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你上網搜一下今天下午玉峰山的交通事故,里面的乘客好像有一名……就是少夫人。”蕭恒喉結滾動,艱難地把話說了出來。
他剛才把電話打到小區物業管理那里,調取了今天下午全部監控的視頻。
他看到季向暖先是從公寓門口出來,然后又出了小區,很奇怪的是,她也沒有攔出租車,就好像丟了魂似的,一直茫然地朝前走。
后來,不止從哪兒冒出來一輛白色小轎車,始終跟在她的后面,趁拐彎沒有人的時候,車主才從車上下來,悄悄地來到了她的身后。
蕭恒認得白歆苒,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就涌上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
她將季向暖打昏塞進了車里,飛快地疾馳而去。
只不過令人費解的是,從這兒往后的道路監控全都被人毀了個徹底,一點兒線索都得不到。
陸景琛愣了足足有一分多鐘,才慌亂地掛斷電話,上瀏覽器搜索了玉峰山交通事故的新聞,現場照片幾乎是慘不忍睹。
灰燼、血跡、玻璃碎片。
陸景琛怔怔地看著,手指不自覺已經微微顫l抖起來。
腦海中好像有某一些片段洶涌而出,他起身飛快地拉開門跑出去,步履匆匆,眼眶不覺中紅了一圈。
昨日便下過一場小雨,到了晚上,轉眼間外面的天又變得灰蒙蒙的,下著比羽毛還要輕柔的毛毛細雨。
就像是祭奠死者一般。
陸景琛趕到事故現場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被完全封鎖了,遠遠地就看到圍了一圈的黃色遮擋板,拉起了警戒線。
周圍燈光四起,站了許多的警察和記者。
陸景琛立定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兒,卻不敢向前去詢問任何情況。
死去的人真的是季向暖嗎?真的……暖暖嗎?
腳下的步伐虛浮無力,好像踩在半空一般,陸景琛怔怔地后退,仍不敢接受這一事實。
突然,他身子倒下去,兩條腿彎曲跪在了地上,抓著自己的頭發一通嘶吼。
不,他不相信,季向暖怎么可能會死了,她不是說要跟他好好談談的嗎?
蕭恒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他急忙從車上下來,跑過去想要攙扶起他,結果卻被一把推開。
陸景琛的表情十分難看,臉色煞白,眼神空洞得可怕,手背上青筋暴跳,極力在壓抑中心中迸發的悲傷和絕望。
蕭恒被這樣的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他臉上,有過這樣的表情。
仿佛凝聚了全世界的絕望,看上去就讓人痛心。
忽然,陸景琛整個人筆直地倒在了他的腳下,毫無預兆。
蕭恒急忙把他送往了醫院,醫生診斷說他受到的刺激過強,導致大腦負荷加重,承受不住所以昏了過去。
沉睡中的陸景琛夢到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夢到第一次在校慶晚會上見到她,她如小白兔一般驚慌失措的眼神。
夢到她在酒吧外面,緊緊地抱著他,抱怨著‘他’為
什么不愛她,還吐了他一身的穢物。
夢到他摔門離開后,她像個孩子一般無助地抱住膝蓋哭泣。
……
還夢到那日她在醫院堅定不移地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愛的人只有你。”
直至五個小時后,陸景琛才醒了過來。
時間,已是凌晨三點。
蕭恒站在病房外,手里緊緊地捏著一個透明的袋子,而里面裝著的赫然正是季向暖所戴的那枚鉆戒。
他猶豫著該不該把這個東西交給陸景琛,他擔心他看了之后會更加承受不住。
可就算瞞,又能瞞多久?
蕭恒無奈地嘆了口氣,想到死亡的季向暖,難過之余又替她感到遺憾。
她跟陸少的感情是他一路親眼見證過來的,現在其中一個不在了,另一個要怎么堅持著活下去。
陸景琛又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男人,他一旦認準了誰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蕭恒來回踱步,糾結半天也沒有做下一個抉擇。
最終,索性直接推開門進去。
原本打算看看陸景琛醒沒醒的,結果進去以后才發現他正睜著眼睛,茫然而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他下意識把雙手背在身后,整個人有些驚慌地盯向陸景琛,戒指被他緊緊地攥在手里,戒指的棱角刺得他手心有些痛。
可陸景琛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注意不到別人的存在。
一時間,病房里的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無形之中會給人帶來很大的壓力。
“陸……陸少。”
蕭恒試探性叫了一聲,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他只好重復一遍:“陸少。”
“說。”陸景琛薄涼地溢出一個單字,嘶啞的嗓音充滿了破碎的絕望。
蕭恒忽然很不忍心將這殘忍的事實告訴他,于是猶豫和遲疑了半天都沒有開口。
“蕭恒。”
聽聞,他條件反射性地抬起了頭,“恩?陸少。”
“是不是……事情有什么進展了?”
他的聲音有些顫l抖,卻滿懷期冀。
蕭恒的心臟倏然“咯噔”一下,果然聰明如陸景琛,他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什么。
“我要你說。”
冷冽中又夾雜著威脅的話音傳來,蕭恒眉頭一皺,只好硬著頭皮將戒指交了出去。
“陸少,這是警方在事故現場找到的。”
大約過了十幾秒,陸景琛才緩緩轉頭看過去。
他的目光依舊空洞,粲亮的墨色瞳孔也失去了往日的色澤,渙散得沒有焦距。
然而在看到那枚戒指的時候,幽深的黑眸中卻瞬間卷集起了狂風暴雨,仿佛能將人整個吞沒。
“在事故現場找到的……”他接過去,喃喃地重復著他的話。
蕭恒點頭,能明白他的心有多么的疼,畢竟失去摯愛,哪怕再堅強的人都會承受不住。
“尸體都化為灰燼了?”
“恩。”
“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他平靜地說完,緩慢地翻了個身,頭朝向窗口。
蕭恒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站在原地停留一會兒,小聲道:“陸少,你別……別太難過了。”
陸景琛沒有回應,背對著他的身影那么落寞。
待整個房間內只剩下他一人,壓抑的哭聲忽然響了起來,他狠狠咬著自己的唇,嗚咽得像個孩子。
暖暖,他的暖暖。
是他親手把她推開,又推向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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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美國。
色彩繽紛鮮艷的花園里,陽光和煦卻不刺眼,微風不躁帶著輕柔。
難得的好天氣。
季向暖坐在白色的躺椅上,手輕輕撫摸著肚子,舒服地閉著眼睛。
金色的陽光下,她白皙的臉上盡是一道道的疤痕,看上去猙獰而丑陋,這全是當時車禍留下來的。
經歷了最黑暗的三個月治療期,,她咬著牙艱難地挺到了今天,國內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亡,而季向暖那個身份也伴隨著那場車禍從此消失在了人間,現在的她改頭換面,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季悠然。
這是狄洌親自給她取的名字。
若不是他在當時救下她,她肯定已經被燒成灰燼了,又怎能坐在這兒曬太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是的,她懷孕了。
已經有三個多月。
為她診治的醫生不止一次奉勸過她,讓她流掉,因為她體質太虛弱,就算留下日后也容易流掉,到時只會給她的身體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留不得。
可她非不聽勸告,硬是要留住,反正她已經在鬼門關外徘徊過一圈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孩子了,那種鉆心的痛楚是這輩子怎么都忘不掉的。
回想到往事,季向暖仰頭,眨了眨酸澀的眼。
眼淚流得太多,源頭都已經枯竭了。
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她和陸景琛是走不到一起的兩個人。
強求命運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她能做的,只有順其自然。
季向暖長嘆一口氣,低頭望向自己的肚子,收斂起臉上的憂愁沮喪,上揚起一抹微笑。
現在能保住這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她什么都不顧了。
狄洌悄悄地走進來,盯著她的背影出神地望了幾秒,唇角不自覺翹起一抹耀眼的弧度。
他放輕步伐,來到她的身后,原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又突然覺得那樣做太幼稚,索性將手搭上她的雙肩。
季向暖被嚇得肩膀一顫,隨即轉過頭瞪他一眼。
“狄洌,你要記得我是一個孕婦,別動不動嚇我。”
聽聞,狄洌的眸光黯了黯,勉強地扯下了唇,淡淡道:“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季向暖下意識追問,心中隱約升起不詳的預感。
“如果你想留下這個孩子,并且平安無事地生下他,那么只有和我結婚這一條捷徑可走。”他滿臉嚴肅地開口,用認真的態度來表明他并不是在開玩笑。
季向暖垂下頭,雙手緊緊地揪住衣服,沉默幾秒,忽而抬起了頭。
“你在威脅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