低聲問道:“仲業將軍的傷怎麼樣?”
“呵呵。”文聘苦笑兩聲道:“還能怎麼樣子,還是老樣子,這傷恐怕是不會好了。”
程緒瞟了一眼文聘的箭傷,這不是一員勇武異常的悍將,但是卻是一個從不服輸的將軍,他的身上,你永遠都看不到他落寞消散,只有穩健剛毅的回答,似乎只要天子每一聲令下,他就能傾力全往,棄生死不顧。
“程緒大人,你說如果袁紹沒有去救援晉陽,那麼我們是不是都白忙活了?”
“怎麼會。”程緒話中深意兩層,一語雙關,每句話遙指眼下河北的時局,既是陛下答應的事情,那麼就不會食言。
天子劉辨說袁紹必救晉陽,那麼他就有自己的招數,雖然現在一時半刻還看不出天子劉辨究竟安排的棋子起了作用沒有。
“呵呵。”文聘慘淡的一笑道:“倒是仲業有些多慮了。”
“嗯。”程緒點點頭道:“只要挺過這一陣兒,等袁紹入轂,咱們就關門打狗,一切都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嗯。”文聘沉吟許久最後同意的點點頭道:“希望青州、冀州的戰事都進行的順利,只要青州、冀州有失,咱們就算是挺不住袁紹他們,也會讓袁紹有來無回。”
“對了,青州的捷報已經傳來了。”聽文聘之言,程緒纔開口道。但是程緒並沒有太多的興奮,只是平淡的說道。
“真的?”文聘轉回頭,最後點點頭,一拍衣袖吼道:“好個太史子義,竟然這麼順利的就拿下了整個青州,陛下調撥給他的銀兩,卻是一分都不差,好一個遼東水軍,好一個東萊太史慈。”
“嗯。”程緒笑道:“袁譚竟然聽從辛評之建,把一半的兵力都調集在高唐港,以圖冀州當真是蠢不可及。”
“嗯。”文聘點點頭,迴應道:“程緒大人所言不假,袁紹這幾個兒子多是有名無實,沒有想到他們竟然蠢到如此,自己竟然自毀長城,如此這樣一來,冀州的戰事也快要結束了。”
“只要我們挺住,只要冀州城下,我們就全力奪回中山,讓袁紹片甲不留。”從遠處慢慢走近的中山節王,神情一震的緩道。
“嗯。”文聘點點頭道:“嗯,定要讓袁紹又來無回,讓大家都準備好,我們不做防禦,我們斷他袁紹的後路。”
……
壽陽。
東與陽泉、平定、昔陽山水相連,西鄰太原、榆次,南接和順,北與盂縣、陽曲隔山相望。
袁紹的大軍此刻就駐紮在這裡,從真定到中山,袁紹並沒有信任淳于瓊,把整個大軍都交給淳于瓊,就連中山的守將都被袁紹換上一個比較信任的將領,同是河間四將出身的張頜、高覽,此時可以說,袁紹算是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壓在了晉陽這一戰,只要拿下晉陽,再回師直取涿郡、薊縣、乃至整個幽州。
他們比的就是誰的速度快。
儼然袁紹的猶豫不決,讓他屢屢錯失了幾個很重要的機會,就單憑他手下的將領,根本就沒有時間讓他們來肆意揮霍。
少帝劉辨留在北地的每個人都是精英,黃忠、文聘、魏延、太史慈、鮮于輔、鮮于銀、閻柔、閻志、牽招、霍峻、田疇、田豫等等,他們這些人構成整個幽州層層防禦,袁紹所謂的回師謀取薊縣只是癡心妄想而已,不要說這些人的抵抗他們會吃不消,就是在鬆嫩平原屯田的盧植手下就一萬帶甲之士,他袁紹錯誤的估計了自己的實力,而且每條戰線,他都不穩定因素。
“主公,我們今日就在此休息嗎?”蔣義渠湊到袁紹的近前,神情略有疲態的問道。
“嗯。”袁紹心知行軍之苦,又是長途跋涉,心中不忍的點頭道:“日頭已經西轉,早點安營紮寨也好。”
“不好。”荀攸沒有一絲表情的,淡淡道。就像是自言自語,卻又讓袁紹聽個真切。
“嗯?”袁紹心情不好的擡頭看了眼荀攸道:“你說,爲什麼?”
“主公的仁慈,就是兵家大忌,歷來行軍都是嚴,更何況我們現在再同漢軍在爭分奪秒,每一個時間都是前線戰士換來的。”荀攸不卑不亢,每個字都像是在爲袁紹考慮。
“呃。”袁紹心知荀攸所言不假,卻偷偷地安慰自己,荀攸只不過是虛榮心而已,說不定他心中現在想的是什麼,恐怕,他巴不得自己這些人都敗到漢庭之手。
未等袁紹等人緩過來之際,一聲呼喚已經透過天際,傳到了兩人的耳中。
“報!”
剛剛換了一身衣服的逄紀從外而來,接過小校的密報,順勢交到袁紹的手中,低聲道:“主公,你看。”
“呃。”袁紹點點頭細瞧一刻,最後表情卻失望的搖了搖頭,仰面長嘆久久不語。
逄紀不問,順勢接住袁紹手中滑落在地的信箋,偷偷地瞄上幾眼後,深吸一口涼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荀攸似有所悟的點點頭,看不出絲毫的反應,是悲是喜?誰也不清楚。
“吾兒啊!”許久,袁紹痛苦失聲,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悲傷之中,最後轉回頭看向身旁的逄紀道:“元圖,這就是你說的代價嗎?”
“這。”逄紀不知怎麼回答,連退幾步不語。
“呵。”袁紹苦笑一聲,似乎也豁出去了,吼道:“停止安營紮寨,給我連夜行軍,我要攻破晉陽,破晉陽殺黃忠,爲吾兒報仇!”
袁紹悲愴欲絕,身旁衆人分明感受到袁紹的決心,最後點點頭道:“諾。”
荀攸心中不知什麼滋味,袁紹這樣朝令夕改,倒是……
……
晉陽。
此時黃昏以至,天邊升起數道紅雲,似乎劃破了整個天際,渲染著身旁的每一個事物,景色好不壯觀。
晉陽城上,城下都沒有心情去觀察這樣的景色,他們都在凝望,等待著各自號角再次集結的時候。
天色以暗,但是戰事卻絲毫沒有減緩,反倒越來越慘烈。
黃忠率領赤鴉在打退呂布和先登第十一次進攻後,每個人都已經處於筋疲力盡的姿態。
“漢升。”荀彧瞧見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上面分不清的衣衫,已經辨認不出他們究竟是哪股兵,或者他們已經不是兵,空氣之中只有一種讓人嘔吐的氣味在蔓延。
“文若先生。”黃忠慘笑的轉回頭看向荀彧,低聲迴應道:“看來我們真的頂不到四日了。”
“過了今日,還剩三天。”荀彧默默盤算著,也在提醒著黃忠不要多算了一天,今天的戰況已經結束了,只要等到漢庭天子的大軍,晉陽城就會迎來另一片天地。
“呵呵。”黃忠搖搖頭,身體裡的傷痛一下子全部涌上身體,低聲,努力不讓自己喪氣的話傳到每一個人士兵的耳中,道:“一個呂布如此,如果袁紹大軍真的來了我們怎們辦?”
“怎麼辦?”荀彧搖搖頭,盯著黃忠信誓旦旦道:“我們可是答應陛下,等到陛下援軍到來,我們不是在打晉陽城這一戰,也不是在乎幷州城的一地得失,我們堵得是整個河北。”
黃忠當然清楚,自己如今身上的膽子有多麼嚴重,每一分鐘下來,自己付出的都將是身邊同伴的性命,但每一分鐘都是爲冀州戰場、青州戰場贏取時間。
只要停到最後,河北必將成爲整個大漢的國土。
至於晉陽,誰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成爲這個時代的勇者,也許會死,也許會亡,但是他們註定是整盤棋上的棋眼,而黃忠就是晉陽城如今唯一的支撐,也是晉陽城的棋眼,他不能倒下,就像是大漢龍旗,到什麼時候,大漢龍旗都要飄揚在大漢的上方。
“想想魏郡,想想漁陽,漢升,仲業將軍、盧師他們不都是挺到了最後嗎?”荀彧揚揚手,慘笑道:“不說那麼多的了,我去城內準備,動搖一切可能動搖的力量,沮授這一傷,我身上的擔子也不輕。”
黃忠嘴角微挑,回身瞧了瞧荀彧不言。
“嗚嗚!”
就在荀彧剛剛轉過身去的時候,晉陽城下攻城的號角又一次響起,徹底的撕裂了天邊的那道火燒雲,不過老天很無情,他用戰士的鮮血填補著天邊的空白。
……
平陽。
三國魏置,晉改名興晉,西魏廢,故治在今湖北鄖西縣西北。
天子劉辨的大軍就行至此處,整個大軍現在處於一種極度緊繃的狀態,所有的士兵都在原地休息,除卻一兩聲馬鳴嘶吼,整個曠野之上就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天子劉辨的大軍雖然多,行軍速度卻不慢,如今的平陽城,從這裡分出兩條路,一條攻取上黨,然後就是壺關,進駐冀州,另一路直接北上,在荒蕪而貧瘠的幷州大地,行軍三日就可抵達晉陽。
劉辨把衆人招致而來,就是要討論,五萬大軍,該何去何從。
“陛下,此去兩條路,一條是救援晉陽的黃忠部,另外一條就是匯合馬超直取鄴城。”劉曄攤開自己面前的地圖,如今行軍太極,已經顧不上重新樹立什麼沙盤了。
“陛下,我們只要破上黨,過壺關,冀州鄴城必定大破。”麴義很瞭解冀州,畢竟曾在袁紹手下做過將軍。
“嗯。”徐榮點頭道:“取鄴城,則整個河北的局勢就徹底的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那怎麼辦?”許褚轉回頭問向一旁的衆人。
衆人不自覺的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天子劉辨,如今的形勢已經越來越緊迫,如果取下鄴城,河北必定。
劉辨搖搖頭,低聲道:“可是有些人已經等不起我們了。”
“漢升那裡定是在死戰,如果我們晚去一分,晉陽城就有一分危險,更何況,如果呂布袁紹皆在,那麼我們就有機會一舉擊潰他們。”很少發表自己意見的典韋,回頭看向一旁的劉辨問道。
“是取江山,還是要捨棄自己的一部分。”
“冀州雖然威脅最小,而且有馬超偷襲,再有魏延大軍,取下冀州鄴城不難,但是如果想要成功的守住鄴城,恐怕到時候渤海、中山等地的袁軍定會困守鄴城,兩位也很有可能處於危險境地。”
劉曄這一分析,眼下兩地的局勢都是驚險無比。
“而且……而且。”劉曄擡頭看著天子劉辨,低聲道:“現在覬覦冀州的並不是我們一家,只要兗州曹操北上,恐怕……局勢會變得更糟。”
“青州已定,冀州未定,幷州如今戰事焦灼。”賈詡眉稍凝聚,最後狠下心道:“陛下,呂布非是常人,他在上黨、壺關必定不會輕易讓我大軍通過,我們如果要入冀州也必定要打下這兩地,但如果時間拖長,恐怕晉陽城已破,袁紹和呂布聯軍,倒是將危,雖然冀州城守軍尚少,但是中山、渤海兩地也定不敢輕易回援,畢竟我們在涿郡、東平兩地也有大股軍隊牽制著他們。”
賈詡此言深得劉辨的心思,劉辨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非但不能輕而易舉的去那空城,反而要佯攻上當和壺關給呂布袁紹製造假象,然後我們的大軍就直往北上。”
“嗯。”徐榮同麴義點點頭。
“陛下,如果兗州出兵怎麼辦?”劉曄看向賈詡,他一直擔憂的曹操,自己確實已經見過,當得梟雄之姿,此人畢竟是陛下心腹大患。
“如果,那樣。”劉辨沉吟的看著眼前的狀況不語。
“如果,那樣,我們就只好選擇相信他了。”賈詡替劉辨回道。
“呃?”劉辨一怔,一向是反對賈詡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呵呵。”賈詡無奈的一聳肩,笑道:“陛下,還記得我們打得賭嗎?”
“呃。”
“既然你相信曹操,又相信魏延,爲什麼不相信到底。”
……
東平城上。
當日東平城一戰,霍峻親斬審配一下子便扭轉了兩軍交戰的局勢,雖然兵力處於下風,但是崔鉅業畢竟不是這個善戰的將軍,他已經被牽招、霍峻兩人生生拖住在這塊戰場上,他已經無暇西顧。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霍峻點點頭,轉回身看著自己身旁的牽招問道。
“接下來的我們就把整個冀州的命運交到文長將軍的手中。”牽招若有似無的盯著西方,那片天邊的陰雲之中依稀又到光亮刺透。
“是啊!”霍峻感覺到整個人的心臟都在跳動,用手輕輕地放在上面,感受著脈搏的跳動,目光所及處正是前方的陰雲,自己能捨死的拼老命的殺了審配,就是爲了要掩護魏延殺過渤海,直取冀州鄴城,如果整個幽州都在看著魏延,整個大漢都在看著魏延能取冀州鄴城,從而讓整個河北的棋子都在盤活。
“文長將軍,你能聽得到我們的祈禱嗎?東平的兄弟們都在等待著你勝利歸來的消息,我們沒有讓你失望,那麼,你能嗎?”
……
鄴城。
當所有的聚光燈都聚焦在魏延的身上時。
魏延正帶領著他手下的鐵騎在距離鄴城兩裡之外的小山丘後,高舉手中的兵刃誓師。
剛剛經歷了昨夜的一場廝殺,整個大地都開始已經陷入一種沉寂之中,魏延下手挺狠,劉氏山莊的人,除了袁尚一人,其餘皆無活口。
當劉氏山莊反應過來之際,魏延已經成功的取得了整個莊園的控制權,把那些袁兵的衣甲扒下來,然後命令自己的部隊換上,所幸甲冑只多不少。
再回鄴城,已非當年氣象。
魏延麾下人馬,靜靜而立都在等待著魏延訓話。
人在何種境遇當中,就有何等樣的期望。在沒有遇見少帝劉辨之時,魏延不過想活下來,然後參軍,然後能有個富足的生活,但是當少帝劉辨開始走進了他的生活後,他就已經開始慢慢知道活著的意義,在漢壽、江陵,魏延才徹底的看清楚這個天下**的根基,當虎牢關前,黃忠用“七星連珠”徹底的打敗呂布後,當魏郡戰場上,文聘用盡自己身體最後一絲力氣,口中搖喊著要不服,在漁陽城上,白髮蒼蒼的劉寵、盧植他們誓死的那一刻都握著大漢龍旗,不曾丟下天子劉辨對自己的一絲一毫的囑託,他們或多或少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回報了天子的恩情,可是自己從淯水之上相識劉辨後,每一站,在漢壽、江陵、虎牢關、常山等等,他讓自己成爲天下矚目人物,成爲河北大地之上人人相傳的名將,如今自己又該怎麼回報天子劉辨。
也許今日自己能更進一步,也許今日自己也會慘死與鄴城之下!可是男兒大丈夫,要無負平生!
人只能站著活,卻不能躺著死。
無數戰士,列隊相候,每個人都站得筆直,只是翹首向西而望。
在衆人的目光中,魏延一人一騎一馬當先的踴躍而出。
無數戰士沉默一下,然後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能上得戰場的士兵心中都有一份熱血,一份豪情,還有些許的不屈,但是他們敬重生死看輕的將軍,魏延終覺得自己很平淡,但是在這些士兵的眼中,他魏延能在中山砍翻公孫越的白馬,口中喊出“老子就是死,也爲大漢守土。”他就已經贏得身旁士兵的尊重。
本來整齊的隊列已經騷動了起來,站在後面的人都拼命踮腳,他們依稀的能感覺到魏延在醞釀著大家的情緒,他要在生死之戰時誓師,隧大聲吼道:“魏將軍,魏將軍!”
吼聲由近及遠,只是嗡嗡的迴盪在雄州四野,魏延沒有阻止他們的高聲呼喊,雖然有可能驚動整個鄴城,但是這無疑是激發這些士兵最好的方式,他健馬疾馳,身邊景物飛快掠過。現在他就在這時代風潮的最高處。
同僚在看,天子在看,這些士卒在看,還有幽州、遼東、天下都在看著自己能不能取得這個鄴城。
魏延下意識的回頭,周遭一切的景物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已經放慢,現在的自己,已經愛上了這種縱橫天下,萬千虎賁追隨歡呼的感覺。
“在遼東平亂,踏平公孫度的是誰?”
底下沉寂一下,呼喊聲猛的爆發出來:“是我們!”
“在漁陽城下,討平公孫瓚的是誰?”
呼喊聲更大:“是我們!”
“在真定常山,殺得三十萬黑山黃巾、袁紹張揚聯軍屍橫遍野,敗退百餘里。在我刀下不敢踏入幽州的是誰?”
呼喊聲似乎席捲了整個小山丘。震得宿鳥離林,銅鐘響應:“是我們。是我們!”
“那麼冀州鄴城,天子把青、並、幽、冀,河北四周的安危都交到了誰的手裡?”呼喊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將所有人全部籠罩其間!
“是我們,是我們,是我們!”
魏延緩緩勒馬,在呼喊聲中合上自己金盔,單臂傲然南指:“那就殺過去,再將鄴城拿下,魏文長在,鄴城必破!”
歡呼聲音從軍陣深處爆發,直到每一個角落。不管是哪一路軍隊,都發瘋一般揮舞著手中兵刃,敲擊著膛,無數匹健馬長聲嘶鳴,這一席話,再度激昂士氣!
男兒功名,但在馬上取,不在曲中求!
鄴城東門。
剛剛修生養息了一陣的鄴城,牆頭雖高,城門緊關,但不過只有少數人的影子在遊蕩。鄴城東門護城河外,也有同樣幾個孤鬼似的影子在遊蕩。
寒風一動,從城池的東面傳來陣陣腳步聲。
不,不是腳步聲,應該是馬蹄的聲音,大地震動,喊殺聲陣陣。
鄴城上,頓時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很多的腦袋瓜,看著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見城下,由遠及近,短短的幾個照面從遠處便駛來一大隊人馬,紛紛高舉著手中的兵刃,這一路行來,捲起陣陣煙塵,向著鄴城駛來。
守在護城河外的一個小校揚聲大呼:“什麼人?”
魏延就在隊列最前方,雙腿緊緊地夾住馬腹,高舉手中的兵刃,一絲減緩的氣勢都沒有,此刻,他已經忘記所有一切。
魏延不說話,整個鐵騎大隊自然不敢多言。他們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至城下,在城上守軍並未反映過來之際,殺進鄴城。
“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小校再次開口恐嚇道。
但是儼然他的恐嚇沒有任何效果,整個鄴城都開始戒備,把手中的弓弩對準城下的來軍。
趕在前頭的魏延一捅袁尚:“說話。”
魏延還沒有用刀威脅他,騎在馬上全神貫注的袁尚就已經揚聲:“我是公子袁尚,我要進城,誰敢攔我!”
“公子?”
鄴城守軍聽到這一聲訓斥,擡頭細瞧,來的雖然都是騎軍,但身上的甲冑卻也都是袁軍的旗號,就連前邊打著的旗號也是“袁”字旗,而且在最前邊疾馳而來的正是小公子袁尚,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對方來勢如此之兇?但袁尚誰又敢問,如果不是袁家的人誰又敢管。
護城河下的小校一見,果真是袁尚,知道袁尚的乃是袁紹最喜歡的幼子,不敢多問,急忙道:“小公子等著,我們這就放下吊橋。”
袁尚還想嘎嘎嘴,說些什麼。
魏延回頭瞪了他一眼。
魏延在人羣前振臂高呼:“二公子袁熙謀反,昨夜誅殺主母劉氏,屠盡劉氏莊園,我們奉公子昭誅殺他!膽敢阻攔者,有如此繩。”
吼聲震盪著鄴城牆,震盪著青州藍天。
“嗖!”
“嗖!”
魏延已經拉滿了弓,一箭電閃般射出,正正直透護城河橋樑上的繩索。
“轟!”
伴隨著著這轟然打塌的橋樑,整個大隊騎兵正在與時間爭鋒,一時間,也沒有那個騎兵從橋樑之上駛過,所有的騎兵趟著護城河的冰冷的河水,直直殺入鄴城門下。
所有的鄴城士兵都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他們沒有想到殺過來的竟然是小公子袁尚,而且袁尚還口口聲聲說主母劉氏被袁熙派人殺死,城內的人都知道,袁熙、袁尚不和,劉氏憤然帶著袁尚回劉氏莊園,袁熙殺人滅口也不是沒有可能,藉著主公袁紹在外,剷除異己,爲了奪嫡,這些人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而最讓人驚異的是,衝在最前面的將軍箭術竟然如此之準,一箭就定在橋樑的繩索上,把整個橋都砸塌。而這些騎兵有如猛虎的衝了過來,他們甚至都沒有顧及腳下的河水。
看他們如此之急,看領兵將領猙獰的臉龐,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沒有人敢在阻攔,他們都在觀望。
這究竟是不是袁氏內部的分歧?
“希律律!”
一絲馬鳴,魏延整個人帶著袁尚就在白馬之上躍馬而入城下。反天一揮,對準城門口的小校,冷聲道:“開門。”
並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掐在袁尚的腰上,袁尚能感覺到魏延手上的力度,心中恐懼,對著那小校瘋了一般的吼道:“快開門。”
“快開門。”
小校一怔,並無反應。
魏延手中反天一動,在那小校的脖子上留下鮮紅的血跡。
“他意圖與袁熙共同謀反,已被本將誅殺,再有如此,定如此人!”魏延高舉手中的兵刃,對準面前另外幾個士兵吼道:“還不開門。”
“哦。哦。哦。”幾個士兵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的跑到一旁,急速的推開城門。
當東城門僅僅打開一個縫隙,後從鄴城之上慌忙的跑過一人,正是袁熙,他一手握著佩劍,一手遙指城下吼道:“不能開,不能開,他們是敵軍。”
鄴城所有的士兵一怔,這才發現城下的破綻,紛紛調轉頭顱,揚起手中防禦的武器。
“袁熙,快救我。”袁尚見袁熙已到,大呼一聲,整個人趁著魏延不注意便竄了出去,連滾帶爬的便往那城門的縫隙擠去。
千鈞一髮之際,袁尚得逃,詐取之計失誤,魏延乾脆撕滅一切虛僞,揚起手中的兵刃衝著守城的小校扔去。
“砰!”
一聲,那急速要關城門的小校頓時被魏延釘死在城門之上。
“衝啊!”
“衝啊!”
所有的鐵騎都已經衝至城下,魏延用手中的刀狠狠地撬開整個城池的門板然後自己一下子跳下馬來,雙臂較勁死死地撐住整個鄴城東門。
所有剛剛衝過護城河的騎軍紛紛揚起馬鞭,向著鄴城城門撞去,用馬的身體撞擊東城大門。
魏延雙臂較力,大吼道:“用戰馬堵住城門,用戰馬。”
那些騎兵頓時把自己胯下的戰馬送到東城門縫之中,然後魏延雙臂較力,身子躥出,猛地從自己身後拔出弓箭在此朝著城上緊關城門的幾個小兵射去。
“嗖!”
“嗖!”
“嗖!”
……
一陣箭雨過後,東城門終於開始打開。
城上的袁熙再也挺不住,急忙的率領自己守城部隊下城來戰,他們知道近距離弓箭對待敵人是沒有多大殺傷力的,此時只有浴血奮戰才能挽救頹勢。
“撲哧!”魏延舔著刀口上的鮮血,把正在往城內逃跑的袁尚一刀瞭解,嘴中喃喃道:“哼,叛徒。”
袁熙大軍已經衝至城下,所有的人都開始漸漸堵住東城門,慢慢地守城袁軍憑藉人數的優勢掌控著東城門的控制權。
魏延振臂高呼:“兄弟們,奪城!”
“奪城!”
一時間,身後雲集響應。
東門城下陷入一場空前絕後的慘烈之中。
就在此刻,大地一動,接著又是劇烈的擾動。寒風之中一股煙塵捲起,已經席捲而來。
“撐住,撐住,我們來了,我們終於到了。”
馬超這一聲嘶吼,引得身旁龐德和閻行羣起響應,這三千輕騎,帶著一股披靡天下的氣勢,席捲著整個鄴城。
正在鄴城之下浴血奮戰的魏延,聽見身後陣陣的馬蹄聲,輕輕地轉回頭,嘴角微揚,欣慰的一笑,自己終究是沒有獨立的拿下鄴城。天子竟然也派大軍前來了。
當鄴城下,所有的士兵紛紛調轉頭顱,望向遠處駛來的騎軍,他們發現,浴血奮戰至此,終於來了。
“誅賊!”
一聲厲喝,馬超的嗓音直穿雲霄,身旁的三千輕騎發起有史以來最猛烈的攻擊。以輕騎對抗守城步軍,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更何況敵軍並沒有什麼有效的防禦措施,就連輕騎最爲懼怕的弩陣都沒有,不是沒有,鄴城之上誰也不曾料想這個時候還會殺出這樣一支軍隊。
漫天的嘶吼哀嚎聲,接連不斷的響起。
鄴城下已經變成一片屠殺場。
“全軍衝鋒。”
馬超絲毫不給江東兵時間,在第一波衝擊之後,率領大軍衝過一個圈子後,再次殺了回來,手上的力氣依舊不減,再次用馬鐵踐踏著袁軍的身體。
“他們這不是在戰鬥,這是殺戮,他們不給我們活路了。”袁熙兩樣通紅,揚起手中的兵刃,從鄴城下,揮舞著衝了出去。如果鄴城東門有失,那麼自己就將是整個袁軍的罪人,也是整個河北大地的罪人,自己真的當不起這份罪。
“屠殺嗎?”馬超冷冷地譏笑一聲,這應該是你們早就應該料到的結果。雙腿較勁兒,座下馬匹一下子就躥了出去,迎著袁熙,馬超沒有多餘花哨的招式,就是以力相抗,勝者爲王。
“啊!”
一聲淒厲的嘶吼,伴隨著血漿噴濺的聲音,在袁熙最後的一絲掙扎中,馬超高舉龍騎尖,提槍在手,高喊道:“袁熙已死,降者免死!”
東漢初平三年,十一月,鄴城下,冀州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