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板寬大,面色紅潤,八字眉,聲若洪鐘,對展飛頷首微微而笑,神態(tài)和藹,卻不是閑真是誰?展飛大驚道:“前輩,你……你不是……”說著突然打住,似乎覺得當(dāng)面問人是不是死了既無理也可笑,半截話是吞下去了,面上錯愕之情溢于言表。閑真面上微露愧色,沉聲道:“說起來,貧道實是慚愧得緊,”說著,閑真八眉微蹙,舉目凝視遠(yuǎn)方,面上驚怖之色乍現(xiàn)即失。展飛暗驚,想當(dāng)初在七石渡口,閑空閑靈雙雙受制,閑真道長以一對三尚且神情泰然自若,即是投劍認(rèn)輸也是面色凜然,豪無懼意,今日面露怯色卻是大非尋常。閑真道長收回目光,正色道:“貧道的事,說來話長,現(xiàn)時還是出老君遺宮要緊,若錯過時辰,又要待到明日了!”聽得如此說,展飛忙跟過去,這幾日為出石林,于《破陣錄》多番揣摩,雖各種陣法步法之精妙非一朝一夕領(lǐng)會得全,然各種陣法對步法要求之嚴(yán)卻又如出一撤。是以不待閑真提醒便步步踩著他的腳印而行。閑真見此,微感意外,但心中卻是一寬。要知道此陣據(jù)傳是當(dāng)年太上老君為阻通天教主入侵武當(dāng)揮劍斷峰而設(shè),此事真假已無可考,可陣法之精妙實是空前絕后,光步法就有一千八百步之多,其中穿**退,南圈北繞諸多變化更是不可勝記。閑真于此陣雖進(jìn)出多次,可每次無不聚精會神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大意,便是錯得一步也是全功盡棄。他一人進(jìn)陣尚且如此,帶了一人本更是惴惴,如今見展飛似是對陣法頗有造詣,心中如何不喜!于是頷首一笑,再不言語,全神踏步而行。展飛愈跟,愈覺得驚奇,深感此步法確是怪異之至,有時前三步又退五步,有時繞柱轉(zhuǎn)圈,有時竟進(jìn)一步又退一步,展飛擔(dān)心閑真是不是走錯了,又見他神色凝重,不似走錯的樣子,只得硬著頭皮跟著腳印而行。如此進(jìn)進(jìn)退退,東摸西拐,走了近一個時辰,眼前突然一亮,竟果然出了石陣。出陣了,方發(fā)現(xiàn)閑真已是大汗淋漓。閑真看了一眼初升的一彎新月,暗叫一聲好險,倘若再遲得片刻,恐怕今日是出不來的了。“展少俠,貧道引你入陣,害少俠受此饑寒交迫風(fēng)吹雨打之苦,實乃貧道之過,這里告罪了!”說著深深一躬。展飛適才跟步已看出閑真背影與當(dāng)日引自己入陣之人甚是相似,本正自疑竇,不想閑真倒自己認(rèn)了。“前輩何必自責(zé),前輩如此做定有前輩的道理。”“唉!說來是武當(dāng)不幸,”頓了一頓,轉(zhuǎn)了話題,“貧道本想第三日就引少俠出陣,想必少俠也看見了,”說著一指西首山峰,“我們的玉霄宮,當(dāng)夜竟讓那王八蛋一把火燒為灰燼!”閑真顯是憤怒已極,饒是他修養(yǎng)極好,也忍不住罵出一句臟話。“是誰如此大膽,竟敢燒貴教寶觀?”展飛知這玉霄宮與紫霄宮號稱武當(dāng)兩寶剎,這燒玉霄宮之人端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一燒,武當(dāng)上下近千弟子如何肯善罷甘休!“還有誰,定然是那嘿嘿怪笑之人的幫手,那時我武當(dāng)十?dāng)?shù)閑字輩道兄正與那人惡斗,眼看時候一久必能生擒那廝,誰想……誰想玉霄宮竟著起火來,眾道兄急于救火,到底讓那廝逃脫了。”聽語氣,閑真倒并不曾參與群斗“羞羅剎”,也并不知這怪笑之人就是“羞羅剎”了。閑真略一頓,又道:“那時貧道正悄悄往老君遺宮來,突見玉霄宮失火,急忙回奔,奔到半山,突然想起我是現(xiàn)不得身的,這其中緣由,待會再說,”說著,看了一眼展飛,又道,“貧道正自猶豫,突見峰上奔下一個人來,卻是一個黑衣老漢,貧道見他神色慌張,大是起疑,于是攔住他道‘玉霄宮’失火,且請暫留尊駕,除了嫌疑再去不遲,不想那人嘿嘿一笑,露出兩顆金牙道,攔住我作什么,火太旺,把我三只豬蹄只烤得只剩一只了,”展飛一聽,已猜得此人必是“吃如命”無疑了,想來是閑真極少下山,于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是以連大名鼎鼎的“吃如命”也不識得。“我一聽,此人竟是狂妄已極,混沒把我武當(dāng)放在眼里,放火調(diào)虎離山不說,竟還火燒玉霄宮烤豬蹄,實是欺人太甚,一怒,動起手來,不想……”說著,停下看著展飛,似是頗為為難。展飛大奇,道:“前輩但說無防。”閑真才道:“正斗得緊要處,少俠兩位老友從山下上來,深更半夜的說什么找閑云掌門評理,看見貧道,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橫插一腳,竟讓那惡賊跑了!”閑真說著,頗有憤憤之色,要不是礙著展飛,早連“由甲雙叟”也罵上了。閑云只管說著,突然一驚,變了臉色道:“只顧說話,險些誤了正事。”說著拉著展飛道,“少俠快跟我來,師兄要見你。”展飛跟了閑真,卻并不向飛橋方向走,而是直接從石林旁繞過,越過一處山澗,竟從峭如刀削的山壁向洞賓峰攀去。展飛自幼就在天山之巔攀巖爬壁,這時若放開來爬,恐早超過閑真了,只是他見閑真親切和藹,為人光明磊落,與閑風(fēng)閑岳大有不同,是以始終不愿超過以示尊重。山峰雖高,畢竟二人功力深厚,爬到峰頂也不過用了一個多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