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正殿,眼見父母攜手邁過門檻,少帝臉上剛褪去的紅暈再度浮現(xiàn)。
衛(wèi)景辰在靜姝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了些什么,靜姝唇邊泛著一絲窘意,故作鎮(zhèn)定地看向旁處。
衛(wèi)景辰卻渾不在意,拉著她落落大方地在主座坐下。
少帝神色一凜,跪拜了數(shù)月不見的父王:“姑蘇城外,是兒子連累了父王!”
衛(wèi)景辰扶他起了身,面上如常:“你我父子,談何連累。煦兒既已登基,父王與你母妃打算搬離東宮,回梁王府住下。你母妃不喜約束,這些年住在東宮,著實委屈了她!”
少帝心中萬般不舍,抬頭看了一眼母妃,見她低垂著眼眸,如鵪鶉般默不作聲,只好點頭道:“但從父王母妃心意!”
“煦兒寬心,白日里,父王依舊隨你上朝議政,待你大婚之后,父王便不再插手這朝堂之事。”衛(wèi)景辰輕拍他的肩膀,“輔政大臣,你選得極好!”
許是看出兒子的失落,衛(wèi)景辰又寬慰道:“至于你母妃,會時常入宮看你!你依舊是我們的孩子,并非孤家寡人。這點,不會改變!”
少帝心中漾起暖意,興致勃勃地問起父王在江南獲救之事。
談及救命恩人,衛(wèi)景辰才驟然想起,婉娘子已被他晾在東宮外久矣。
靜姝亦覺荒唐失禮,帶上少帝,親自來到東宮外,拜謝婉娘子。
那靠在宮墻上的窈窕佳人,膚膩鵝脂,眉眼秀麗,朱唇含春,確是個難得的江南美人。
靜姝深施一禮:“婉娘子大恩,非謝字可言盡!怠慢了恩人,還請婉娘子見諒!”
少帝也恭敬拜謝,方才自己著實失禮了。
婉娘子等到眼神空洞,終于有人記起了自己,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婉娘子并不掩飾地打量著來人,是位明艷豐澤的年輕婦人,笑如彎月的桃花眸,顧盼流轉間皆是風情,一人便占盡了這世間半數(shù)的風流。
婉娘子看直了眼,半晌才欠身回禮:“當不起陛下和王妃的大禮。難怪王爺瞧不上婉娘,神仙妃子也不及王妃半分。”
靜姝含笑,并不覺得她失禮:“婉娘子好性情,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恩人好生在京城住下,待我們夫婦替恩人尋得良緣。”
“在江南時,便常聞京城多才俊,王妃盛情,婉娘卻之不恭!”婉娘子盈盈一笑,福身謝過。
夜晚,靜姝躺在衛(wèi)景辰的臂彎里,溫熱的臉頰感受著他頸側有力的脈搏,微涼的指尖在他胸膛輕點,喃喃道:“得虧了郎君的好相貌,一把年紀還那么招人稀罕。那位婉娘子想來就是看中了郎君的皮相,才服侍了郎君這么些時日。”
衛(wèi)景辰將她額間汗?jié)竦陌l(fā)絲別過耳后,捉住她的指尖親了親:“王妃慎言,本王此生,唯得王妃一人服侍!”
“郎君今日甜言蜜語信手拈來,與往日很是不同,可是做了什么虧心事?”靜姝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眼睛。
衛(wèi)景辰抬起脖頸,在她唇上輕啄了幾下:“險些就沒機會再與你說這些!靜姝可知,在江南醒來,得知自己昏睡了近兩月,我有多慌亂。”
靜姝微怔:“郎君是怕宮中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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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我擔心回到京城,你又將自己托付給了許晏清。”衛(wèi)景辰斂了神色,認真說道。
靜姝惱羞成怒,有意氣他:“郎君胡說些什么?便是改嫁,好歹也得等上些時日!”
衛(wèi)景辰紅著眼,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捉住她的手,咬上她的唇,下狠勁地咬,沉聲宣示主權:“癡心妄想!我會好好活著,不會讓旁人有半點機會!”
燭燃過半,風雨漸息,靜姝賴在他的懷里,連指頭都懶得動一下,任他絞了熱帕子給自己擦著身子:“真是的,明明是你開的頭,反倒折騰起我來!”
背著燭光,衛(wèi)景辰手中捧了個泥塑上了榻,靜姝原本瞇起的眼睛閃著光,坐起身來,驚聲叫道:“皮老虎!郎君何處尋來?”
“靜姝竟識得此物。當日進姑蘇城,便是打算給靜姝帶回些南地的物什。”衛(wèi)景辰將那只皮老虎放在她手中。
靜姝靠在他懷中,眸色深深,哀怨地說道:“可郎君險些為此沒了性命。”
衛(wèi)景辰輕輕吻著她的發(fā)頂:“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靜姝教教我,這玩意如何玩耍。”
靜姝抿唇一笑,熟練地拉著尾端的紅繩,興奮地看著皮老虎在塌上一邊爬著,一邊從肚皮里發(fā)出聲響:“幼時外祖母給我買過一只,連花紋與這只也一般模樣。”
衛(wèi)景辰攬住她的腰肢:“朝堂和軍中,我還有些人和事要處理。明年開春,便帶你南下,故地重游可好?”
“政事要緊,與郎君在一起,我無時不歡喜,并非一定要游山玩水。”靜姝知他還要替煦兒鋪平道路,不想他因自己分了神。
衛(wèi)景辰卻不愿委屈了她:“理順些事情而已,并不麻煩。入了姑蘇城才知,人家盡枕河、水港小橋多,是何般景象,難怪靜姝喜愛鳧水。”
靜姝笑了,想起上一世屋前的流水石橋,院中的古井枇杷,耳邊似又響起了賣貨郎走街串巷叫賣芽糖的聲音。
二人聊了半宿,直到靜姝沉沉睡去,不再答話。
半夜,靜姝惡夢中驚醒,身后衛(wèi)景辰緊緊貼著她的身子,伸出手臂,搭在她的腰間,放柔了嗓音哄著:“靜姝不怕,我在!”
靜姝的心軟作一團,上蒼并未薄待自己,往后的歲月里再也不會孤枕難眠,滿心歡愉地湊到他的懷里,又睡了過去。
啟德六年正月,梁王府的管事憂心忡忡地看著王府正門的門檻。
每年過了除夕,府里賓客如云,青石地磚被命婦們踩得光亮。
正月里,是梁王妃不去醫(yī)館坐診的日子,也是世家為子女們定親的好時節(jié)。
自打促成了婉娘子和衛(wèi)景良的姻緣,原本立志要做女華佗的梁王妃被迫搶起了月老的活。
京城世家、軍中將領的婚事一半皆是梁王妃的手筆。能得王妃賜婚,實乃闔族的榮耀。
若論這其中最讓梁王妃歡喜的一樁,便是親子與周氏女兒的親事。
兩家兒女一早看對了眼,梁王妃只是歡天喜地下了道賜婚的旨意,興師動眾送去了許國公府。
啟德六年三月初三,欽天監(jiān)挑選的黃道吉日,興國運,息災疫,帝后奉旨大婚。
大殿之上,梁王眉目疏朗清貴,淺笑安然,卻以袖口遮掩,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王妃的手指,想起了多年前瀘州的洞房花燭夜。
靜姝也不惱,在歡鬧聲中,若有所思地望著被送入洞房的帝后,淺淺又綿綿的笑容從嘴角漫延開去。
暖春暮光里,桃花悄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