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醒來時的時候, 發現他被賈蕓牢牢護在懷裡,一股奇異的甜蜜感覺油然而生。
這份情感是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他見賈蕓落入水中, 想也沒想便也跟著跳下去。這個時候, 他忘記了他的千金之體, 也忘記了皇室中人視感情如糞土的祖訓。他只知道, 若是任由這個人眼睜睜死在他面前, 他會後悔。
他悄悄將賈蕓的手拿開,坐起身來,四顧張望, 見兩人已經被洪水衝上河灘,賈蕓的臉上身上滿是被水中沙石擦傷的痕跡, 不覺有些心疼, 低下頭細細端詳著少年俊秀的面容。
“原來竟是你。你這個樣子, 倒也勉強配得上本王。這也便罷了?!彼艿吐曊f道。
眼看著賈蕓低低一動,眼皮子顫了顫, 想是要醒來了,水溶便仍舊按照原來的姿勢,躺在他懷裡裝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隔著衣服傳來,一時竟有些心跳如鼓。
賈蕓驚醒後, 將兩人這個樣子, 心中不免一驚, 忙低聲在水溶耳邊喚道:“殿下, 殿下?!?
水溶這才裝作茫然睡醒, 只聽得賈蕓說:“此地荒山野嶺,恐有蛇蟲出沒, 你我衣衫尚溼,需尋了個穩妥地方安置下來爲妙?!?
水溶深以爲然,兩人走走停停,尋到山間一處獵人小屋,兩人這才安頓了下來,又生了火,烤乾了衣物,靜等救援。
當晚便在這獵人小屋中安置。
水溶推說怕寒氣侵了身體,便連底衣也脫了,渾身裹在一條粗布被單裡。見賈蕓猶自穿著中衣坐在火堆前,裝的沒事人一般,水溶心中惱怒,便藉口山間寒氣重,要他靠近些,爲自己取暖。
賈蕓依言應了,水溶又皺眉道:“你那衣服原在髒水裡泡過的,不知沾染過多少不乾淨的東西,還不快脫光了,難道生了病反讓本王伺候你不成?”
賈蕓聞言,渾身僵硬,水溶又催促了一遍,見他面紅耳赤,心中竊喜。賈蕓見無法推託,搜翻那屋中,再無衣物,遂叫一聲:“得罪了?!睂⒛菞l粗布被單撕下窄窄一條,裹在腰間,遮住要害。方在水溶身邊躺下,隔著被單爲他取暖。
誰知水溶自幼嬌生慣養的人,如何受得住粗布質地,不多時便嫌硌人,將那條被單虛虛蓋在兩人身上,自己將身體貼在賈蕓身上。兩個肌膚相觸之時,果然感覺比那粗布被單好了不知多少。
賈蕓卻暗暗叫苦,只覺心中雜念叢生,再也平靜不下來。漸漸聽到身旁水溶呼吸平穩,想是睡著了,於是勉強閉了眼睛,強迫自己要睡去。
誰知水溶雖睡著了,手腳卻不安分,有意無意間在自己身上亂摸,不知道是幾時慣出來的毛病。賈蕓悄悄躲避,又怕動作太大吵醒了他,彼此尷尬,甚覺艱難。
突然間賈蕓察覺到了什麼,心中一緊,身子以一個甚古怪的姿勢僵硬著,再也不敢亂動了。不知道忍了多久,水溶那邊才平靜下來,似乎睡夢已沉。
賈蕓這才放下心來,悄悄將手向下面探去,剛剛握住,尚未得解脫,便覺得不對,擡頭一看,正與水溶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賈蕓心一橫,厚著臉皮將手抽出來,嘿嘿一笑道:“大家都是男人,出來的日子久了,未得紓解。殿下恕罪則個?!?
水溶點點頭,似乎是不再追究了。
賈蕓剛剛放下心來,便聽得水溶悠然發問道:“你家中,可有姬妾?”
“並無?!辟Z蕓老實回答。
水溶慢慢說道:“據我所知,你外面也沒有相好。那個翠翠,從良之前我還特地使人審問過她,說並沒有沾染過你。這麼算起來,跟你真正有過的,都是男人了?!?
賈蕓暗叫一聲不好,只覺得頭皮發麻,又聽得他問道:“那麼,方纔之時,賈侍讀的心中,到底是想起了什麼呢?”
賈蕓苦笑道:“我若說我什麼也沒想,你信不信。”
水溶道:“信?!蓖蝗婚g,他的脣就毫無預兆地俯了過來。
……
兩個糾纏了好半天,都覺得身上滾燙。
賈蕓此時尚有理智,掙扎出來,澀聲說道:“你莫後悔?!?
水溶輕笑:“我只怕後悔的人是你?!?
賈蕓身上最後的遮羞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掙開了,兩個糾纏在一起,再無隔閡。
……
這樣子過了有兩天時間。待到程子瑜率兵找過來的時候,兩個正處於如漆似膠的時候。
還好程子瑜留了個心眼,自己先進屋中查看,當下大怒,解下披風蓋在水溶身上,轉臉對賈蕓便是劈頭蓋臉的兩記耳光。程子瑜是昔年的文武狀元,手下功夫何其了得,賈蕓當時就被打翻在地,嘴角有些血沁出。
水溶身子裹在程子瑜帶來的披風裡,聲音冷的似冰:“老師,你越發大膽了。”
程子瑜顫聲說道:“是我的錯。當年沒看出這賊子的狼子野心,否則,怎會讓他近了殿下的身?”
水溶道:“你錯了,程老師。你的錯,不在於當年,而在於現在。他既然已經是我的男人,還輪得到你來教訓嗎?”
程子瑜臉色煞白:“終究是我辜負了太妃的淳淳囑託。”
水溶道:“你又錯了,程老師。我的母親,從來都是恨你入骨。你當她全然沒有知覺嗎?她能容你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你以爲你對她忠心耿耿,她就會原諒了你當初的行徑?可笑之至?!?
程子瑜愣住,再無話說。
水溶這纔將賈蕓慢慢地扶起來,他看著賈蕓,就如同看待最珍貴的寶物那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子瑜纔回過神來。他啞著嗓子問:“多久了?我問你們這樣子有多久了!”
沒有人回答。
直到他問到第二遍,水溶才面色鐵青地擡起頭來,對他說道:“你快去尋一位御醫過來。賈侍讀的耳朵,怕是被你打壞了?!?
……
衆人回京之後,賈蕓一直在北靜王府中調養身體。水溶爲他請了最好的御醫來,說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治好他的耳朵,他卻仍然覺得焦急。
因爲窩在王府治病,他錯過了很多事情:他錯過了黃河兩岸百姓送萬民牌匾進京,稱頌北靜王愛民如子,他錯過了皇帝連日重病,連太醫都說皇帝油盡燈枯、行將入土,他錯過了水溶聯合南安郡王逼宮,將三立三廢的原太子推上皇位,他錯過了史太君撒手人寰,榮國府大房二房反目……
終於有一天,他的耳朵又能夠聽到聲音了。窗外已經是花紅柳綠,羣芳吐蕊了。又是一個春天來臨了。
他的小廝徐亮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各種消息,例如說,宮中皇貴妃元春懷了龍胎,已經有六個月了;又例如說,他先前一心看好的那個小丫鬟小紅,已經以史太君義孫女的名義嫁給一位官員了;又例如說,榮國府裡的姑娘都已經在忙著出席各種宴會,開始議親了……
賈蕓微微擺了擺手,示意他聽到了。突然間,他耳邊傳來某人熟悉的聲音。他側耳傾聽了一陣子,想了想問道:“王爺現在和誰在一起?”
徐亮愣了愣,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太妃前些日子來京城了。這是在舉辦桃花宴,邀請了京城許多名門淑女來賞花。其實……其實……”他想了一想,畢竟小聲地說了下去,“其實是北靜王爺年紀大了,要議親,太妃是將她們叫過來相看的。”
“哦?!辟Z蕓點點頭,不再回答,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水溶奉了母命,正在和諸位鶯鶯燕燕介紹北靜王府中的各處景緻。他穿著家常的衣服,越發顯出幾分俊逸不凡來。他溫潤如玉、應對有禮,這個時候他不再是金鑾殿上那個威風八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而更像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
賈蕓看到,那些名門閨秀,都矜持地、但是卻堅定地跟在水溶旁邊,她們相互攻擊排擠著,彼此優雅地使著壞??磥?,北靜王妃的寶座,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呀!
只有一位小姐眼神鬱郁地倚在一棵桃花樹下出神,北靜王帶著衆姑娘早走遠了,她卻似毫無知覺。那小姐口中似乎小聲吟著一首詩:“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賈蕓眼睛一亮,走了過去,高聲叫道:“那邊桃花樹站著的,可是林小姐?”
林黛玉一驚,回過神來。她知道獨身一人遇到陌生男子是大大的不美,忙紅著臉想躲避,賈蕓便遙遙施了一禮:“林小姐莫慌。小侄賈蕓,是榮國府賈寶玉的乾兒子,說起來,當年林姨也曾見過我的?!?
林黛玉聽說是賈府本家,方不那麼懼怕了。她雖然不理外面的風言風語,卻也對這個賈蕓的遭遇略有耳聞。她心思聰慧,倒有些同情賈蕓了,於是兩個攀談了一會子。賈蕓道:“此地不是講話之地,不宜久留。但小侄身不由己,有些話,莫怪小侄交淺言深了。我素知林姨與我幹父親青梅竹馬,卻不知我幹父親此時議親了未?林姨卻怎地在此處?”
林黛玉悚然而驚,擡頭望著賈蕓。賈蕓又道:“林姨切莫驚慌。當年姨祖父去世之時,我也在旁,姨祖父曾託付我,若林姨有事,或可盡綿薄之力?!庇终f:“林姨自然不方便尋我。凡事自可讓我幹父親前來。木石前盟,人皆稱羨,此是千古奇緣,林姨切莫不可錯過。”
林黛玉見他說的越發露骨,臉頰飛紅,再也無顏面對,道:“你這人越發越古怪了!”匆匆走了。
賈蕓望著林黛玉匆忙逃走的背影,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程子瑜突然從樹後轉了出來,問道:“你不在屋裡養病,卻又跑出來做什麼?”見賈蕓不語,又說道:“實不相瞞,那姑蘇林小姐,深得太妃看重。只怕郡王妃的名號,早晚要落到她的頭上。不管你是爭風吃醋也罷,還是圖謀人家嫁妝也罷,都只能機關算盡一場空了。”
賈蕓聽了這不懷好意的話,卻放下心來。
——原來他什麼都沒聽見。
然而這事還沒完。晚間時候,水溶到他房間去用飯,先是賀他身體康復,又和他一同吃了飯,接著便自言自己忍了有多半年了,要他抱他。
賈蕓哪裡有心情,便推辭不允。
水溶好容易盼到他好,怎肯輕易放過,轉念一想道:“你必是身子乏了,不如,我來抱你?”
賈蕓搖搖頭,低低說道:“不必了?!?
水溶這才神秘一笑,湊到他耳邊說道:“我知道你在爲什麼生氣??蓢@你平素機敏的人,竟然也亂了方寸,倒拈酸吃醋起來。你放心?!?