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清好笑:“你近日嗜甜,我查了醫書,不利于生產,膳食清淡些才好。”
靜姝點點頭:“理是這個理,可就是饞的慌,總想吃上些甜食。不知趙太妃此時召見,所為何事?”
許晏清猶豫地說道:“莫要掉以輕心,趙云琬入宮后,表面恃寵而驕,實則心思細膩,不得不防。近日朝中有人暗中質疑,太尉大人與衛家暗中達成協議,才能一舉剿滅瑞王叛軍。”
靜姝冷笑,如今父兄尚未抵京,天家才敢拿捏自己。
許晏清見她沉默,寬慰道:“先食完午膳,我陪你一道入宮。”
靜姝沖他感激地眨了眨眼睛,依舊繞開那道清蒸鱖魚,去夾了酸湯蝦仁。
許晏清搖搖頭,一笑置之。
入了瓊琚宮,趙太妃笑容可掬地親來迎接:“瞧本宮這弟弟,連自家阿姊都不放心,還要親自護送夫人入宮。本宮就是歡喜家中又要添丁進口,忍不住叫上靜姝進宮來說說話。”
許晏清恭敬地回道:“太妃娘娘有所不知,母親也盼著許家能再添男丁,特意囑咐臣弟謹慎些。”
趙太妃笑得愈發和氣:“姑母向來體貼媳婦。靜姝近來飲食可還正常?”
靜姝笑得恭謹:“回太妃娘娘,臣婦近日唯獨嗜甜,點心總是吃不夠,只是夫君吩咐下人斷了臣婦的點心,只能躲著他偷偷用些。”說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許晏清的神色。
許晏清聽聞此言,挑了挑眉。
趙太妃見他們夫妻二人錦瑟和諧的模樣,暗想,自己怕是想多了。
可人難得進了宮,還是喚來了章院史,只道:“章院史的醫術精湛,靜姝既是進了宮,診個平安脈也是好的。”
靜姝淺笑盈盈地福了禮:“謝太妃娘娘的恩典,醫者難自醫,臣婦也無法給自己診脈,如此甚好!”
章院史早得了趙太妃的示意,切脈時異常用心。
靜姝見他指法微動,便知他用意,故技重施,一明一暗地較著勁。
雖見靜姝神態自若,許晏清內心卻帶著幾分焦灼。
章院史終于撤了手,靜姝先開了口:“敢問章院史,妾身這胎像可還穩當。”
章院史自是不敢得罪眼下這京中最為顯貴的命婦,拱手作揖回道:“世子夫人這胎養得極好,大可安心。”
靜姝松了口氣:“如此,謝過章院史了。”
在宮中閑話了半日,許晏清始終寸步不離,趙太妃也暗中觀察了半日,這等默契不似裝的。
趙云琬忽然覺得乏了,自己這一生都只能在宮中裝腔做勢地做戲,看著他人恩愛夫妻的樣子,嫉妒和幽怨在一點點啃食著自己的心。
見趙太妃似有困乏之意,許晏清道:“如今瑞王之亂已平,太妃娘娘大可寬心,早些安歇,臣弟領夫人先行告退。”
趙太妃起身,親送他們二人出了瓊琚宮,轉頭又命人喚來章院史:“你方才可看得仔細?”
章院史半點也不含糊:“回太妃娘娘,臣診得真切,世子夫人這胎與成親之日確是吻合。”
趙太妃長舒一口氣:“如此甚好!”若是連許晏清都背叛了自己,自己又還能有多少手腕能逆轉乾坤。
窗外漸聞雨聲,趙太妃推開那雕花半窗,看著那落在地面的點點水珠出了神。
自己進宮那日,似乎也是這么一場小雨,從此葉郎是路人,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那少女懷春的悸動被封存在角落里,碰不得分毫。
那日鼓起勇氣去見葉震鴻,只怕眾人都以為自己意在他手中那二十萬軍權。何其可笑,自己當初也是這般認為,直到站在他面前,一如舊日地仰望那張硬朗的臉龐,胸膛中那顆躁動不已的丹赤之心,或許才知主人心意。
此刻,泥濘的進京小徑上,望著馬車外的細雨,瑞王不由慶幸,若是坐在囚車上,只怕淋了雨的自己,僅存的一點尊嚴也將蕩然無存。堂堂皇子,何其可悲。
馬車外,是整齊劃一的行進之聲,這三十余萬大軍在葉家父子的指揮下,竟快速融合,仿若從未分割,軍中難聞異聲。
瑞王詭譎一笑,可悲的何止自己,父皇一生算計,自以為手段高明,借王家之手奪了葉家軍權,卻看不出葉家實則在韜光養晦。
王家若果真是軍心所向,豈會被自己奪了性命。自己那八弟就算眼下坐上了皇位,可究竟能坐得幾日?
翌日清晨,葉家父子將大軍安扎在京郊大營,大軍已收整一新,借著平亂的由頭,眼下軍中要職皆換上了葉家心腹。
葉震鴻翻看著將士名錄,很是欣慰:“川兒的安排頗為妥當。明日起,練兵一如既往。衛家的四十萬大軍并非徒有虛名,精兵強將,裝備精良,刀箭之堅韌遠在我軍之上。若是兩軍相遇,為父并無勝算。”
葉靜川感慨:“衛景辰在南陽郡沒有趁火打劫,倒是君子行徑。”
葉震鴻并未告知長子,靜姝腹中懷的是衛家子嗣,只道:“總有一日要兵刃相見,大軍操練之事容不得半點懈怠。”
正午前,葉家父子押著瑞王進了皇城。
承明殿中,太皇太后與少帝在兩個月后便迎回了葉家父子,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老三這場轟轟烈烈的謀反,在葉家面前,似乎只是場兒戲。那自己這垂暮的老婦和未及束發的天子呢?
葉家父子下跪行了大禮,少帝疾步走下階來,扶起葉震鴻:“太尉大人與定遠侯此番立了大功,朕不勝欣喜,偏殿已備下慶功的酒水,還請兩位大人與朕一道移步偏殿。”
身無枷鎖的瑞王,在一眾禁軍的注視下,一派儒雅地與太皇太后行了禮:“見過皇祖母!”
太皇太后抬手揮退了禁軍,不無痛心地說道:“老三啊,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的道理,你不會不知。大敵當前,你們本該兄弟齊心,共御強敵,怎可同室操戈?”
瑞王淡然處之:“皇祖母,可惜孫兒出生在天家,不是那等尋常人家。若是此時不爭,一生只怕再無良機。留著這條命進京,孫兒就是想問祖母一句,我比之老八,差在何處?”
太皇太后嘆道:“老三,先帝在你與老八之間確有猶豫。然而哀家卻不曾,你太像先帝,精明強干有余,仁德寬厚不足。你皇祖父的仁政在先帝手中斷送,若非如此,大好山河怎會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