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何郁坐在副駕駛,柯予嚴就一語不發的看著前方開車,不看她,也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不安到了極點,如今的她反倒平靜了不少。
她默默苦笑,想再壞還能壞到哪里?
“你有什么要說的?”
“啊?”對于突然開口的柯予嚴,她顯得有些猝不及防。
柯予嚴肅然轉頭對她道:“剛剛你就那么沒有防備的坐上了陌生人的車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經被綁架的經歷了?”
何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看著又淡漠如初的柯予嚴,心想,他現在要自己說的重點是這個?
“予嚴哥,你——不生氣了?”
“生氣,她自然生氣,當她看到你一次次和姑母坐在一起謀劃著什么,當李可喻告訴她你拿走檔案柜里的東西的時候,她當時就像五雷轟頂了一般,但是她更多自己生氣,如果不是她不夠好,你就不會離她而去。”
車已經開進了小區,何郁低頭,心口像被什么哽住了般,這樣說的他還是不信自己。
這個時候何郁突然忍不住了,她寧愿忍受柯予嚴的誤會和斥責,去忍受不了他明明內心受傷還有委屈自己妥協,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突然開了口,緩緩的,帶著哽咽的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和前世也就是夢境里的部分事情全部講述出來,她講得語速很慢,有些話也就會越清晰的殘忍。
直到話罷,何郁酸澀的閉上眼,緩緩地說道:“而我卻要守護自己珍視的東西,繼續走下去。”
等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何郁不敢再看柯予嚴,解開安全帶先行下車。
夏風迎面吹來,樹枝輕輕搖動,清幽的月光傾灑而出,她仰頭看了看天空,調整了一下呼吸,抬步準備上樓。
可能是因為之前走的太久,雙腳發麻,在過小區的路燈的臺階上,何郁感覺腳下一軟,直接跪倒在臺階上。
“小郁——”
她聽見身后柯予嚴快步趕來的聲音,忙站起身,隨即就被柯予嚴大力的扣住肩膀,整個人轉向他。
“有沒有摔到?有受傷嗎?”
對上柯予嚴溫柔中帶著擔憂的眼神,她有一瞬間的怔然,隨即慢慢的微笑開:“沒事兒,予嚴哥,我沒事兒。”
下一秒,她被他一把攬在懷里,頭頂傳來柯予嚴略微低啞的聲音:“對不起,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在那里,讓你一個人走了那么久。”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緊張極了,結結巴巴的道:“這不怪你,是我不該騙你。”
柯予嚴把她抱得很緊,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對不起,其實我早就已經后悔,只是惱怒自己,為什么會失去冷靜,一想到你……對不起,讓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這樣的擁抱,那種微妙的暖意,屬于柯予嚴的體溫緩緩地滲入了心底,心中抑制不住升起愉悅的情緒,幸福感一波又一波的傳來。
她慢慢的伸出手回抱住他,想笑眼中卻有了淚意,她說:“柯予嚴,我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怎么可能不委屈,我對你說了那么惡劣的話,對不起——”柯予嚴摩挲著她的頭發,低沉磁性的聲音里透著絲絲的懊悔,“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生氣,我看著你和她一起最近咖啡廳,一起走到銀行,想到你以前躲閃的態度,如果再給我點時間一定……你以前怎么什么都不說呢,告訴我,他們拿什么威脅你了嗎?”
何郁沒想哭的,但是聽柯予嚴這么問,她突然就受不了了,滿心滿眼的委屈涌上心頭,終于無法控制地哭出了聲音,她難受極了,痙攣的手指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隱忍了許久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肩膀,“我不怕他們。但是他們要是針對你、傷害爺爺怎么辦。柯家的那些人那么壞,我不敢冒這個險,不能再讓他們傷害到你,嗚——”
說到最后她已經泣不成聲,她一直覺得自己無所畏懼,為什么突然間就覺得委屈了呢,獨自一人背負著前世的罪孽,原來這一路走得是這樣的辛苦。
她感覺到柯予嚴抱她更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帶著一點沙啞的嗓音說道:“你怎么這么傻,怎么覺得我就會怕他們?”
她緩了緩呼吸,仍舊是哽咽出聲:“現在是公司最艱難的時候,我不想你分心,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做的事情,怕你知道后會討厭我。”
“我怎么會討厭你?”柯予嚴慢慢的松開她,雙手依舊扣住她的雙肩,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沒有資格這么對你,如果當時再給我點時間,一定不會……”
他頓了一下,鄭重的道,“小郁,你能原諒嗎?”
她抹了一把眼淚,重重的喘了口氣,緩了好一會,才抬頭笑看著他道:“予嚴哥,我沒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的生我的氣,以后也是一樣,無論發生什么,我都不會怪你。”
永遠不會真的生你的氣,前世我陷你于痛苦的深淵之中,你對我的無情是假,而我曾經對你所造成的傷害,卻真實的存在過。
柯予嚴沒再說話,漆黑溫潤的眼眸直直的凝視著她,那眼底似有微光在閃,她看到里面印著自己的臉,清清楚楚地的暴露在空氣中。
月色正濃,四周寂靜無聲,昏黃的路燈下,月輝一映襯,柯予嚴整個人都仿佛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成了一片朦朧的氤氳,環境中升騰起一絲曖昧的情愫。
她心頭掠過一絲微妙的感覺,肩上所受的力度似乎在慢慢加劇,柯予嚴慢慢的向她靠近,她全身繃得死緊,看見那深邃的眼眸倒映出她的驚慌失措。
突然,不遠處一聲口哨聲,她一慌,忙向后退去,柯予嚴也就勢松開,表情中也有一絲失落和尷尬。
何郁忙道:“天色不早了,我先上樓了,予嚴哥你趕緊回家吧。”
柯予嚴此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初,點點頭:“會把,我看見你回家開了燈再走。
回到家,她把手機充上電,躺在床上,頭隱隱有些發脹,短短幾個小時,活像坐了一回過山車,忽上忽下,心情也是大起大落,一直擔憂的事情毫無預兆的爆發了,本以為和柯予嚴就這么完了,卻不想峰回路轉,這件事也因此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她以后再不用小心翼翼的隱瞞自己的事情,還能時刻理直氣壯的提醒柯予嚴提防著柯家人,如果按事情的結果來算,這并不是件什么壞事兒。
只要不讓柯予嚴知道她對他懷有的心思,她就能這樣一直安然的走下去,要是知道會這樣,她肯定早和柯予嚴坦白了,那樣,就不會生出這么多事兒。
還好,柯予嚴他信她。這是她與上一世根本上的區別。一時間,思緒紛亂,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從前的一切逝如流水,都已成為過去,現在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柯予嚴他沒有厭惡她,這就夠了。這不就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嗎?
不知道為什么,今晚格外的難眠,她在床上烙餅似的輾轉反復,一直到了后半夜兩點左右才有了睡意,誰知閉上眼睛就進入一片滿是白芒的夢中。
“何郁,醒醒,該起床了!”
最后她是被白浛叫醒的,整個人冷汗津津,做了一晚上模糊的夢境。過了好久,她才慢慢平靜下來,眼前這個人的眼里有的是讓人安心的淡然。
白浛幫她擦去額頭的汗,問道:“夢見什么了,一直都在喊!”
她僵了一下,慢慢的坐起身,有些疲憊的問道:“我喊什么了?”
白浛凝視她片刻,嘆道:“你一直說對不起,昨晚上做什么虧心事了?”
“才沒有呢。”何郁白他一眼,隨即說道,“倒是你,昨晚房門打開空無一人,給你發短信也不回,夜不歸宿吧,乖寶寶?”
白浛看著她,眼眸里似乎有些隱晦的東西閃爍,他長嘆一口氣,遞給何郁一杯溫熱牛奶:“我和何爺爺報備過了,昨天瑜湖叔叔來找我了。”
“那個人?”真的好久沒有露面了,他的工作性質隱秘又危險,所以很難見一面。她點點頭,嚴肅道,“下次一定要帶我去。”
白浛靜了幾秒,凝視著她道:“好。現在趕緊起床吧,要遲到了。”
何郁滿意的再點頭:“嗯。”隨即打算掀開被子,這時她突然反應過來——“白浛,你,給我立馬滾出房間。”
她轉頭就看見白浛早就走出門口,慢條斯理道:“那我下次就不叫你了,果然還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要不怎么起不來?”
一個枕頭迎風而去,白浛一把接住,豎在了門口。
昨天雖然和柯予嚴差點曖昧,但那都是氣氛使然,柯予嚴對她,一直就像哥哥照顧妹妹一般,喜歡寵溺的摸她的頭,無時無刻的包容,處處的關心幫助,雖然不是她想的那種曖昧情愫,卻是等同親人一般的存在——她們都沒有真正的兄弟姐妹,只能這樣相互給予幫助,從對方身上汲取溫暖。
所以她不會誤會,也不會多想,畢竟自己要的已經足夠了,真的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