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木說:“這車的性能還不錯,我開了,車身高,車燈雪亮,視線看得很遠。”
鐘鐵龍說:“知道了,手機里不說了。”
從那天開始,鐘鐵龍每天晚上八點鐘回芙蓉山莊,回來了,眼睛就盯著胡老板的別墅,看是不是有那輛棗紅色的賓利轎車。連續(xù)三個晚上他都是八點鐘準時回家,回來得讓鄭小玲都有點異外。“咦呀,這是新鮮事啊,”她笑著看著他,“你表現(xiàn)蠻好吧。”
鐘鐵龍笑笑,“當然啊,你是我的好老婆,我回來陪陪你啊。”
他帶著鄭小玲出來散步,兩人走累了,就在路旁的石凳上坐下來欣賞月亮。“多好,這里。”鐘鐵龍跟他老婆抒情道,“月亮真美,聞聞,空氣中到處都是桂花香。”
鄭小玲是個賢慧的女人,盡著相夫教子的職責,從不礙鐘鐵龍的事。她和云南妹一樣是真心喜歡這里,說:“你是要回家多住一下,陪陪我。”
鐘鐵龍架著二郎腿,笑著對老婆說:“我是特意回來陪陪你。”
鄭小玲說:“是不是外面的女人給了你氣受你就回來了?”
鐘鐵龍哈哈一笑,“你看你,說些什么話?我一片好心地回來陪你,你反倒懷疑是外面的女人給了我氣受。我哪里來的外面的女人?你給我安排一個?”
鄭小玲就笑,“沒有最好,我以為你也有呢。”
“沒有,真的沒有,我對天發(fā)誓,你才是我唯一的女人。”
鄭小玲就把頭鉆到他寬厚的懷里。鐘鐵龍的注意力不在老婆身上,也不在上蒼那輪清晰的月亮上。他的眼睛盯著胡老板的別墅。他說:“秋天的月亮似乎比夏天的明亮一些。”
鄭小玲就把頭抬起來,見他的目光并沒在天上,她望著月亮說:“月亮真美。”
鐘鐵龍這才把目光放到天上,“是啊,我也只有在這里才有心情坐下來看月亮。”
老婆高興地在他臉上親了口,鐘鐵龍說:“秀氣點啊,到處都藏著攝像頭,保安看見總經(jīng)理的老婆舉止輕浮,會笑呢。”
老婆說:“看見就看見,我還想要別人看見呢。”
兩人走回家,他走進書房,眼睛盯著窗外,胡老板的那棟別墅前空空如也。
這天下午,關(guān)偉在藍天大酒店宴請客人,來者是長益市的一個副市長,副市長希望關(guān)老板投資市政府決定的一個項目。市政府準備修筑沿江風光帶,保護母親河,因為如果不修風光帶,那些住在河邊上的人就會給湘江制造污染。副市長姓邱,于前一向在酒店里認識的,邱副市長是個想干一番事業(yè)的人,市委把這項工作交給了他。他說:“市委決定,修筑沿江風光帶,把居住在河邊上的城市貧民遷走,這樣,湘江就會少受污染。”
關(guān)老板感興趣地說:“這個決定很英明,我小時候經(jīng)常上湘江游泳,那些住在河邊上的人都把馬桶直接倒到河里,還有一些人就蹲在船上屙屎撒尿。”
邱副市長說:“所以市委決定把河邊上的老百姓都分散遷走。”
“好啊,”關(guān)偉端起了酒杯,酒杯里是紅色液體,“來,市長,喝酒。人頭馬。”
邱副市長就端起酒杯抿了口,“這個項目工程浩大,動用資金要十個億,市政府目前財政困難,決定向民營老板融資,分標段包干,以后政府再慢慢償還。”
關(guān)偉說:“我可以推薦幾個老板給你,他們都有幾千萬或上億的錢捏在手上。”
邱副市長笑道:“那是好事情,你關(guān)老板面子大,這樣的老板認識也多。”
關(guān)偉笑笑,對他一旁的李堅說:“打胡老板的手機,打鄧老板的手機,叫他們來藍天大酒店。”他又掉頭對副市長說:“胡老板是做石油生意的老板,手上有幾千萬。鄧老板也有幾千萬,正思謀著新的投資,我正好把他們推薦給你邱市長認識。”
李堅撥了胡老板的手機,通了,他把手機遞給關(guān)偉。關(guān)偉對胡老板說:“胡老板,來藍天大酒店,我和邱副市長正吃飯。你來,我們談件正事。”
胡老板不愛與平常人打交道,因為很多人一跟他打交道就哭窮,就希望他助人為樂。但胡老板從不拒絕跟領(lǐng)導交往,因為領(lǐng)導一個主意或不經(jīng)意中一句話就能讓人發(fā)財。他當年做石油生意,就是領(lǐng)導一句話搞起來的。假如沒那個領(lǐng)導,他做夢也做不到石油上去。他來了,很恭敬地伸出手與邱副市長相握,關(guān)偉說:“有一個項目,看你愿不愿意投資?”
胡老板望著邱副市長,又望著關(guān)偉,關(guān)偉就把邱副市長的話說了遍。“我的資金都投到地皮上了。但我還是準備包一段,胡老板你呢?這是政府項目,這樣的項目是穩(wěn)賺的。”
胡老板是個生意人,一聽就明白這是穩(wěn)賺不虧的,點頭道:“可以可以。”
邱副市長說:“我們現(xiàn)在正請人設(shè)計標段和造預算,到時候你們拿出具體的實施方案。”邱副市長的手機響了,他還要去參加一個晚會活動,他讓胡老板留下電話,匆匆走了。
邱副市長剛離開,鄧老板就一身名牌西裝地來了。關(guān)偉看著鄧老板笑,“邱副市長剛走,下次再約你和邱副市長見面。”
鄧老板回答:“邱副市長我認識,我們同桌吃過飯。”
關(guān)偉又看著胡老板笑,胡老板于上次打麻將輸了十一萬,輸出了脾氣。胡老板一見關(guān)偉臉上的笑,就清楚關(guān)偉臉上笑的是什么,他道:“我今天要報仇。”
關(guān)偉端起酒杯,“可以,喝酒。鄧老板,晚上打麻將不?”
鄧老板隨口道:“有人就打。”
胡老板端起酒杯飲了口,問鄧老板:“你那天贏了好多錢?”
“我只贏了七萬。”鄧老板說,“就我們?nèi)齻€人,還有腿沒有?”
關(guān)偉說:“胡老板,你叫上次打牌的那個龍老板吧,那個龍老板蠻好玩的。”
胡老板就撥龍老板的手機,兩人說了幾句話,胡老板說:“約好了。”
關(guān)偉哈哈一笑,“今天我們就打那個龍老板,他贏了三次錢了。打麻將去。”
幾個人起身,李東忙去開車,李堅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一行人就出了餐廳。
劉松木狠狠地睡了一覺,醒來,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自己這張有些變圓的臉,他對自己眨了下眼睛說:“劉松木,你瞎混了幾十年,現(xiàn)在才體會到人生的樂趣。一定要好好地享受人生。”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一笑。他走出洗手間,拿起煙,啪地按燃打火機,驕傲的樣子點上,看著壁鏡里的自己抽煙。“我這副樣子應該屬于猛男相,”他對壁鏡里的劉松木說。他出門,鉆進桑塔納轎車,開著車向芙蓉山莊駛?cè)ァ_@幾天,他每天開車到芙蓉山莊附近查看路段和地形,設(shè)計撞車地點和逃跑路線。他得把一切都想好,不然就毀于一旦了。
通往芙蓉山莊的路上,有一段路是從山丘中開辟的,馬路兩邊有溝,陽溝,落下去半尺深,兩尺多寬,接著是嚴密的麻石護坡,麻石護坡的上面是樅樹林。這一段路有兩華里長,沒房子,再前面的公路兩邊是菜地和農(nóng)舍,再往前,拐彎就進了芙蓉山莊修的牌樓和水泥馬路。劉松木的車在這里拐彎,又往回開。劉松木把車開到一處單位前,下車,在這里東走西看。然后又上車,把這一帶都弄熟悉了,這才把車開到一家百貨公司前。他買了架望遠鏡,他得借用望遠鏡查看前方來車是不是掛著北京車牌的棗紅色賓利車。他還買了護膝和手套,護膝是為了保護腿不受傷,手套則是他不想在車門和方向盤上留下指紋。
劉松木在小天鵝大酒店住了整整五天。五天里,鐘鐵龍只來了一次,每天一到下午他就做好了一切準備,等著鐘鐵龍的電話。這天晚上八點多鐘,手機響了,鐘鐵龍說“今天晚上準備行動”。他想等待已久的時刻終于來了。他走出酒店,將車開到離那條公路不遠的幾棟職工宿舍前,停好,穿上護膝,拿著望遠鏡和手套,走了。
他上了輛的士,直奔停車場。那輛大貨車已在停車場停了六天。他付了六天的停車費,開著大貨車駛離了停車場。他把大貨車開到那條公路上,這條公路白天車就不多,到了晚上車就更少。他將大貨車停在距那段麻石護坡一百多米的一條岔路口上,熄了火,等著鐘鐵龍召喚他。夜于這一帶很寧靜,偶爾有一輛車駛過,制造出一片聲音,緊接著又恢復了寧謐,跟著又有一輛車制造出聲音,車一駛過,又是一片寧謐。劉松木抽著煙,耐心地等著。他把抽完的煙蒂放進口袋,看著夜空。夜色陰沉沉的,一顆星星也看不見。十一點鐘,下雨了,首先是小雨,跟著越下越大,雨水打得車頂篷一片響聲。雨下一陣,停一陣,又下一陣,又停一陣。他確實無事可干,就細心地打掃自己可能在車上留下的指紋,邊很有耐心地等著。手機終于響了,那是凌晨一點過一分鐘響的,是一條信息,打開只有兩個簡單的字:“開始”。他把手機放進褲口袋,啟動車,系上安全帶,就用望遠鏡觀察著面方。三分鐘后,前方有一輛車飆來,他從望遠鏡里看見那輛車是棗紅色轎車,立即加大油門沖了上去。在兩車相距一百米時,他驀地打開遠光燈,一抹雪亮的燈光射向了賓利車,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大貨車就狂嘯著撞了過去。
賓利車的速度很快,時速飆到了兩百公里。李東被大貨車的車燈照得什么都看不見了,情急中他趕忙踩剎,路面的,這一踩,賓利車就斜著向大貨車撞來,發(fā)了瘋的大貨車把賓利車撞下了公路,擠壓在麻石護坡上。賓利車都被大貨車撞扁了。隨著汽車地碰撞,劉松木的頭也撞在車頂上。那一刻他感覺頭撞得很痛,眼睛里出現(xiàn)了黑圈,手一摸,有血。他顧不得那么多地跳下車,大步離開了現(xiàn)場。他跑出幾十米,跳進陽溝,貓著腰跑下公路,這才回頭張望,沒有人。他如釋重負地快步走著,走到他的車前,開著桑塔納駛離了這一帶。
沒有人知道發(fā)生的那起車禍是誰制造的,是意外的交通事故,還是蓄意謀殺,成了長益市人士談?wù)摰慕裹c。大貨車的車主是潭洲市人,一個非常普通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早在六天前就向潭洲市當?shù)嘏沙鏊鶊罅税福f他停放在路邊的大貨車被人盜走了,連派出所的民警都不相信那樣的龐然大物居然也有人敢盜!派出所的民警安慰車主說:“你放心,這樣的車過不了幾天又會出現(xiàn)在你眼里,它又不是轎車,偷了也沒用。”沒想這輛大貨車再出現(xiàn)在車主眼里時卻成了一輛事故車。車主不可能是那天車禍的制造者。那天晚上車主在舅舅家打麻將,他舅舅的兩個同事可以證明。另外,肇事者留在駕駛室內(nèi)的血跡,經(jīng)DNA鑒定,與原車主的血型也不符。賓利車上的三個人都死了,李東和李堅當場就撞死了。坐在后座的關(guān)偉在急救中心的車趕來時還活著,于送往醫(yī)院的途中死的,因流血過多而死。
鐘鐵龍心里的那塊壓著他的巨石被劉松木搬走了,他送了輛黑奧迪給劉松木,還給了劉松木五十萬。他把劉松木叫到藍天大酒店,兩人說了氣話,鐘鐵龍就帶他去汽車市場。那里停放著一輛黑色的奧迪。“奧迪車價六十萬人民幣,把牌照一上,會要七十萬。”他告訴劉松木,“奧迪車是副省級干部才有格坐的車,我相信它應該是白水縣唯一的一輛奧迪。”
劉松木聽懂了,望著黑亮亮的奧迪,又望著鐘鐵龍說:“你不是開玩笑吧龍哥?”
“我像開玩笑?”
劉松木嘿嘿一笑,“****的,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真是一輛非常漂亮的車。”劉松木一臉快活,“龍哥,我們白水縣電視臺的節(jié)目主持人來我舞廳蹦迪時曾說,‘除非你開奧迪A6我就跟你上床’。現(xiàn)在我開奧迪A6了,看她還有什么話說?!”
鐘鐵龍哈哈一笑,“有這事?那這女孩蠻現(xiàn)實的啊。”
劉松木說:“我今天晚上就去跟她上床。”
車行為新車貼太陽膜需要三個小時,兩人回到芙蓉山莊,鐘鐵龍把身材魁梧的劉松木引進書房,讓劉松木在書桌對面坐下,鐘鐵龍指著桌上的白帆船問劉松木:“這是什么?”
劉松木無需想地回答:“船。”
鐘鐵龍把劉松木帶來就是要跟劉松木談船,說:“我和你之間的事,說出一個字都會掉腦袋。多年前,我父親曾告誡我說:‘小心駛得萬年船’。男人是船,不想翻船就要謹慎駕駛。這只船是我的一個叫力總的朋友送給我的,知道他說了些什么話嗎?”
劉松木嘻嘻笑地看著他。
“我把他對我說的話送給你,你要記在心上。他說的原話我想不起來了,但意思是,每個男人都是一條船,船上載滿了貨物,金錢、、夢想都在你自己駕駛的這條船上。”他嚴肅地看著劉松木,見劉松木盯著他,他再次說:“我和你都是罪惡之人,身負死罪,就更加要謹慎,不能觸礁,一觸礁,船就會沉。你即使是開奧迪A6,也要低調(diào)生活,不要像過去一樣逞能,你現(xiàn)在好過了,要學會吃虧,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特別好勝,從小就不肯吃虧,這不好。吃虧是福,吃點虧沒關(guān)系,要學會舍得,有舍才有得。這是做人、做生意的真諦!你事事都想占便宜,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跟你做朋友也沒人愿意跟你合作了。”
劉松木點頭道:“我曉得了。”
鐘鐵龍說:“你不曉得,我告訴你你才會曉得。記住我說的話,你脾氣大、好斗,一定要學會忍讓,你這條船才行得穩(wěn),我心里才踏實,懂嗎?”
劉松木感動道:“好的,我一定記住龍哥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鐘鐵龍指著白帆船說:“這條船我送給你,你一定要放在你經(jīng)常能看見的地方,好讓你想起我今天跟你說的話,這也是我?guī)慊匚壹业脑颍∧阋泻媚氵@條船。”
劉松木抱著這只白帆船,一的士坐到車行,將船放進黑亮亮的奧迪車箱,一臉幸福和色情地開著嶄新的奧迪車,駛出車行,朝白水縣城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