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李荷田看著胡十九走上前來,他這才愣過神,連忙跟著上前問道。
剛才自己是怎么了,在這個老者出現的那一瞬間,李荷田的腦中頓時空白一片。
素來樂觀的李荷田形容不出那種感覺,那是一種似乎是在深林中的無憂無慮的動物,突然見到了毒蛇的感覺。
是一種深深的恐懼感,是一種不由自主的臣服。但是,卻飽含著深深的厭惡。
李荷田晃了晃腦袋,他想,自己近日或許是有點累了。不然怎么會對酒樓的這位客人有如此想法。
人類尚且如此,更何況五感敏銳的胡十九。
胡十九看著眼前這位面紅齒白的老者,他似乎在對著胡十九微笑,說是似乎,是因為胡十九自己都不能確定那是否稱得上是一種笑容……
他的笑容如此奇異,帶著悲天憫人的慈悲,但又令人遍體生寒。就像是猛獸在吃掉獵物之時,卻流下虛偽的淚水。
這種感覺難受極了!
胡十九努力平定心神,看著要跟上來的李荷田說道:“阿田哥,你在外面招呼客人就好?!?
李荷田又征詢的看了看胡十九,他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面前的這個老者,不像是什么好人……
胡十九輕輕沖李荷田點點頭,便泰然自若的迎上前去:“客官,里面請。”
既然是打開門做生意,就要面對八方客,看形形色色的人,如果稍微來上那么一兩個奇怪的客人,就先自己亂了分寸,這不是清揚樓招待客人的方式,更絕非胡十九的行事風格。
那名老者將李荷田的緊張恐懼,與胡十九之前的警惕乃至此刻的從容都看在眼里,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的絲帕,“噗嗤”一笑道:“咱……賈某就是個酒客。沈掌柜不必如此緊張?!?
這人是誰?為何自己覺得似曾相識?
胡十九一笑道:“小店開業不久,難免招待不周,客官多多海涵?!?
她說著,側身一旁。向內一指道:“客官里面請?!?
自稱姓賈的老者看胡十九舉止得當,不驕不躁,便贊嘆的點頭道:“難得沈掌柜年紀尚輕,又是女子,竟是后生可畏。巾幗不讓須眉!”
胡十九神態謙和,只對老者的夸獎報以微笑。她將老者帶到酒樓一處視野開闊所在,便施了一禮后道:“想必貴客對清揚樓略有耳聞,需要什么,您告訴伙計們就是?!?
看起來,這小東西是怕自己找麻煩,先將自己帶到這里。此處正是清楊樓的中心所在,可謂在眾人面前一覽無遺,就是想做點什么……
賈德全抬頭望了望四周,他的正對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的東西兩側,一側正對著酒樓的后院,那里不時有伙計進進出出,一側,卻有幾名正在做著灑掃的伙計。
而他的背后,卻有一個深褚色看似像是紅木所制的柜臺,在那之后,有一閣架,上面放置著清楊樓最受酒客歡迎的數壇好酒,不用說。守在那里的伙計,不到酒樓打烊恐怕都不會離開半步。
賈德全覺得十分有趣,他抬頭向上望去,而在這個正對著二樓的空處。就是自己想做些什么,恐怕也會讓這些伙計同那個正向著二樓走去的“小東西”一目了然吧!
他滿意的點點頭,覺得自己這趟沒有白來。而胡十九緩緩上樓,心中卻在暗自思量,那個奇怪的老者,她總是覺得。在哪里似曾相識……
“你們清楊樓有什么招牌酒盡管端上來給賈某看看。”那老者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因為太過特別,因此,胡十九仍是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中。
她隱隱聽到伙計結結巴巴的報著酒名,也難怪,莫說那位老者形容古怪,就是他身上那陣奇異的香氣,恐怕沒有幾個正常人,能在他面前完整流利的說出話來……
胡十九嘆了口氣,這也是她為何寧可在二樓去觀察這名老者的原因,嗅覺靈敏是身為酒師最大的優點,然而,當面對那些刺鼻的氣味時,通常也比常人更加難以忍受。
為了更加仔細觀察這名老者,而不受其他干擾,胡十九這才果斷的將對方安置在清楊樓最為空曠的地方。
而此時,她對老者面前的那位伙計充滿了內疚,心想就今日之事而言,這個月,他的月錢可是要多給些才成。
就在胡十九捏著一把汗的同時,那名伙計總算磕磕絆絆的將酒名還算是完整的報完,那名老者似笑非笑的說道:“這么多的酒,賈某卻試不完的呢!”
他又用那帕子擦了擦鼻尖,似乎有些嫌棄面前誠惶誠恐的清楊樓伙計,輕聲嘆道:“只是,當日沈酒師在斗酒大會上名動京城,如今卻只是這些凡品俗物……”
斗酒大會!
胡十九雙手扒著欄桿,她探出半個身子徑直望去!
而樓下的老者在說完這句話后,似乎料到會引起胡十九的注意,他突然將視線上移,“正巧”對上了胡十九的目光!
胡十九連忙轉過身去,她似乎又聽到老者那奇特的笑聲……
她想起來了,面前這個樣貌古怪,行事乖張的老者,正是當日在斗酒大會上,隨侍在安王左右的老太監——賈德全!
她早該想到,那慘白到不正常的膚色,那低柔中夾著尖銳的嗓音,那舉止,那笑容,不是賈德全還能有誰!
可是,他為何突然造訪清楊樓?
胡十九又緩緩轉過身去,她看到賈德全不知對那伙計低聲說了什么,那伙計如釋重負的退下了,只剩下賈德全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桌前。
他似乎興致很好,不時的左顧右盼。
記得上次賈德全據說是同安王還有另一個中年人,一起去的醉翁樓酒窖,那么這次呢?
胡十九放眼看去,卻沒有其他人的蹤跡,她也確信,尊貴如安王,是不會輕易來到自己的清楊樓。
難道,是這個老太監自作主張?
胡十九望著仍在怡然自得等著上酒的賈德全,她的手慢慢從欄桿上松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遠遠的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