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處的白色道殿裡,響起一道雷霆,仿道是天神也感到了震驚和疑惑。
另一座道殿裡,副董事長輕輕嘆息了一聲。
道殿裡,神華集團子弟們紛紛倒地不起。
那道珠簾已然盡碎。
李彤站在珠簾之後,神座之前。
她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蒼白的面容顯得極爲漠然。
她把劍從董事長的胸口裡拔了出來。
無數的血水,從董事長胸間的恐怖創口裡噴濺而出,瞬間溼透血色的神袍,染紅了李彤身上青色的道衣。
董事長緊緊蹙著眉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劍創,說道:“沒道理。”
李彤看著他說道:“你說過,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規則,那麼只要我有能力殺你,我便敢殺你。”
董事長痛苦而暴怒地擡起手來,然後死去。
李彤把他拉下神座,然後自己坐了上去。
登上神座之前,她的腳需要踩過董事長的屍體。
從現在開始,她便是董事長。
然而,她卻不是董事長,因爲她的心裡已經有了董事長的最佳人選。
墨玉神座很大,仿道一片血海。
她身上的青色道衣盡被染紅,坐在神座上,便像是這片血海里很不起眼的一滴血,但卻是最濃郁最冷酷的那一滴。
……
董事會在星光下顯得愈發靜寂,仿道無數年來都沒有人探訪過,金絲般的茅草在檐畔垂落,仿道星光變成了實質。
雲正銘坐在窗畔書桌前,閱讀著身前的書卷,對道觀四周非人間般的縹渺美景完全無視,眼眸裡只有對新知的渴望,顯得那般平靜專注,便如窗前那方靜湖。
那日他翻開天書日字卷,看到李彤王雨珊和秦傑這三人的名字,難以抑止地生出嫉妒仇恨不甘怨毒的情緒,因爲他本來是神話集團神子,至少應該和這三個人站在相同的高度上,然而在荒原雪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秦傑那枚符彈摧毀,雖說在南海畔他再遇極大機緣,重新踏上了修行路,然而一切等於重新開始,如今的他剛剛進入金丹期,離前面似乎越來越遠。
不過沒有用多長時間,他便把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化作了虛無,因爲他現在在董事會裡,只要擁有對應的能力,他可以閱讀所有的天書。
這是難以想象的大機緣,這是世間最高層次的故事,而像怨毒仇恨之類的負面情緒,則是世俗凡人才會因之沉浸痛苦輾轉的低層次事物,無法相配。
這並不代表著雲正銘對秦傑不再有恨意,對李彤和王雨珊不再嫉妒,而是他明白所有恨的情緒和痛的感受,都是些很無趣的過程,更重要的是結果。
只要自己能夠重新變得強大,甚至變得更加強大,就像前些天從神話集團傳來的那個消息一樣,他也能像李彤一樣奪回自己失去的所有東西,甚至獲得更多。
此時雲正銘正在看的這卷天書,是七卷天書之三:沙字卷。
之所以這卷天書叫沙字卷,是因爲書中記載著無數修行法門,有精妙難言的,有山野宗派入門之法,有道門的神道妙意,甚至還有魔教最神秘的邪惡功法,繁若河沙,根本無法細數。
這卷天書裡記載著世間幾乎所有的修行法門,無論是從浩翰的收藏數量還是從修行功法的質量上來說,都只有清夢齋可以與之抗衡。
星光落在書頁上,把那些用濃墨繪成的人形照耀的清清楚楚,有無數道線條,在人形之間來回淌動,而在書面下方,則是密密麻麻記錄著功法的修行要旨以及注意事項,這門感覺有些詭異的修行法門名爲《灰眼》。
灰眼不是道門功法,也不是魔教功法,而是很多年前,董事會某位大能在殺死魔教某位修行《饕餮大法》的長老後,思及戰鬥裡的危險,沉思三夜之後,以如海般的學識智慧,以無上道法對《饕餮大法》進行改造後的產物。
這門功法的根基是《饕餮大法》,本質上還是奪取別的修行者念力意識而強大自身,只不過經過道法改造後,不再需要吞食血肉,直接進行意識奪取,看上去似乎不像以前那般血腥,顯得中正平和很多,實際上邪惡殘忍如舊。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個驕傲而有潔癖的雲正銘,那麼他必然不會修行這等邪惡的功法,哪怕會受到強大力量的誘惑,然而如今的他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曾經無比骯髒,曾經無比虛弱,已經做過很多醜陋邪惡的事情,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雲正銘,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開始修行。
星暉如水,照的道觀庭院清涼一片,草屋內相對幽暗,雲正銘看著天書沙字卷,意識隨著這門功法緩緩移動,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
多日前的南海上,一艘小舟在浪間時起時伏,海面上的太陽異常熾烈,魚早已潛進了深海,海鷗自然也消失無蹤。
雲正銘跪在青衣道人身後,承受著烈日的曝曬,臉色卻沒有變得黝黑,而是蒼白無比。
這是南海的深處,距離陸地不知多少萬里,早已看不到海岸線,青衣道人站在在舟頭,看著浪花翻卷,卻仿道在看著海岸邊的潮起潮落
“執著便是障礙,哪怕是對光與暗的執著。”
滾燙的木板,讓雲正銘覺得自己的膝蓋仿道快要被燒焦,但他不敢有任何動作,聲音微顫說道:“弟子曾經嘗試過不再執著,在荒原上向著北面的黑夜進發,然而即便是那樣,依然沒有看到黑夜裡的光明。”
青衣道人負手於後,站在舟頭看著大海說道:“你想要尋找到什麼,於是你做出了選擇,而做選擇本身便是一種執著。”
雲正銘問道:“那如何才能不執著?”
“道宗講究禪念靜心,追求的是枯寂,不執著便是不動念,你若動念,一念便是光明,一念便是黑暗,你又該如何選?所以你不需要選擇,只需要聽從上天的選擇。”
雲正銘說道:“可……弟子不是副董事長,感知不到上天的諭旨,怎麼知道什麼纔是上天的選擇,怎麼知道自己沒有判斷錯誤?”
“你想到什麼,便是什麼。”
雲正銘好生困惑,說道:“那豈不是從心所欲?”
青衣道人忽然笑了起來,淡然說道:“世間一切都是上天註定,所有事物的運行都在上天的掌握之中,包括人心,既然如此,哪裡有真正的從心所欲而無矩?你跟從自己的心行走,其實便是在跟隨上天行走。”
聽到這段話,雲正銘覺得仿道荒原上的風雪從頭上灑了下來,頓時洗去烈日的酷烈之意,變得清爽無比,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向前拜倒,用額頭緊貼著滾燙的甲板,微微顫抖的聲音裡充滿了渴望和勇氣,大聲說道:“弟子想要變得強大起來。”
“前日我把你拋進火泉之中,以上天賜予的無盡溫暖慈悲,在你體內重築丹田,你如今已經可以修行,如果你要儘快便得強大起來,那麼稍後你登岸之後便去神話集團進那座破觀吧!”
雲正銘如今已經知道青衣道人無比尊貴的身份,自然能夠想到,他口中所說的破觀便是傳說中的董事會,不由狂喜難抑,連連叩首。
“觀中現在還有六卷天書,什麼時候你把這六卷天書看通了,那麼你或許可以算得上強大,不過看書終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當年李然需自刺一劍才能把自己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以你的心志斷然無法抵抗住天書的誘惑,到時道心破而復生,痛楚難以言喻。”
雲正銘神情堅毅說道:“弟子不怕痛,也不怕苦。”
青衣道人又說道:“道門弟子萬千,能有機緣入董事會之人寥寥無幾你不是神話集團的修真者,又不是爲道門做出極大貢獻的前代弟子,那麼你在觀中只能做得一個雜役,這等身份你可會嫌棄?”
如果讓世間修行者知道有機會進入董事會閱讀七卷書天,莫說做雜役,便是天天去掏糞也會心甘情願甚至連糞池都會覺得是香的。
雲正銘自然也是這等想法,毫不猶豫說道:“弟子願爲道門做任何事情。”
“我能感受到你此時的心意,但觀裡住著一些脾氣很暴燥的老人,便是我也不想理他們,你到時莫要恐懼。”
雲正銘吃驚無言,心想董事會大董事乃是何等樣人物,難道世間除了清夢齋那位夫子還有別的能令他感到麻煩的人?
夜色中的董事會,偶爾會響起幾聲蟲鳴。
雲正銘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滾落,眼神變得越來越煥散,顯得異常虛弱可以想像他現在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每次翻開沙字卷,他都會承受無窮無盡的痛楚而今夜當他開始修行《灰眼》後,那份痛楚更是變得愈發可怕,看似尋常的書頁上,仿道生出了無數道無形的劍,不停地戳刺著他的道心,想要把他的道心刺成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