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韓珍跟著韓琦一起去見母親。
韓夫人是個急性子,一見韓珍就激動地拉住他說長問短。先說幾個月不見人長高了,也變白了,比著年頭上可是俊俏不少!又問在外面幾個月吃的可好,睡得可香,可有生病,可有想家?
每每剛要答話,韓夫人又問到下一個問題,弄得韓珍的嘴巴張了又合,愣是沒說出幾個字來,只能半安撫半縱容地拍著母親的手。韓琦早知道嬸嬸的脾氣,只管站在一邊看著這母子倆直笑。
韓夫人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韓珍正要插嘴,她忽然傷感地說道:“阿珠,今年幸你好回來過年。不然你和你哥哥都不在家,我和你爹提心吊膽可怎麼過這個年啊!啊,對了,今年過年你哥哥不能回京了,他現在正在西邊和西戎打仗呢……
唉,作孃的就是操不完的心……開始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別凍著餓著了,晚上都睡不踏實。好容易把你給盼回來,現在又要爲你哥哥擔驚受怕。你說說,那些西蠻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打什麼仗啊!!”
“什麼?西戎和大延打起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韓珍一驚,握緊了母親的手。
韓琦剛從宮中出來,已經知曉這件事,見狀連忙上前解說:“嬸嬸快別憂心,我們大延休養生息這許多年,國富民強,兵精將良,統帥寧西軍的又是有勇有謀的泰王,一定會很快傳來捷報的!!琮弟跟在老成持重的聞青將軍底下肯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說不定他立下大功爲嬸嬸爭個誥命夫人的頭銜呢!
阿珠你也放輕鬆些,兩國開戰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我們只顧著趕路,錯過了邸報,我也是進宮後才知道的。”說罷朝韓珍使了個眼色。
韓珍會意,連忙安撫母親:“娘,你彆著急。聞青將軍素來謹慎,哥哥在他手底下且不說立不立功的事兒,性命定然無憂。娘,你記不記得當年給哥哥求的平安符?哥哥帶著可不就是無病無災?這次有佛祖保佑,也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韓夫人在兩人的勸說下,心情好了許多,說道:“靈隱寺的平安符當然特別靈啦!剛聽到信兒,我就去靈隱寺拜了菩薩,捐了香火錢。娘纔不希罕什麼誥命夫人的頭銜,只要琮兒平安就心滿意足了。”
韓珍故作不樂,嗔怪道:“我就知道娘每次口上說最疼我,其實心裡最疼的是哥哥。這次又是隻記著讓佛祖保佑哥哥,定然忘了捎帶上我。”
韓夫人忙說:“誰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阿珠你就是娘手心的肉。只是你素來乖巧懂事,娘放心得很。你哥哥急躁莽撞,作孃的怎麼不多擔兩分心?不過,這次你可是冤枉娘了!”說罷,扭頭一疊聲地叫著丫鬟,讓那丫鬟把收在匣子裡頭的平安符拿來。
等到韓夫人要親手把平安符給韓珍掛上的時候,纔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奇怪道:“阿珠,你出一趟門怎麼落魄到這種地步,連個稱身的衣服都沒有?這是借了你琦哥哥的衣裳穿哪?”說罷橫了韓琦一眼,大有遷怒責怪的意思。
韓琦苦笑地看向韓珍,他還奇怪呢!阿珠早先鄭重其事地畫了衣服樣子,詳細註明了尺寸衣料顏色花紋等等,還動用了安王的信鴿報給安王府管家,怎麼作出這麼件東西?要不是一直有人在旁邊他早就問了。
“娘,你怎麼不記得了?這是你親手給我作的衣服!今個兒特意穿了來見您,還不是爲了讓您高興?!結果您自己倒不記得了!哼,還說我是您的手心肉呢……”
韓夫人這纔想起,去年自己突發奇給韓駿作衣服,結果作的太小不能穿。韓珍要出門的時候,她把那衣服翻出來要他帶著,還威脅他回來的時候不穿這件衣服不許進門……
韓夫人感動了,定定地看著韓珍,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從作姑娘的時候起,她的女紅就算差的。她平時很少給人作衣服,免得別人收了還要作難,穿出去丟人,不穿又說不過去。當時那麼一說,沒想到阿珠竟然一直記在心裡,還真的穿了滿街走……
韓珍笑瞇瞇地轉身走到室中央站定,擼下袖子,然後瀟灑地甩了個水袖,看定韓夫人,用念戲文的腔調說道:“夫人請看!在下穿著夫人親手所做的袍子,是否格外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韓琦在一邊撐不住,笑了。
韓夫人也噗嗤一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罵道:“衣服大了這許多,你要穿著唱戲啊!還不快點回房換了?!幸好我早先在外面給你定幾套新衣服,是估摸著按你哥哥這時候的身材作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正好趕緊試試。如果不合適,還來得及在年前改出來。”
韓珍笑嘻嘻地鑽到韓夫人懷裡,撒嬌道:“外面作的再好,那有孃親手縫的來得暖和。”
韓夫人抱住他,感嘆道:“你們父子三個,就你最貼我的心。”
“呵呵,那當然啦。我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嘛。”
韓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心裡惦記著衣服的事情,不多時就叫了一個名叫落玉的小廝領著韓珍回房試衣服,反倒把韓琦留下來聊天。
韓珍一走,韓夫人的臉就沉了下來。韓琦心裡七上八下,他可是見識過這位嬸嬸的火爆脾氣的。
“琦兒,你說說阿珠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衣服的料子花紋都一摸一樣,還真難爲他記得這麼清楚。可是那針腳又細又密又整齊,哪是我能作得來的?”
“……!”唉,百密一疏!
“你給我老實說,阿珠到底碰上什麼事?!怎麼會連衣服都丟了,還要費心去定一件來哄我?”
“阿珠也是一片孝心,不想嬸嬸擔憂,嬸嬸可千萬不要責怪他。”
“誰說我要怪他了?!他連袖口鑲邊沒有縫平的地方都記得,我感動都來不及,還有什麼可怪他的?
唉,這孩子這麼溫柔體貼,作孃的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只是,我擔心他遇了什麼事情,怕我擔心瞞著我。
阿珠他,……該不會碰到了強盜了吧?”
“……既然嬸嬸猜到了,我就說了。只是嬸嬸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不然阿珠的一片苦心不就被我給毀了?”
“好好,我誰也不告訴,你快講到底怎麼回事?”
韓珍跟著小廝落玉往自己的小院走,一路上看著熟悉的景物,不禁感慨,離家不過七個多月,怎麼會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進了房間,落玉麻利地取來五六套新衣,便要幫韓珍換上。
韓珍奇怪,“怎麼不見秋水姐姐和奶孃?”
“四少爺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吧?今年六月裡秋水姐姐嫁了趙媽媽的大兒子趙貴。後來,老爺幫趙貴在京南的理縣縣衙裡謀了個差事,八月份趙媽媽一家子就搬過去了。因爲四少爺不在家也用不到人服侍,平日裡的活就是掃掃院子整整屋子,所以落玉回稟夫人小的一個人忙得過來,夫人就沒有再派人來。現在四少爺您回來了,夫人肯定會再派幾個姐姐媽媽來服侍。”
落玉一番話說得極利索,韓珍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只見這個小廝約莫十六七歲,中等身材,一身青布棉袍乾淨清爽。此時正看著韓珍,眉目含笑,生得極清秀,細看下來還一些面熟。
韓珍道:“我看你有幾分面善,只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府裡有你這麼個小廝。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落玉聽了這話一改方纔的麻利勁頭,垂下眼睛,支吾道:“小的是今年三月十四進來的,過去叫明珠,因爲犯了四少爺的諱,才改了落玉。……這名字還是四少爺給起的呢。”
聽了這話,韓珍纔想起這人是怎麼來到韓家的。
韓驥和顧遊當時就是將這個明珠誤認成韓珍,害他被韓駿暴打一頓。結果捱打的第三日,昌王將明珠贖出送到韓府,交由韓駿處置。韓夫人本來就因爲韓珍被打而心生不滿,發現打錯了更是生氣,再一見明珠的相貌和韓珍竟有三四分相似,誤以爲他是第二個韓玲,頓時大發雷霆。那日韓府雞飛狗跳鬧得不亦樂乎,韓珍趴在牀上也被母親的彪悍嚇了一跳……
這明珠既然和韓珍的容貌有幾分相似,當然不能把他送回清菊苑!可是他雖然纔出道半個多月,但他的身份實在讓韓家人不大舒服,就想給他些錢打發他走。結果明珠突然痛哭失聲,說自己小時候就被人販子賣到苑裡,早就不記得家在哪裡,也不知道是否還有親人在世,接著懇求韓家收留他,哪怕作個小廝也好。韓家人想起阿珠幼時也曾經險些被拐賣,頓時生了惻隱之心。後來韓夫人拍板留他作了韓珍的小廝,韓珍就給他改名落玉。
不過,秋水等人卻因爲韓珍被打多少有些遷怒於他,沒讓他到韓珍跟前服侍,再加上韓珍當時心情低落沒有注意他,傷好之後又很快離開家,所以對他的印象很淡薄,纔沒有一眼認出他來。
大半年不見,如今看來,兩人頂多只有三分相似。
落玉見韓珍一時沒有做聲,以爲韓珍記怪他,不禁侷促起來。
韓珍見狀回過神來,說道:“趙媽媽照顧了我十幾年,沒想到今天我回來了,她卻已經走了……
你可知道那理縣怎麼走,趕明有空你陪我去看看他們。”
“……是,小的遵命。”
“什麼小的大的,我們年紀相當就你我稱呼好了!誒,我娘要我趕緊試衣服,如果不合適好早點請師傅改了,你快來幫忙啊。”
“哎!小的,哦,不,我就來啦!”
韓珍試過衣服,落玉將需要改動的部分一一記下。雖後韓珍換了一身稱身的衣服折到前廳去見安王和父親。
進了前廳,就見到二人坐在那裡小聲說話。
一見韓珍進來,安王微笑著看向他,不易察覺地點點頭。韓珍一笑,心中瞭然,安王按照原定的說辭已將韓駿瞞過了。
韓駿見他進來,就問:“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見過你祖母了?”
“見了祖母也見了孃親。祖母留了風曜陪她說話,孃親留了琦哥哥,所以我就趕緊過來陪安王和爹爹了。”
“你在外面的事情剛纔安王都告訴我了。年輕人出門在外吃點苦頭也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好斂斂浮躁的性子。
你在暗宮作過小廝,這沒什麼。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而且知道了做下人有做下人的難處,日後就不要苛待人家。
安王還給我說了你怎麼報信怎麼自己計劃著逃出來,還誇你有勇有謀。這次你出門,果然有了不少長進,爲父聽了也很欣慰。”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韓駿示意韓珍坐在自己身邊,韓珍趕緊走過去坐了下來。
韓駿看著心愛的小兒子正好端端地坐在身邊,幾個月來的憂心如焚早已煙消雲散,又欣慰又感慨,一時無言。
韓珍看著父親的白髮,只覺得愧疚,也沒說話。
這時,安王說:“阿珠,外祖母和二舅母見了你一定是高興得很。”
韓珍道:“是啊。哦,對了,孃親說哥哥在寧西軍中和西戎打仗。我在外幾個月竟一點兒不知,究竟爲了什麼突然打了起來?”
安王說道:“今年九月西戎遣使者到了延京。父皇設宴款待,王爺皇子還有大臣們都有列席。西戎正使是西戎王的二王子,年輕莽撞,口無遮攔,一見六皇弟就贊他貌美,還說了什麼傾國傾城的話。
你知道六皇弟最恨別人當衆說他的相貌,再加上那個西戎二王子言語輕佻舉止輕浮。要不是三皇兄拉得及時,六皇弟當下就要把酒杯砸在他頭上……
不過,那個西戎王子似乎真的癡了心,說什麼中原人傑地靈,延京繁華,要多見識見識。總之,找盡了藉口不肯走。他一有空就到昌王府拜訪,害得六皇弟躲在宮裡不肯回府。
父皇下令讓王爺大臣們輪流陪著西戎王子玩,打算過一兩個月就把他打發走。我也陪他出遊過幾次,覺得他豪邁直爽,人品倒也不壞。大概西戎的風土人情和我們大延差異太大,所以才弄得這麼尷尬。
十月初,我奉旨出使南吳,後面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韓駿接著說道:“十月中,皇上下令到西彭山狩獵。西戎本就是馬上民族精於騎射,這西戎王子躍躍欲試,放話說要在秋狩上大顯身手。
可是到了秋狩那天,不知怎的,他的馬突然驚了。西戎王子跌下馬,折了脖子,當場斃命。西戎副使不依不饒咬定是昌王挾私報復,害了他們二王子。昌王自是不認,反嘲笑二王子馬術不精,恬爲西戎男兒。
皇上下令徹查,卻什麼也沒查出來。拖到十一月底,還是下令放西戎使團回國。沒想到他們一回到西戎就教唆西戎王對大延宣戰。到今日,已是開戰第十五日了。”
韓珍皺眉,下令徹查,卻沒查出?
恐怕查出來就是昌王所爲,纔不得不壓下來吧。以昌王的爲人,怕在宴會當天就恨上那個西戎王子了,他很可能暗中命人作了手腳,卻未必真要他死。恩,多半是想讓他當衆出醜,好出口惡氣。只是那西戎王子倒黴,偏偏摔斷了脖子,葬送了大好性命……
“聽說,皇上命泰王統帥寧西軍。興王昌王素來和泰王不大對付,如今泰王在邊關作戰,興王昌王卻在朝中……萬一出現剋扣軍餉或者故意晚發糧草的情況,那可如何是好?”
韓駿答道:“不會的,這次昌王堅決請命要打前鋒,皇上已任命他爲前鋒將軍。有他在寧西軍中,糧餉不會有問題。”
“只是他多半會和二皇兄意見相左,恐怕二皇兄行事起來多有掣肘。”
“昌王自幼不喜詩書,精於騎射,性子高傲強悍,說不定真能成爲大延的一員猛將……對了,爹爹,哥哥現在寧西軍中聞青將軍麾下任職。聞嘯是不是也在聞青將軍手下?還有沈良沈師傅是不是也在寧西軍?”
“聞嘯和你哥哥在一處,沈將軍已經調到平北軍中了。”
三人在一處談了談朝中局勢,安王記掛著王妃和幼子,不多時便告辭離開。韓珍留在客廳陪著父親說話兒。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熱鬧的午膳。老祖宗和韓夫人不時給韓珍夾菜,見他實在吃不下了這才作罷。
用完午膳,韓珍回到房裡,韓琦和風曜也跟了進來。
韓珍奇道:“琦哥哥出門這麼久嫂子和鬆兒肯定很想你,你怎麼不趕緊回去見他們?還有風曜,你的房間在隔壁。”
“以後你和嬸嬸單獨說話的時候,記著自己過易州時遭了強盜,銀兩包袱都被搶了。後來被鑄劍山莊的南宮公子所救,你們通報當地官府,官府派兵把那幫匪徒一網打盡。不過追回了銀兩,衣服卻沒了。”
“啊?”
“以後你和你家老太太說話的時候,記著自己晚上在泯江遊船的時候,不小心掉到江裡,被尉遲救了。事急從權,尉遲讓你喝酒驅寒,卻落了個寫字手顫的毛病。再後來連喝了三個月的湯藥,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只是以後吃不得冷酒,一吃手就顫。”
“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幾天有點忙,每天回到家吃了飯倒頭就睡。
今天一早奮力寫了半章,餘下的我今晚再接再勵,明天發上來!!
祝各位大大週末愉快!!^_^
呼,終於寫完了!
這一章比較雜,借韓家人之口交代一下形勢。
去吃飯了,留言呆會再回復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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