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縣一時風平浪靜,但是山海鐵路兩邊卻是激戰(zhàn)正酣,平原縣和王集縣的日僞軍聯(lián)手圍剿鄭寒食的保安旅。鄭寒食的保安旅已經擴展到八千多人,但是因爲人心不齊,武器又落後,仍然不堪一擊,不到半個月的工夫,鄭寒食的保安旅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二團和三團被堵在山海鐵路以北,和鄭寒食失去了聯(lián)繫。鄭寒食帶著他的嫡系保安一團被鬼子兵追得到處亂竄,幸虧他的特務營長期駐紮跑馬山,爲他留出了後路。
鄭寒食一旦得著機會,立即帶著殘兵敗將向跑馬山逃竄,後面有一箇中隊的鬼子兵緊追不捨。
在最危險的關頭,李天生帶著部下主動出擊,阻止了鬼子的追擊,使得鄭寒食安全地逃到了王集縣的北部山區(qū)。但是經此一戰(zhàn),李天生的特務營已經損失過半,難以在跑馬山立足。李天生派他的副官李瑞玖來鳳鳴鎮(zhèn)找於昭湘商量,看能不能借鳳鳴鎮(zhèn)這個地方暫避一時。
李瑞玖晝伏夜出,於兩天後的凌晨來到鳳鳴村,找到了還在司令部睡覺的於昭湘。於昭湘認識李瑞玖這個人,他知道李瑞玖同李天生關係非同一般:他們兩個不僅是一起逃荒出來的,而且論服級,李天生還得管李瑞玖叫“舅”。
親不親,三兩斤。這是鳳鳴鎮(zhèn)的朋友之道,也是鳳鳴鎮(zhèn)的待客之道。鳳鳴鎮(zhèn)人待客豪爽是出了名的,鳳鳴鎮(zhèn)人的酒量大也是出了名的。附近村裡有人這樣形容過鳳鳴鎮(zhèn)人的酒量:鳳鳴村的老漢只要還能挪動步,就能喝下兩斤老酒!
李瑞玖受到了於昭湘的隆重接待,酒宴就設在司令部,作陪的有徐明侯、韓晉、狼勇、於慶淮、趙魏、加官等。各式菜餚把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十幾個人圍坐在桌子旁顯得格外熱鬧。於昭湘本想召回李琪作陪,但是鑑於最近軍情緊急,他思慮再三還是沒有這樣做。
李瑞玖是李天生的絕對心腹。他不但當年和李天生一塊出來要過飯,而且在李天生髮跡的道路上,李瑞玖始終是個軍師,沒有李瑞玖的忠心耿耿,不會有李天生的今天。於昭湘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招待李瑞玖他以最高級別。
看到於昭湘這麼隆重地招待自己,尤其看到徐明侯也在場作陪,李瑞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在謙讓了一大會兒之後,李瑞玖纔在主客位置上坐下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瑞玖的心情不再像剛來時那樣拘謹了,他打開了話匣子和於昭湘暢所欲言。在李天生和於昭湘甚至還有吳俊南的心中都有一個固定的思想,那就是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李天生的這種思想顯然也影響到了李瑞玖,他見到於昭湘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兄弟。
但是提到李天生目前的處境,李瑞玖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來?!皟葢n外患吶!”李瑞玖唉聲嘆氣。
但是“內憂外患”這四個字一出口,李瑞玖立即讓徐明侯對其刮目相看。這四個字不是一般人能說出來的,說出這四個字最少要具備兩個條件:一。要識得字,念過書;二,看得清目前的形勢。
徐明侯盯著李瑞玖,想聽他繼續(xù)說下去。李瑞玖看看滿桌子的人,欲言又止。於昭湘知道他的意思,對他說:“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就行?!毙烀骱钜舱f不必忌諱,但說無妨。
李瑞玖嘆了口氣說道:“說到外患,自然是鬼子兵,山海鐵路是貫通全省的動脈,是鬼子的生命線,鄭旅長又駐守平原縣,是山海鐵路的腹部,所以遭受攻擊在所難免;在鄭部中,特務營又是戰(zhàn)鬥力強、不怕死的一支隊伍,所以經常要替其他部隊擋子彈;袁子文和袁子才領導的八路軍游擊隊對鄭旅長的部下拉和打相結合,我們特務營就有很多人同袁氏兄弟眉來眼去。說到內憂,就是我們營裡有不少人害怕日本鬼子,極想和鬼子妥協(xié),甚至想投降日本人;還有,李營長江湖義氣太濃,自己無害人之心,他也認爲別人也無害他之意,豈不知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啊。”
李瑞玖的一番話,讓徐明侯很是吃驚。“人才??!”他的心中暗暗嘆道。他想再次試探一下李瑞玖的深淺,就問他:“其實以李兄剛纔所說的幾件事來看,不是沒有辦法解決,李營長可能早有解決的辦法了。”
“沒有,真的沒有。我對他說過多少次,對鬼子當然要打,但是不能把自己的老本都打光了而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啊,但是以我們營長的性格來說,他寧死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所以弟兄們對他頗有怨言;李營長屬於‘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的那種人,和朋友相交,赤誠相見,其實很多所謂的‘朋友’,往往是口蜜腹劍……”李瑞玖酒量有限,話越說越多,有點剎不住車了。但是他畢竟是在江湖混久了,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突然閉嘴不語了。
於昭湘不再說事,而是頻頻勸酒,但是李瑞玖卻一滴不再喝了,他開門見山地問於昭湘:“於司令,我們營長讓我問一問您,可否讓他帶著人馬來貴地暫避一時?”於昭湘不語,看著徐明侯。李瑞玖知道徐明侯在軍中的位置,看到於昭湘在看徐明侯,他也盯著徐明侯。
徐明侯笑著說道:“以李營長和於司令的交情,豈有不行之理,是不是,司令?”徐明侯把球踢給了於昭湘。
“當然?!?
聽到這句話,李瑞玖立即面露笑容,開懷暢飲起來。
一天夜裡,李天生率領著他那一百多人的隊伍悄悄地離開跑馬山,來到了鳳鳴鎮(zhèn)。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連鄭寒食也不知道他的特務大隊到底去了哪裡。李天生在鳳鳴鎮(zhèn)住了不到三天,就同於昭湘手下的頭目們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這也讓徐明侯徹底相信了李瑞玖的話。
別人都是“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他可好,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扒出來給人家看看,以鳳鳴鎮(zhèn)人的話講那就是“扒開口看著腚眼門子”。
李天生早已成親,是鄭寒食親自做的媒,現(xiàn)今已經有一個男孩。這次來到鳳鳴鎮(zhèn),李天生當然帶著他們娘倆。來到鳳鳴鎮(zhèn)後,於昭湘安排他們倆在自己的家裡住著,和李雲霞住在一起。李天生和於昭湘兩個人則住在司令部裡,兩個人飯則同桌,睡則同牀。
徐明侯曾經試探過李天生,他問李天生對自己手下的看法。誰知李天生一個勁地誇自己的手下,說他們都是赤膽忠心之人。而據(jù)徐明侯觀察,他的手下確有幾個口是心非之徒。徐明侯無法對李天生直說,只是旁敲側擊地告訴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李天生聽了徐明侯的話,臉上一片茫然,徐明侯心中暗暗嘆息。
李天生的特務營營付是伊仁伍,其人相貌有熊虎之狀,說話有豺狼之聲,而且看人總是低著頭從下往上看,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他雖然同於昭湘及手下相處得也還行,但是其眼光中總是閃爍著一些異樣的東西。對於伊仁伍的來歷,徐明侯曾經私下裡問過李瑞玖,李瑞玖閃爍其詞,不能明說。
十一月初,鬼子的掃蕩結束了,鄭寒食回到了平原縣境,仍舊活動在跑馬山一帶。李天生同於昭湘告辭,帶著他的人馬回到了跑馬山。但是他多了個心眼,他把妻子和兒子留在了鳳鳴村於廣源家,託付於昭湘的妻子李雲霞幫助照看。臨離開鳳鳴鎮(zhèn)的時候,他握著於昭湘的手久久不願離開,弄得於昭湘和在場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徐明侯則偷偷地找到李瑞玖,對其囑咐道:“萬萬不可離李營長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