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梨子(下)
尚樂在過來找他的那兩天, 和他聊了很多。
那天晚上方仕一先睡了,他和尚樂兩個人去街上擼串,吃完后又去不遠(yuǎn)處的一個公園逛了逛。那公園旁有個湖, 晚間的風(fēng)吹著有些涼, 但是很舒服, 兩人便在湖邊坐下, 隨意的聊天。
尚樂道, “要是江致黎回來找道你說求原諒要跟你好好談戀愛,你會答應(yīng)么?”
陳秉玦正喝著水,沒忍住一口噴了出來, 把自己嗆個半死,“人設(shè)崩了啊喂!”
尚樂撇撇嘴, “我說萬一呢?!?
陳秉玦笑道, “沒有這個萬一, 他不適合我。”
尚樂看著他,“陳秉玦, 其實我很高興?!?
陳秉玦有些驚訝,“你怎么突然這鬼語氣,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尚樂踹了他一腳,“正經(jīng)點!我是說……你放手了,我很高興。”
尚樂道, “那時候陳盈月三四天不管你餓著你是常事, 要不是勞資接濟(jì)你你早餓死了, 結(jié)果你個沒良心的……”
九歲的尚樂對七歲的陳秉玦說, “陳秉玦??!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她餓死的!你和我回孤兒院吧!”
七歲的陳秉玦一邊啃著噎死人的饅頭, 一邊搖頭,“我要媽媽, 我不要做孤兒?!?
尚樂道:“認(rèn)死理,不知變通,認(rèn)定什么就情愿撞死上去都不知道轉(zhuǎn)彎,活該被虐一輩子?!?
陳秉玦吐槽道,“你這話真的是好基友說的嘛,我被欺負(fù)的這么慘,你不應(yīng)該同仇敵愾才對嘛!”
尚樂白了他一眼,“你算算看自己從小到大做過多少這個事,陳盈月那個不跟你算了,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喜歡吃孤兒院旁邊那個婆婆的面,一天三餐頓頓都吃,結(jié)果婆婆的面有次放錯東西了,給你直接吃進(jìn)醫(yī)院了,出來還吃還吃,要不是最后婆婆去世了店鋪撤走了,你得吃一輩子。”
陳秉玦聳聳肩。
尚樂道,“陳秉玦,我說真的,執(zhí)著有時候真的不是一個值得堅持的事情。”
“可我控制不住啊?!标惐i笑道,“理智告訴我停止,情感拽著我前進(jìn)。就像那時候媽媽再對我不好,可我一想著:如果我再乖巧一點聽話一點,媽媽是不是就永遠(yuǎn)是我的媽媽?再或者像江致黎,我總想著,我再對他好一點,如果他愛上我了,我豈不是收獲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寶藏?”
“我得感謝那時候江致黎讓人把你打的下不了床,不然你肯定好沒兩天又跑去找人家了?!?
陳秉玦無力申辯道,“我哪有……”
尚樂嘆了口氣,“陳秉玦,我很高興你放手了……你長大了。”
陳秉玦看著面前的梨子。
我放下了。
江致黎對我不再有影響。
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喜歡江致黎。
我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事不是這個人如果是江致黎怎么樣,而是這個人就不是江致黎,我應(yīng)該如何去對待他。
他的畫室很小,學(xué)生也很少,并不需要人幫他干活,更何況還是個聽話五句只能聽懂一句的傻子。
可是如果不留下他……
陳秉玦看了眼梨子沒來得及穿上衣服的上半身露出來的傷痕。
不知道今天把他趕出去,這人會不會就這么被打死在外面了。
梨子的肚子傳來咕咕咕的聲音。
剛吃完飯,又餓了?
陳秉玦起身,去房子里給他端了碗粥。
梨子卻不接過來,“餓,不……不餓,不吃……能……干活……能……”
梨子抿著唇,有些怯弱的看著他。
陳秉玦端著粥,最終還是沒狠下心把人趕出去。
梨子留在畫室里了,陳秉玦教他怎么擦東西拖地收拾屋子,梨子學(xué)的很快,一個上午就掌握的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天生的細(xì)致,打掃的比陳秉玦干凈多了。
陳秉玦試圖找他談工資的事,但是梨子并不能太聽懂,陳秉玦便想著哪天用自己身份證去給梨子開個戶頭,每個月給他一些錢,等到時候梨子要走了自己就把錢給他。
如果梨子真是江致黎,看不上這些錢,那就是后話了。
下午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的被家長送來上課了,看到跟在陳秉玦身后的梨子都有些詫異。之前幾個很討厭梨子的家庭主婦,看到那個臟兮兮的流浪漢洗干凈居然是個這么好看的小伙子,母性一下子就被激發(fā)了起來,好幾個人都來問陳秉玦需不需要幫忙。
陳秉玦覺得自己養(yǎng)一個傻子還是養(yǎng)得起的,笑著謝絕了。
孩子們對反應(yīng)遲鈍的梨子很好奇,再加上梨子長得好,畫著畫的時候也總有人盯著他瞅,陳秉玦就走過去一個個敲腦袋。
而休息的時候,膽子大如劉驊杉的,直接沖上去抓住梨子的衣袖,“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梨子不做聲。
另外一個男生拿出炮仗,悄悄的湊到劉驊杉旁邊,輕聲道,“你說我們在他面前放炮仗,他會是啥反應(yīng)?”
劉驊杉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顯然是動了心思。但他轉(zhuǎn)頭看到一邊在給小姑娘改畫的陳秉玦,對男生道,“等下次找個機(jī)會,我們這樣這樣……”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等到機(jī)會,陳秉玦病倒了。
陳秉玦一個一個去給家長打電話道歉,家長都表示了理解,勸他好好休息,陳秉玦也趁著這個機(jī)會給自己放了個假。
陳秉玦并不太會做飯,說不太會其實是謙虛了,應(yīng)該說基本不會。
炒蛋不糊都謝天謝地了,好不容易做個菜出來,雖然滿足了人類基本的生存需求,但對人類的味覺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傷害。所以陳秉玦的日常也就是蒸個饅頭包子,煮些白米稀飯的程度。
所以一般陳秉玦都是在外面吃的,吃多了吃雜了之后,難免就壞了肚子。
陳秉玦犯了腸炎,還引發(fā)了咳嗽發(fā)燒等一系列癥狀,而且還久燒不退。
他在床上躺著,梨子在一邊啊啊啊的叫著干著急。
陳秉玦拍了拍他的膝蓋,“我沒事,只是低燒,睡睡就好了。”
劉驊杉擔(dān)心老師,讓家里的保姆給陳秉玦送了些湯,保姆跟陳秉玦說了些平日里注意的地方,梨子在一邊側(cè)著頭聽著。
湯因為太遠(yuǎn)有些涼了,保姆進(jìn)廚房去替陳秉玦熱熱,梨子跟著保姆進(jìn)去了。
保姆來送了兩天,陳秉玦感覺自己好點了便沒讓她再麻煩,第三日到了飯點,陳秉玦正打算給自己熱碗粥,卻發(fā)現(xiàn)梨子從廚房端了碗湯放到他面前。
“湯……喝……熱……熱……”
陳秉玦有些訝異的看著面前的熱湯,四處望了望,并沒有看見保姆出現(xiàn),“這湯是婆婆送來的?”
梨子道,“我……做……學(xué)……湯……婆婆……湯……”
陳秉玦聽了半天,“這湯是你跟保姆婆婆學(xué)的?”
“菜……買……學(xué)……買菜……市場……婆婆……教”
陳秉玦道,“你還去市場買菜了?錢是哪來的?”
梨子道,“床……抽屜……你……”
陳秉玦恍然大悟,他前幾天買飯都是讓梨子去的,也教梨子學(xué)會了怎么認(rèn)錢,還在抽屜里放了一些錢,讓梨子有需要就自己拿去買東西。
陳秉玦看著眼前熱騰騰的湯,試探性的嘗了一口。
好吃!
陳秉玦的眼睛亮了起來。
完全不比保姆做的差!簡直天賦異稟!
陳秉玦很快就搞定了湯,梨子見他吃的開心,也高興了起來,連忙去廚房又給他盛了一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名字是食物的關(guān)系,梨子在做菜方面有如神助,等到陳秉玦給自己放完一周假過去,梨子自己靠著陳秉玦教他認(rèn)的字,自己學(xué)著菜譜和視頻教程做,居然能做出大部分的家常菜了。
對于廚房白癡陳秉玦來說,簡直就是奇跡。
周末恢復(fù)了上課,劉驊杉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出乎陳秉玦的意外,劉鉞闡也跟著他一起來了。
劉驊杉安靜乖巧的走在他爸爸后面。
劉鉞闡表情依舊冷硬,但看他的神色柔和了很多,“聽說陳老師前幾天生病了,驊杉很擔(dān)心,我就跟過來看看。有需要的話陳老師可以隨時和我聯(lián)系。”
陳秉玦想著估計劉鉞闡也是客套,雖然不懂劉鉞闡為啥要突然和他客套,但他還是禮貌的道了謝。
劉鉞闡道,“說起來還沒見過陳老師的畫呢,陳老師大學(xué)剛畢業(yè)嗎?”
陳秉玦一時摸不準(zhǔn)劉鉞闡想做什么,引著劉鉞闡向后面走著,一邊道,“我畫都在這邊擺著呢,我不是大學(xué)畢業(yè),是研究生畢業(yè)了。”
劉鉞闡有些訝異,“哦?哪個學(xué)校的?”
“九龍美院?!?
劉鉞闡道,“你們學(xué)校倒是最近聽說挺不錯的,有一個學(xué)生連續(xù)兩次在國際上獲了大獎,很多國外原本看不上國內(nèi)的學(xué)校也主動過來說交流合作了?!?
陳秉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是嘛……挺好的,可惜我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不然一定多和他們交流交流……”
陳秉玦手放在了畫布上,突然想起這幅剛畫完的畫,畫的就是花園里的曇花。
不知道劉鉞闡能不能看懂呢?
他掀開了畫布,那副全開的畫板露了出來。
陳秉玦有些不好意思的等著劉鉞闡的夸獎。
“恩?!?
恩?
恩???
恩???
就一聲恩?????然后呢?。????
劉鉞闡就漫不經(jīng)心的瞟了畫一眼,就轉(zhuǎn)開了。
討厭這種沒有藝術(shù)細(xì)胞的人= =
陳秉玦默默的在心底吐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