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簡……來來來……坐,正要找你呢……”
深埋在一堆牛皮紙案封里的嚴主任抬起頭,看著敲門而入的簡凡,臉上堆著笑,在這個專案組簡凡是年紀最小的,可也是最討人喜歡的,原本以為基層進來的小警,又是立過功的外勤,總要有那么點桀驁不馴,事實證明大家的想像是錯誤的。
比如現在,簡凡臉上堆著微笑,在落坐之前眼里還盯著嚴主任的桌上,不忘先給領導的水杯里添滿熱水然后還正正經經坐到側面的沙發(fā)上,兩眼直視,聆聽教誨的樣子。
“小簡……這個事很重要啊,昨天晚上的審訊筆錄,給你兩分鐘……看一下……”
嚴主任倒嘴快,先把一份案卷遞過來了,簡凡本來說事,這倒給咽了回去,粗粗地翻著審訊筆錄,是肖明宇的審訊筆錄。
此時的嚴主任眼膘著注意到小警面色的變化,不過根本沒有看出什么變化來,粗粗一瞥就小心翼翼地把案卷放回了辦公桌上笑著道:“嚴主任,這個事不可能的?!?
“是嗎?受賄五千美金,雖然不大,可也不算個小數目……時間、地點、行賄人說得很清楚的啊?!眹乐魅文槼料聛砹?。似乎是問題很嚴重,革命隊伍里混進了壞分子之類那種口氣。
“五千美金相當于我一年工資了,我就想送也未必拿得起;再說我也沒必要送。我認為,是肖明宇在說謊,我接手晉原分局的案子,他在這個案子上栽了,我覺得有蓄意報復之嫌……他前幾次的口供的看過了,很大程度上我覺得他本人對當年的晉原分局失竊案知情。甚至于就參與其中,而且您不覺得很多責任他都是想往吳鏑身上推嗎?吳鏑根本不認識齊樹民,他只是接受了原霽月閣掌柜許斌的收買,提供了一些文物走私案的案情而已,去年CCIC的提供了錯誤情報,應該是肖明宇的操縱下做出來的,吳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犯的事?!焙喎残钠綒夂偷卣f著,既有洗清自己又有加深肖明宇之罪的意思。
表面上心平氣和,不過心里卻在暗咒著,那次送禮的事不過是個緩兵之計,當時已經錄了下來,還準備關鍵時候拿這事捅肖明宇一家伙,誰知道挖了個坑現在倒把自己陷進去了,心里暗呼失策。
凝視了良久,嚴復清這老把式倒看不出簡凡臉上的心平氣和是問心無愧還是長湖面對嫌疑人鍛煉出來的不動聲色,好一會兒搖搖頭笑了,玩味地說著:“小簡……我們很看好你啊,只不過這份口供來得有點突然,隨后你有可能因為這事接受組織審查,你要正確對待啊?!?
“沒問題,謝謝嚴主任?!焙喎部蜌獾?。
“你呀,要對組織說實話……我經辦的領導貪腐案件不少,一般情況下行賄和受賄案件真正能查實的不過十之二三甚至更低,所以呢,就出現了一項籠統的罪名,叫‘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現在已經查實肖明宇擁有的錢款以及房產、證券總共超過了八百多萬,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合法收入、多少是非法所得,恐怕把神仙請下凡也列不成明細賬了……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嚴主任怪怪地問著。
說得很明白,那里面隱含的意思是,很多案子都要查無實據,要學會從眾,要學會隨大流,千萬別和這人扯上關系。再明白點就是,就送過錢也只當扔廁所里了,別說出來。對于領導這或許已經是莫大的照顧了,簡凡感激地望了這位相處不長的領導一眼,點點頭。
“那就好,鑒于現在這種情況,肖明宇的案子你還是回避一下得好,隨后省廳或許你們市局會派督察外圍調查取證,你要有心理準備?!眹乐魅握f著,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通知簡凡,好像是簡凡未卜先知地來了,奇怪地問著:“對了,你找我有事?”
“噢,嚴主任……我這兒、我這兒,傷情有點復發(fā),醫(yī)生讓多去復檢兩回,可進專案組也沒時間……我想,正好我借此機會……”簡凡幾分難為地指著自己胳膊和胸前說道,有點戀戀不舍。
“那也好,我倒是沒考慮到你身體的緣故?!?
嚴復清一聽,頗覺這小警懂事,最起碼不讓自己難為,眨眼就給了自己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想了想安排道:“你把工作交接給小景,到保衛(wèi)處簽一份保密協議可以走了……我就不送你了,等案子完了咱們再聚聚,我和張?zhí)幜倪^,我們都很看好你啊,這么大年紀經歷過這么幾件大案,普通的警察一輩子都碰不到,假以時日的話,成就可低不了……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啊?!眹乐魅握佌佌f道。
“我知道了,謝謝嚴叔!”簡凡誠心誠意鞠了一躬。
“去吧?!眹缽颓逍χ?。
體利內也不一定就是冷漠的,最起碼嚴主任這個小動作就給了很大的人情,最后那一句“一定要把握好自己”說得很重,說得簡凡怦然心動,看看樓里關著的一群一幫,反觀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會不自然地出一身冷汗。
高高在上的肖明宇都會痛哭流涕;叱咤風云的齊樹民都會哀嘆活個人真難;家財億萬的唐授清會潦倒如斯,更何況自己這么個無名小輩,在身邊這個世界,小人物的生活就是一幕悲劇,如果不幸再撞到法的利刃之上,那就成了慘劇了。
移交了手里的工作,簽了保密協議,出了樓門,忙著的一干預審員都沒有人多問,這里經常莫名其妙的少了人、多了人,根本不會有人去多問。只有景文秀有點感傷,直把簡凡送出了樓門,遠遠地站在崗哨之后招手再見,送戰(zhàn)友的那份別離之情端地是濃厚之至。
只不過這位戰(zhàn)友出了門不遠上了大街如魚得水,找了部公用電話直拔烏龍:
“二叔,給你說個事,肖明宇被抓了,萬一有人查你送禮給我辦工作的事可咬緊了啊,別把你扯進來?!?
“廢話,這還用你教我……我早知道了。”
二叔不耐煩地斥了句,說得很肯定,很堅決,也很讓簡凡放心了……
…………
…………
以前羨慕電影電視里那種一亮身份把人押走且押得不知去向的神秘感,此時卻更多的是厭惡,不管是隔離別人還是自己被隔離。再出來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是如此地清晰,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即便空氣有點污濁可也總勝過專案組里那種沉重和壓抑,總有仰著脖子想狂呼一句的感覺。
不過,呼不出來,撥楊紅杏的電話不通。簡凡啥也沒想直奔總工會小區(qū),家里沒人。這讓簡凡有了一層不祥之兆,哪里也沒顧上去直奔市局,不用說,只見到了空蕩蕩的座位,辦公室里兩位認識的督察處同事看外星人一般看著簡凡,弱弱一問,誰知道問了個更心涼的結果:
好幾天沒來上班了!
簡凡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督察處那間辦公室的,饒是有能和齊樹民斗的鬼心機也一下子猜不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剎那好像楊紅杏憑空消失了一樣,不會……不會是受了牽連也被隔離了吧?對于貪腐分子,一旦犯案檢察部門是毫不留情的,七大姑八大姨凡牽扯上案情的都要查一遍以防藏匿贓款。何況……何況這直系子女,難道……難道楊紅杏也……
簡凡不敢往下想,只要進過里面的人都會理解尊嚴被踐踏是一種什么滋味,自己這臉皮厚倒無所謂,像楊紅杏性格那么強的,簡凡真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事。
對了,梁舞云……已經下了一層樓的簡凡這才想起了楊紅杏這位死黨,返身直奔五樓,專案組的一個月和隔絕了人世差不多,此時才覺得心中對楊紅杏的掛念是如此的強烈,就像家人一樣,唯一的感覺是生怕她出事。
沒事的時候不管想升職、想發(fā)財、想出名什么都不過分,而有事的時候,只有一個愿望,平安、平安就好。看不到聯系不上楊紅杏,簡凡的擔憂愈盛了幾分。奔上五樓連竄了幾個辦公室?guī)Ш傲藥茁暳何柙频拿?,才見得梁舞云從微機房里伸出腦袋來,看著簡凡也是如見怪物的表情眼睛瞬間睜大了一圈,蹬蹬蹬跑上來,不理會簡凡的詫異,不管辦公室里其他人奇怪的目光,拉著簡凡直鉆進微機房,砰聲一關門,纖指一指,跳著腳又是興奮又是激動:“哇哇……你不是被抓了么?沒事了呀?”
“???誰被抓了?”簡凡被梁舞云和今天的遭遇搞得一頭霧水。
“你呀???肖副局、治安總隊的、六隊政委、還有我們科的吳鏑,還有……呀呀,反正都進去十幾個了,這些天搞得人心惶惶的經常白日見鬼,沒準今兒上班,明天人就不見了……哎,他們在里面沒有怎么整你吧?”梁舞云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不自覺地還要伸手摸摸簡凡臉上的傷處。簡凡來了個去去去……把粱舞云的手打過一邊,苦著臉道:“我被征調進專案組的,你剛才說那些人,我負責審他們……”
不對,這話好像還不能說。簡凡剛剎住口,梁舞云嘴角一歪:“切,德性……處級往上的能輪得著你審人家?我到支隊找過你好幾回,都說你被抓得最早了,說你收禮直接收了一幢別墅,呀呀……夠斃你小子的了啊。哎?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會越獄出來了吧?”
“哈哈…嘎嘎…你個傻妞?!焙喎矘妨?,第一次被朋友間這種不分原則的關切逗樂了,看著一臉緊張兮兮的梁舞云,倒是可樂的緊,不自覺擰了擰這匪妞的鼻子,得意地說道:“保密,不過既然我站在你面前,我就是清白的,以后再告訴你……我問你什么呢,紅杏呢?電話怎么也停了,家里沒人,也沒來上班?”
“這……”
梁舞云霎時臉一拉,成了苦樣子,嘴唇翕動了動,眼皮抬抬、睫毛動動,難為地吐了仨字:“自殺了?!?
“什么?自……”簡凡霎時如遭雷擊,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覺襲來,閉著眼猛烈地搖搖腦袋讓自己的清醒,跟著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般盯著梁舞云。
“哇……哇……”梁舞云側著頭,奇也怪哉地看著簡凡,口氣怪怪地問:“喲,這么大打擊也沒有昏厥、沒有暈倒,簡直是冷血動物噯?!?
“什么?……我掐死你……”簡凡眼一紅,猛地省得梁舞云在作怪,不容分說兩手貨真價實的掐了上去,梁舞云一下子被掐小雞仔一般勒著脖子,咳…咳了幾聲,又緊張地求饒著還沒說完、還沒說完……又抓又撓掙脫了簡凡,憤憤的踢了簡凡兩腳泄憤,看著簡凡是真急了,倒也不敢再繞彎了,這才正色道:“她媽媽自殺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簡凡哀求著,兩眼有點冒火。
“她爸一出事,這外面?zhèn)鞯蔑L風雨雨的,又是唐授清的黑保護傘,又是唐授清給送了多少多少錢、多少多少小姑娘,呸呸……那話惡心得就不能聽。
跟著檢察院的又上門清點財產,她媽性子急,哪受過這氣,一氣之下就喝了一把安眠藥……”梁舞云壓低著聲音生怕人聽到似的。
“那后來呢?”簡凡緊張地問。
“被救過來了唄。”粱舞云道。
“那紅杏呢?”簡凡又緊張地問。
“伺候她媽著呢,笨死你呀?還來單位找。出這么大事,都擱一邊看笑話呢,她好意思來單位呀?”梁舞云埋怨著,這時看得出人情冷暖來了。背景深厚的時候,你接受的是眾人的仰視,背景一下子倒了,而且倒在帶著桃色的黑幕里,那你接受的,只能是鄙視嘍。
“那我看看她去……”簡凡慌里慌張,轉身顧不上理會梁舞云了,一開口一走,糊里糊涂又返回來瞪著眼問:“人在哪兒還沒告訴我呢?”
“你是真心去看她?”梁舞云站在原地未動,看著簡凡。
“廢話不是?!焙喎驳?。
“我告訴你啊,她現在可是貪腐子女,有沒有問題有沒有藏匿贓款還沒搞清楚呢,她爸這次一倒算是拉倒了,這家完了,隨時都有檢察院找上她母女倆來核實她爸的一些案情,這時候跟她們家扯上關系可對你沒好啊。”梁舞云正色說道。
“你……”簡凡眉毛一揚,真生氣了,瞪著眼氣勢頓生:“別以為你是女人我不敢扇你幾個耳光啊,這話你再說兩句試試。你也是這樣想的?她算不算你朋友?”
一句話似把梁舞云鎮(zhèn)住了,一驚之后愣著眼,似乎不認識簡凡一般,還是異樣的目光瞪著,倆人吵鬧了幾句驚動了隔壁辦公室的人,有人探頭探腦出來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簡凡咧著惡相回頭瞪著,此時帶著疤臉的惡勢驚得幾位男女內勤趕緊地縮回了頭。
“走吧……老大沒瞎眼?!?
半晌,梁舞云釋然地走上來了,拉著簡凡,不管身邊投來的異樣目光,肩并肩下了樓……
…………
…………
一路上聊了幾句簡凡才覺得心頭泛苦,專案組該保住的密不一定保得住,可不該保住的密一定保得住,最起碼這一個月單位的同事和幾個,哥們都不知道自己去哪了,家里也僅僅是伍支隊長負責通知了一句,老爸老媽那倆老實疙瘩相信領導自然是不會懷疑,可單位就不行了,天天有進去的人,流言蠻蜚語一大堆,誰也分不清真假,梁舞云去單位找了簡凡三次,一次說是進專案組了、一次說進督察處了,還有一次更玄乎,移交檢察院了。
有些事就是越捂越傳得玄乎,梁舞云粗粗一數知道的案情,要比簡凡實際掌握的放大了數倍,其中就包括簡凡收了幢價值千萬的別墅、包括齊樹民和肖明宇警匪勾結殺人越貨、包括楊公威和唐授清聯袂作案,說得有鼻子有眼聽得簡凡是哭笑不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就是預防的后果,肯定是流言四起。有朝一日恐怕官方把真正的案情公布出來,也滿足不了升斗小民的獵奇和好奇心理了。
簡凡可沒心思和梁舞云扯淡,哼哼啊啊地胡亂應著直驅第二人民醫(yī)院,小豐田停到醫(yī)院門外慌慌張張就往醫(yī)院里跑,連梁舞云也顧不上等了,進了醫(yī)院門廳才省得空手來了很是沒禮貌,正尋思出去買點東西的時候,被后進來也同樣急急匆匆地梁舞云扯著就上樓,沒好氣地剜了一眼:
“你們倆這關系還提什么東西,再說了,這光景能有個人來看就高興得跟啥樣?!?
一句話噎得簡凡直摸鼻子,無語了。
這光景,恐怕沒啥人來看來了。
蹬蹬蹬忽忽匆匆直奔三樓,臨近病房的時候梁舞云嘬著嘴“噓”了聲小聲示意著簡凡安靜,兩個人改作躡手躡腳,走近了318病房,梁舞云輕輕地推開了門,一臉急色換作了笑臉,往后推了簡凡一把示意稍等,自己迎了上去,不倫不類的打著招呼:“老大……伯母。”
“小云來了……”
屋里,虛弱地應了一聲,聲音蒼老,應該是楊紅杏的媽媽,沒聽到楊紅杏的聲音,簡凡正有所動的時候,又聽著梁舞云喊著:“老大,別拉著臉,你不高興伯母也好不起來……給你一個驚喜哦,外面那位,露個臉……”
于是,簡凡有點復雜地,訕訕地出現在門口,一霎的功夫看清了病房里,小單間的病房間,床上靠著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目光有幾分呆滯,不認識,不過能讓簡凡想起關在里頭唐授清那樣子。楊紅杏正坐在床前給床上的人端著水,同樣感覺到那位憔悴,一剎那看到簡凡的時候,嘴里迸了個“你”字,驚怵而起,手里一下子拿捏不穩(wěn),杯子“砰”一聲摔到地上,炸裂開來,倆人不迭地躲著。
爾后才有點失態(tài)地、勉力地笑笑:“你……來了?!?
簡凡心一動,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的地方一疼,想問候一句的話直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沒有透出來。
憔悴的楊紅杏眼窩陷著,頭發(fā)稍有零亂,在見到簡凡的一剎那眼睛里才閃了一絲光亮,一月未見,整個人像生命的光華被吞噬了一樣,顯得有點孱弱,有點無助。渾然不似記憶中那樣傲氣、那樣颯爽、那樣開朗活潑的楊班長。
凝視著,在如此復雜的目光中凝視著,既有闊別的思念,亦有重逢的喜悅;既有想靠在一個堅實的肩膀上痛哭的沖動,又有生怕自己最丑一面展現的顧慮;有時候越是要強,越是受傷。簡凡從那雙依然清澈的目光里看得出,受傷的程度遠比自己想像得要重。
“說話呀……你們倆啞巴了……伯母,這就是簡凡……”
梁舞云這個大燈泡起作用了,找著笤帚掃著玻璃碎片,捅了捅楊紅杏,又給楊媽媽介紹了介紹門口傻站的那人。簡凡這才省得自己也糊里糊涂大失待人水準了,輕掩著門上得前來,保持著微笑寒喧著:“我……我來看看你……還有伯母。伯母,您還好吧?”
“哎……”楊媽媽嘆氣,搖頭,無語,不過卻伸著手,簡凡知意,趕緊地握著,老人愛憐地看看面前湊上來的小伙,輕觸了觸那傷處反道關心上了:“杏兒說起過你,傷好點了沒有?……你爸媽還好吧,杏兒老是說起你家的事,多好……”
這份感觸讓簡凡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胡亂地應著:“好……都好……伯母您這氣色恢復也不錯嘛,我媽還好念叨讓我把您請烏龍去玩?zhèn)z天。我……”
這個善意的謊言不好往下編了,明顯兩方老人不認識,簡凡一省得嘴漏了,嘿嘿笑了,安撫著老人,找著杯子,麻利地倒了杯水遞著,有問必答的回答著這位老人的絮叨,三個小人圍著,老人估計是心情稍好的緣故,一份飯好歹吃了一多半,梁舞云說著烏龍那幾頓吃得直流口水的飯菜,唆導著簡凡改天給露兩手,簡凡自然是滿口應承,一眨眼功夫連報二十八道菜名,報得抑揚頓銼信口就來,聽得老人詫異之后暫忘了心事,會心地笑著,連楊紅杏也難得地微微笑著感激地望了簡凡幾眼。
吃完了這頓艱難的飯,簡凡手腳麻利地收拾著食盤小碗,梁舞云陪著楊媽媽說話,簡凡端著碗盤,楊紅杏端著臉盆,心照不宣地出了病房門,進了水房剛放下楊紅杏卻搶了過來,低著頭刷著碗,只說了句:“我來吧?!?
簡凡被擠過了一邊,楊紅杏似乎有點嗔怪他不該這么遲才出現,或者根本不該出現,低著頭在刷著,弱弱地傻站的簡凡只看得見額前飄過一絲亂發(fā),只看得見眼角微微抽動著的憂郁。
“我被征調進專案組了,見到你爸被帶進去,我怕,怕你出事就先退出了,你……你還好吧?”簡凡輕輕地,問了句。
于是,楊紅杏動作停下來了,低著頭,肩在聳著。
于是,簡凡伸著手,撫過楊紅杏頸項,把那張憔悴的臉端到了自己的正面,兩行涓涓的細流在霎那間已經涌出了眼斂,啜泣的聲音輕輕響起來了,簡凡有幾分心疼地拭著過臉頰,什么也沒有說,把哭著的楊紅杏輕輕地攬到肩頭,任憑她靠著,輕輕地啜泣著、哽咽著、哭著……
嘩嘩的水聲掩蓋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